第25章

次日清晨,霍煙早早地起床梳洗,臨到出發的時候,突然聽到走廊邊傳來女孩子興奮的呼喊聲。

林初語最喜歡看熱鬧,第一個沖到陽臺往下望,驚喜地說道:“傅時寒來了!”

霍煙連忙匆匆背起小書包,門口換上運動鞋變便出門,不讓他久等。

林初語在後面嚷嚷着:“敢情你這一大早又是梳洗又是換衣服的,原來是佳人有約啊。”

“就跟他出去辦點事。”

“不用解釋不用解釋。”林初語甩給她一個“我都懂”的眼神。

霍煙頓了頓,知道她是誤會了什麽,不過她也不解釋了,匆匆下樓。

傅時寒從來不喜歡等待,他耐心很寶貴,時間更寶貴。

出了寝室大門,霍煙遠遠地望見了傅時寒。

他穿着黑色運動系長衣褲,站在梧桐樹徑邊,身材挺拔修長,手随意地揣在褲兜裏,幹淨柔韌的幾縷碎劉海,搭在他極有線條感的眉峰之上。

遠遠望見小丫頭笨拙地跑過來,他原本冷硬疏離的面龐上,帶了一點懶懶的笑意,自有一份疏淡的氣質。

霍煙跑到他面前,籲籲地喘了喘。傅時寒立刻伸手穩住她的身形,略有責怪:“急什麽。”

霍煙喘勻了呼吸,說道:“怕耽誤你的時間。”

“一定要對我這麽客氣?”

“嗯?”

霍煙沒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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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時寒臉色微微一沉,垂着眸子睨她,她那一雙無害的黑色杏眸寫滿了困惑與單純。

“不知道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傅時寒也是第一次感覺到棘手和無可奈何,而在此之前,他萬事妥帖,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他無法解決的難題。

傅時寒只好換了她能夠理解的回答,認真地告訴她:“對你,我永遠都有時間。”

她永遠是他的第一位。

霍煙明白了,于是對他露出一個甜美的微笑:“謝謝寒哥哥。”

傅時寒心頭宛如被羽毛輕掃而過,癢癢的,又撓不了。

霍煙背着小書包,越過他走在了前面。

“等等。”

身後傳來男人的喊聲,她停下來,卻見他三兩步跨到自己身邊。

少年單膝蹲下,撿起了她運動鞋潔白的鞋帶。

修長而骨感的指節捏着散落的鞋帶,一拉一扯,一個大大的蝴蝶結便重新展開。

霍煙的眼睛都睜圓了,他剛剛蹲下來給她系攜帶了!

難以置信。

宿舍樓上此刻女生們尖叫聲響成一片,他……他還是那個目中無人、高冷矜持的傅時寒嗎,他竟然會蹲下來給女生系鞋帶!

“卧槽,只有我一個人覺得好他媽寵啊!”

“這都不在一起,天理難容。”

“糙,難道沒人嫉妒嗎?”

“老紮心了,天臺還有位置嗎?”

霍煙此刻只感覺,心頭升起一簇小小的火苗,火苗在她的血管裏游走。她情不自禁摸到自己的臉蛋,臉頰泛起了緋紅,辣辣的。

傅時寒似乎并沒有将這個細小的事情放在心上,闊步走在了前面。

霍煙只呆滞了兩秒,便立刻追了上去。

一路上,她都燒着臉,反複回想着剛剛的畫面,越想臉越紅。

傅時寒問道:“平時叽叽喳喳的小蜂鳥今天怎麽了,一句話都沒有?”

“沒什麽。”霍煙吞吞吐吐道:“那個……你是我哥哥嗎?”

傅時寒嘴角淡淡一揚,放慢了步伐,随手扯了扯她柔軟的耳垂:“你說呢?”

霍煙被他摸得癢嗖嗖的,本能地哆嗦了一下子,傅時寒眼角微勾,似乎很喜歡看她這樣的反應。

“你如果有親妹妹,還會對我這麽好嗎?”霍煙又問道:“是把我當成親妹妹嗎?”

她記得傅時寒小時候說過,自己想要一個妹妹,可是沒有,她就像自己的小妹妹一樣,他會好好疼愛她。所以如果被壞人欺負,也一定要記得告訴他。

“不是,我不想當你的哥哥。”

沒想到這一次,傅時寒竟然拒絕得如此生硬,沒有任何猶豫和轉圜的餘地。

霍煙愣了愣,看着他平靜的眼眸,喃喃說:“不想當我哥哥……”

受傷又委屈的小眼神,讓傅時寒又有些于心不忍,知道自己是沖動了,他無奈地搖了搖頭,緩和語氣道:“誰要給你這蠢丫頭當哥哥,拉低我全家智商。”

雖然是損她的話,霍煙卻使勁兒忍笑,臉都憋紅了。

傅時寒像小時候一樣,本能地牽起她的手腕,帶着她往前走。

霍煙卻在這種親昵的動作裏,感受到一絲絲異樣的情緒。

“潤豐典當行”五個大字,出現在眼前。

兩個人走進去,霍煙從包裏取出一張當契遞給前臺的工作人員,核實之後,工作人員帶着白手套,取來了那塊勞力士手表。

表身是玫瑰金,表殼為不鏽鋼蚝式,看上去莊重而大氣。樣式複古,有些年歲了。

霍煙一見着那塊表,緊張的情緒終于松懈了下來,将手表小心翼翼地包好護在懷裏。

傅時寒已經辦理了剩餘的手續,支付了典當費用。

剛剛他無意間瞥了一眼,表盤上略有瑕疵,那塊表的價值至少十萬以上,只典當了兩萬,恐怕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他搖了搖頭,幸而也只有兩萬,如若多了,這小丫頭的心思怕是又該重了。

霍煙抱着表盒走出典當行,對邊上的傅時寒鄭重說道:“謝謝你,我一定會還你的錢。”

傅時寒輕描淡寫地笑了笑:“行,等你。”

霍煙似不放心,坐在典當行的階梯邊,又拿出手表仔細檢查,确定了應該是奶奶的那一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傅時寒垂首睨她,她嘴角勾着淺淺的笑,眼角盈盈如彎月。

不知為何,他總是喜歡見她笑,眼角自然地上揚,勾起一抹傻氣,憨态可掬。

傅時寒坐到霍煙身邊,接過了她手裏的金色手表仔細看了看,柔聲問道:“一塊舊表,值得你這般開心?”

“這是奶奶最心愛的物件,當年爺爺去朝鮮的時候戴着這塊表,安然回來,表盤上多了些許裂痕瑕疵,你知道一般的劃痕是很難在這種鋼精材質的表盤上留下任何印記,奶奶迷信,總覺得是這塊表幫爺爺擋了災難。”

“爺爺去世以後,奶奶便神志有些不清,經常對着這塊表講話,絮絮叨叨都是掏心窩子的話,說給爺爺聽呢。”

霍煙細長的指尖輕輕掃着一塵不染的表盤,陽光傾注在她的身上,為她的臉蛋鍍上一層柔光。

她溫柔的氣質仿若與生俱來,不張揚,一直這般安安靜靜,長成了十九歲的她。

傅時寒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她,良久,他朗聲笑道:“若說這塊表為霍老爺子擋了災禍,而當年也是他,冒着槍林彈雨,将我爺爺從敵營給背了回來。所以我爺爺總說,兩家都是兒子,沒緣分結成兒女親家,不若結個孫兒女親家。”

霍煙點點頭:“爺爺和傅爺爺就像親兄弟一樣,小時候傅爺爺經常來我們家,跟爺爺坐在陽臺上下棋。”

她到現在還記得傅爺爺那爽朗的笑聲,就像個老頑童,總是喜歡逗霍煙玩兒,扯她的羊角辮兒,每次都把霍煙給逗得眼淚汪汪。

爺爺欺負她,孫子還欺負她,那時候她總覺得,傅家沒一個好人。

霍煙喃喃道:“已經好久沒見傅爺爺了。”

傅時寒說道:“周末我們可以去南山養老院陪陪他,如果你願意的話。”

“好啊!”霍煙連連點頭,笑着說:“只要他不扯我的辮子。”

“你只記得他扯你的辮子,還記得什麽?”

霍煙皺着眉頭:“老爺子還喜歡看我哭,我哭得越厲害,他笑得越開心。”

“那你還記得他說了什麽?”

“老爺子說了那麽多,我哪裏都記得。”

傅時寒看着霍煙,眸子如同墨色漸染一般,越發烏黑。

他輕拍她的後腦勺,站起身離開:“自己去想吧。”

霍煙捂着自己的後腦勺,想破了腦袋,也想不起來傅爺爺說過什麽重要的話。

那一句話只是茶飯間的閑談,那時候父親母親還有霍家一家人都在。

霍思暖像個小淑女一樣候在爺爺身邊,給他倒茶,俨然是一派懂事聽話的乖孫女模樣,說着好聽的話,讨兩位老人的開心。

而傅家老爺子卻看也沒看她,只是捏着霍煙這傻丫頭的臉頰,把她弄得哭唧唧,滿腹委屈。

老人那時候說的是——

“我喜歡這憨丫頭,我要她來當我們家孫兒媳婦,也好鬧鬧我那沒趣的小外孫,甭整天端得跟個老夫子似的。”

那句話,全家人都聽着,卻當是一句戲言,做不得真。

全場唯獨傅時寒一個人,入了耳,便刻在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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