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黑蛇跑去找舊交柳疏逸說話,可憐蘇禾還在滿院子地找他,院子裏沒找見又跑到屋裏去找,角角落落都瞧了一遍卻仍沒看見蛇影。

蘇禾呆立在空蕩的屋子裏,莫名感到惆悵。

就這麽悄無聲息走了?蘇禾在心底問道,他原本聽別人講到蛇蠍心腸的時候,還曾暗暗為這兩種生靈打抱不平,總覺得世間物沒有一種是全然無情的,但如今真真切切遇到了,也确實讓他有些難受。

但是轉念一想,蘇禾又覺得自己有些自私了,那蛇本就屬于這山間,并非這方小院子能圈住的,他與那條黑蛇各有各的路,本該不相打擾才對。

思慮及此,蘇禾轉頭去望屋外的暖陽,小院中,花貓不知從何處野回來了,正用滿是泥土的爪子撲着蝴蝶。蘇禾走過去把髒兮兮的花貓揪起來放到一邊,蹲下身子去照管院中的花花草草,院子雖然不大,倒也夠他忙的。

忙的時候,蘇禾自然沒有精力胡思亂想,再次念起黑蛇的時候,是他伏案寫字時,偶然瞥到桌邊的幾冊書,那幾冊專講養蛇之法的書籍。蘇禾怔了一下,手腕懸在宣紙上,一滴墨汁自他手中之筆的筆尖滴落,在紙上洇出一朵墨花,蘇禾回神時,好好的一幅字已經被毀了。

輕嘆一口氣,擱了墨筆,蘇禾将那幾冊似乎再也用不上的書壓進了書箱的最底層,而後興致索然地吹熄了燈,打算睡下,只是他躺在榻上卻無論如何也睡不着,閉上眼睛時會有些清晰卻遙遠的往事浮現,最後蘇禾不再強迫自己入睡,睜開眼睛望向灑滿月光的窗子出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蘇禾終于在逐漸漫上來的困意中昏昏欲睡時,屋中傳來“吱呀”的一聲,聲音本不大,但在寂靜的夜裏卻分外清晰,聽得蘇禾的困意煞時煙消雲散,瞪圓了眼睛警覺地望向透過點點月色的屋子。

借着月光,蘇禾緊緊抓了一下被角,他發現原本掩好的屋門竟開了一條縫,緊接着就聽原本睡在他腳邊的花貓慘叫一聲迅速竄走,蘇禾被花貓的叫聲驚得一抖,正要翻身下榻去點燭火,卻忽地碰到個冰涼的東西。

蘇禾的動作立刻僵住,微微張了張嘴,忽然明白了什麽似的壯着膽子在自己身邊摸了摸,果然觸到了個冰涼的似是布着鱗片的物什。旁人若在夜裏忽地發現自己身邊多了這麽個物什,不吓到大叫才怪,這世間恐怕唯有蘇禾在摸到了這物什後反倒挽唇笑了。

因為他不必燃上燭火去看也知道,那是他惦念的黑蛇。

黑蛇窩在榻上未動,任由蘇禾摸了兩把,而後緩緩沿着榻邊上爬,蜷在蘇禾的枕邊。

蘇禾愣了一下,不知黑蛇此舉是何意,想問又問不出,就那麽半支着身子借着月光望了他半晌,确定黑蛇不再動了之後,才小心翼翼地卧下,卻不敢靠得離黑蛇太近,而是遠遠地枕着枕頭的另一角,連呼吸都戰戰兢兢地放得極緩。

蘇禾就這麽半睡半醒地熬了幾個時辰,天将亮起的時候才沉沉睡過去,一睡便道午時,醒來後又見黑蛇像往日一般纏在欄杆上曬太陽去了才終于放下心。

而這日後的些許日子中,黑蛇夜晚再沒去木盒子裏待過,而是整日蜷在蘇禾枕邊,初始時蘇禾還不習慣,整晚提心吊膽的不敢睡得太熟,後來倒也習慣了,甚至在入夏後天氣熱起來時,會不自覺地往黑蛇身邊湊,沾一沾他身上的涼氣,黑蛇倒也不躲,僅是歪頭瞧他一眼而已,而後依舊以那種高傲而冷漠的姿态蜷着。

至于那個曾來讨水喝的道士以及道士說過的話,蘇禾早就忘到腦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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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這樣無波無瀾地過去,蘇禾無聊時甚至會想要不要去山裏着一條母蛇來給這黑蛇解解寂寞,日後倘若能生下一窩蛇寶寶來,應該會是件極好玩的事,只是每次他這樣想時,都會發現黑蛇在瞧他,墨黑色的眼睛裏似乎隐隐約約地帶着一絲冷冽,蘇禾被望得不自在,每次都會假咳一聲轉過頭去,裝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

夏日就這麽悄然滑走,轉眼便已是初秋,或許是本性使然,天氣一涼下來,黑蛇就愈發懶得動了。蘇禾在案前勾勾畫畫計算着今冬要用的炭火量,在落下最終一筆前,瞄了眼懶怠的黑蛇,咬咬牙,将炭火量翻了倍。

作此決定後,蘇禾理了理書案上的字,挑出幾幅來用油紙包好,打算明日下山賣掉,湊些炭火錢,無論如何他也不願讓黑蛇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挨凍。

蘇禾本是好意,只是,他實在不該選擇這個日子下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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