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蘇禾心思重,縱使嘴上沒說,也必定是在蘇府發生的事情中攢了些火氣,再加上山中秋夜寒涼,一個不注意,便如此這般染了傷寒,他此時頭腦暈暈沉沉,甚至意識已幾近渙散,只知道縮起身子,下意識地念叨着冷。
祈淵蹲在一旁聽了一會兒,直到蘇禾的聲音逐漸微弱,最後實在聽不出了才用手輕勾了勾蘇禾的下颚,那動作仿佛是在逗弄一只乖巧的狗兒。
蘇禾仍是沒有反應,雙眼緊閉,嘴唇發白,身上愈發滾燙。
祈淵墨黑色的眸中流露出一絲無奈,暗嘆蘇禾這肉體凡胎弱不禁風,他瞧着蘇禾琢磨了片刻,想起前些年在武當山清修時,偶然聽柳疏逸所講的那些關于凡人的傷寒雜病,忽憶起這凡人體內火氣若是良久不退,便會侵了腦子,倒時候呆呆傻傻再也無法正常。
想到此處,祈淵眼中無奈更深了幾分。若不是為了養傷,他是定然不願與蘇禾這等凡人有往來的,日後蘇禾若是傻掉,他怕是寧願放棄養傷,也不願再看蘇禾一眼。于是祈淵大發慈悲般兩手一撈,将蘇禾扔到榻上去了,而後提起地上被角一抛,那被子便聽話地裹在蘇禾身上。
落回榻上時,蘇禾僅是輕輕哼唧了一聲,之後便沉沉睡去,散亂的發遮掩了他半張臉,愈發顯得整個人病怏怏的沒有生氣。
祈淵站在床榻旁,然後伸出右手在虛空中輕輕一劃,便又絲縷柔光纏在他的指尖兒,不過這些本該彙入蘇禾體內,驅散他寒毒的柔光卻又在眨眼間熄滅。
賊心不死的老蛇妖突然改主意了。
他覺得不如就讓蘇禾燒上半日,恰好他今日是懶得出去曬太陽了,從蘇禾身上取取暖倒還方便。
可憐昏沉着的蘇禾就這麽被老蛇妖利用着,像極了冬日裏那些富人們捧在手中的手爐。
只是祈淵沒法把這麽大的一個人團成手爐大小,便将手從蘇禾衣領中伸進去,打算取一個最暖和的部位用。
帶着涼氣的手掌便沿着蘇禾的後背一路下滑,祈淵一邊摸着一邊皺眉,想着這蘇禾也太瘦了些,平日裏他衣着松垮倒也看不太出來,今日一摸下去才覺得略微硌手,也就僅是後臀摸起來舒服些,祈淵的手便有意無意地在那裏停了片刻。
不過這老蛇妖清修良久,似乎也修出了那麽點兒廉恥心,到底是從蘇禾的衣物中抽出了手,仍是選擇蘇禾的脖頸取暖。只是祈淵邊将手覆在蘇禾脖頸上,邊莫名地想起了那日他與蘇禾于蘇府中的對話。
合歡到底有什麽好?
祈淵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活了千年的他,仍是答不出這個問題。
轉眼當日下午,蘇禾才算緩過一些神兒來,他眯起眼睛适應眼前的光線,慢慢地尋回全身的知覺,再動了動眼珠瞧了瞧眼前景象,卻幾乎是見鬼了一般乍然彈起,因為他發現自己竟是靠在祈淵的身上,而祈淵倒是反常地平靜,正漫不經心地翻着一冊書卷,見蘇禾醒了,僅是瞥了他一眼,一句話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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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禾确實被這一幕吓得腦子發白,再加上渾身虛弱又是猛然起身,弄得眼前暈乎乎一片,一個沒撐住,向前一栽,又撞到了祈淵的身上。
祈淵擺出一副早知會如此的神色,放下手中書卷,另一手抵在蘇禾單薄的胸膛上将他推開。
蘇禾借着祈淵的力,扶着床榻和床榻內側的牆壁,終于坐穩,臉上也不知是傷寒燒的還是羞怯的,竟紅得像是要滴下血來。
祈淵見蘇禾坐穩了,便移開抵在他胸膛上的手,轉而去将蘇禾額前一縷擋着他視線的黑發別在他耳後,又仔細瞧了瞧蘇禾的眼神,覺得他并沒有傻掉,便冷冰冰道:“自己想法子退燒。”
蘇禾腦海中還反複閃現着剛剛醒轉時的畫面,所以只是下意識地嗯了一聲,卻并沒有任何動作,直到祈淵很用力地掐了一下他的臉,不耐煩道:“怎麽?你想燒死過去?”
蘇禾痛得輕輕吸了一口氣,這才開始覺得全身疼痛無力,腦子也是無比沉重,像是有一只大手在向下壓一樣。蘇禾抿了抿幹澀的唇,強迫自己下了榻,扶着牆,一路跌跌撞撞去櫃中尋草藥。
五年來,蘇禾早已知曉如何照顧自己,傷寒他也不是第一次染上,如此也算久病成良醫。尋出草藥後,蘇禾便獨自搖搖晃晃地架火煎藥,只是始終留給祈淵一個背影。
蘇禾皺眉低頭望着藥罐子中咕嚕冒泡的藥湯,滿心不解,他不過是暈去半日的功夫,怎麽一醒來卻覺得有些東西悄然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