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卻說那芍藥獨自一人待在花盆裏,實在百無聊賴,恰好蘇禾的花貓不知從何處野了回來,自屋檐上一躍,跳到窗沿上。

芍藥瞧了瞧它,嘻嘻一笑,滿目純真,花貓也通些人性,知道芍藥絕不會像祈淵那樣欺負它,所以悄悄坐下,輕勾着尾巴尖兒望向芍藥。芍藥被它弄得心裏頭癢癢的,頗想邁出花盆找它玩,可惜四周被祈淵布下了封印,他便只能用小手托着下巴回望花貓,四目相對,那叫一個含情脈脈。

蘇禾不知道芍藥什麽時候開始與花貓關系如此親密的,那日看着芍藥騎着花貓滿院子招搖而過時頗為詫異,後來想着這一妖一貓也算是在祈淵淫威下的難兄難弟,互相照應着也是件好事。

祈淵也注意到這一點,然後破天荒地容許他們兩個一塊兒坐在窗沿上。但芍藥也不敢肆無忌憚,別看他小,察言觀色的本事倒是一流,每每見祈淵心情好時,才帶着花貓攀到窗沿上去,否則就在院子裏尋個角落待着,離祈淵遠遠的。

蘇禾有時候會半開玩笑地對祈淵說:“要不然,你也讓那花貓開開竅?”

祈淵很厭棄地哼了一聲,搖頭。

蘇禾嘀咕了一句小氣,轉身走到院中,擡手遮了遮日漸溫暖的陽光。

今年驚蟄出奇地沒有下雨、沒有打雷,太陽甚至耀眼得有些讓人讨厭,祈淵便一個勁兒地打呵欠,昏昏沉沉。常說驚蟄時春雷動而萬物生,現在看來,這節氣反倒讓人更生困倦。

“祈淵……”芍藥繞在老蛇妖的腳邊軟糯地喚出一句,小芍藥在不久以前已會開口說話,而最先學會的兩個字便是祈淵,不過祈淵那時聽芍藥說了這兩個字後,眉間擰了個疙瘩,朝着他的小屁股踹了一腳。芍藥委屈地揉着屁股,不知道自己又怎麽招惹那脾氣古怪的蛇妖了,倒也因此将祈淵二字記得很牢。

祈淵今日困倦得厲害,懶得擡腳去踹,只是鼻音厚重地嗯了一聲。

芍藥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麽卻身子一輕被人提起,他在半空中打了個晃,瞧見蘇禾。蘇禾在他的肉臉上捏了捏,而後将他放回窗沿,示意他莫再去打擾祈淵。

芍藥也是聰明,乖巧地點了點頭,盤腿坐在窗沿上不再聒噪。

蘇禾走回祈淵身邊,給他倒了碗略帶甜氣的涼茶,不言不語拽了一把椅子坐下,自我感慨道:“一年了。”

“還有九十九年。”祈淵半閉起眼睛接着道。

蘇禾無奈笑笑,總覺得祈淵在一些事上有着極其特殊的執着,比如從不容許花貓的爪子沾到屋地,比如認定了芍藥只能住在花盆裏,再比如蘇禾承諾與他的百年。蘇禾知道祈淵只是表面上對萬事萬物都漠不關心,實則比任何人都要情深意重。

盡管,祈淵從未對他道過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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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禾也不願在這件事上強求,他覺得就算是自己一廂情願也無所謂,只要祈淵還在他身邊,他便認為值得。蘇禾握了握祈淵沁涼的手掌,笑道:“好吧,那我盡量活得久一點,只要到時你不嫌棄我老态龍鐘就好。”

“會嫌棄。”祈淵很不解風情地說道。

蘇禾聽得一口郁氣堵在胸口,幽怨盯着祈淵。

祈淵瞄了蘇禾一眼,道:“我說的是實話,你老了必定難看得很,耳聾眼瞎,行動遲緩,換成任何一個人都會嫌棄你。”

蘇禾翻了個白眼,郁悶的地松開祈淵的手掌打算抽回手,卻被祈淵反手摁住,接着聽他道:“我只是說我會嫌棄,可沒說我會離開。”

蘇禾怔了怔,而後低頭淺淡一笑,道:“祈淵,你真是一只非常守信用的妖。”

祈淵捏了捏蘇禾的手,不知何時眼中困倦已消散殆盡,一雙墨黑色的眸子中添了幾分異樣光彩。

再之後,就是芍藥唉聲嘆氣地用棉球堵上了花貓和自己的耳朵,然後跳下窗沿,院裏玩兒去了,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見祈淵推門而出,唇邊有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芍藥擡頭去望,瞧見一只早春中的白色蝴蝶悄悄落在了祈淵的肩上,祈淵好心情地沒去拂掉,而是歪頭看了看它,直到那蝴蝶又翩然飛走。祈淵這時側了側身回頭望去,芍藥這才看見他身後倚着門框的蘇禾。

蘇禾略帶怨怒地望着祈淵,只是望了片刻後,那股子怨怒就悄無聲息地散了,換成了一種芍藥無法理解的東西,他撓撓頭想說清那是什麽,可惜徒勞無功,唯一知道的是那種東西美好得像是剛剛飛過祈淵肩頭的蝴蝶。

很多很多年以後,芍藥還在回味着當時這個場景,盡管那時的他已早已踏遍萬裏河山,看遍江流錦繡,但仍覺得人間至美之境,不過雲岚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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