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那日芍藥蹲在院門口張望,天色早已昏暗也不見蘇禾回還,于是憂心忡忡地跑回屋裏去找祈淵,卻見那懶蛇還伏在桌案上睡大覺。
芍藥接住椅子爬上桌案,使勁兒推了推祈淵的腦袋,正在好夢中的祈淵猛地驚醒,剛要發脾氣,但瞧見芍藥淚眼婆娑地望着他,轉眼看了看天色,問道:“蘇禾還沒回?”
芍藥點點頭,嗯了一聲。
祈淵那時并沒多想,只以為蘇禾繞路買酒耽擱了。天黑山路難行,祈淵想着或許該出門迎一迎他,所以起身出門,慢吞吞向山下走去。
芍藥一直跟在祈淵的屁股後面,手中提了一盞小燭燈,借着燭燈的亮光四處尋覓蘇禾的身影,偶爾與祈淵的距離拉得遠了還要小跑幾步跟上,直到祈淵突然頓住腳步,撞得芍藥頭暈眼花。芍藥好不容易緩過神兒來後,借着燭燈一看,瞧見路中央有兩壇子酒,看那壇子上的泥封痕跡就知,那是蘇禾常給祈淵帶回來的那種。
祈淵怔怔望着酒壇,一時間不知自己應作何反應,怔愣看着芍藥圍着酒壇轉了兩圈然後很無助地望向他,稚音稚氣地問道:“蘇禾怎麽不見了?”
祈淵沒說話,只是抱起地上的酒壇,沉默着向回走,芍藥不知祈淵的反應為何如此平常,焦急地跺了跺腳,膽大包天地扯着祈淵袖子道:“祈淵別走啊,我們去找他啊,這麽晚了蘇禾出事怎麽辦?”
祈淵遞給芍藥一個冷冽眼神,吓得芍藥當即噤聲,只得是一邊默默擦眼淚一邊偷罵祈淵無情,可天太黑他又不太敢自己亂跑,只是滿心埋怨地跟着祈淵回了院子,幽怨看着祈淵放下酒壇的背影,芍藥賭氣地鑽回花盆裏,自顧自地嗚咽,甚至沒感覺到祈淵在他頭上輕輕拍了拍。
芍藥哭得累了,才從花盆裏重新擡起腦袋來,卻發現祈淵不知何時已經走了,自己四周是他布下的兩道封印,這之後的三日,芍藥也沒見祈淵或者蘇禾回來,每日陪他的只有那不會說話的花貓。
三日後,武當山巅,柳疏逸急匆匆地趕過來,對着正坐在石頭上望着雲海出神的背影道:“我的一個弟子說看見了你在這裏我還不信,老蛇妖,你回來怎麽也不先和我說一聲。”
孤坐山巅的祈淵并未回頭,柳疏逸被他如此冷漠對待已經習慣了,依舊死皮賴臉湊過去,問道:“回來作甚?哎我先說好,人參膏可真沒有了,酒的話倒是還有,但我只能讓你拿兩壇,多了不許。”
“道士。”祈淵終于緩緩開口,轉頭望向柳疏逸,柳疏逸這才發現祈淵眼中盡是疲累。
柳疏逸張了張嘴,問道:“怎……怎了你這是?”
“我找不到蘇禾了。”祈淵平靜道,接着轉頭繼續望着雲海。這慣常懶散的蛇妖不眠不休地尋了蘇禾三日,從雲岚山到泰和城,而後去了蘇府,但見蘇浩庚見到他後警覺畏懼的模樣就知蘇禾不在此處。後來祈淵将快馬三日內可到達的範圍都找遍了,只是一點兒蘇禾的痕跡都找不到。
祈淵望着緩緩翻滾的雲海,陷入無休無止的茫然,他不明白蘇禾為什麽會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
柳疏逸在祈淵身上感受到了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消沉,他心中滿是疑惑卻不敢細問,只是搬了塊石頭坐在離祈淵不遠的地方,緩聲道:“一個大活人,不會無緣無故地不見,這其中怕是有什麽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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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祈淵緩慢搖頭,道:“我來這裏喘口氣,稍後便走。”
“去何處?”柳疏逸問道。
祈淵低頭想了想,道:“酆都。”
柳疏逸猛地怔了怔,問道:“你覺得蘇公子已逝?”
“我說不準他到底是死是活,所以想去酆都問問。”祈淵目光落寞,道:“若他活着我便繼續去尋,若他已死……若他已死我便想知道他死前所歷的前因後果以及生魂去向。”
“別胡鬧。”柳疏逸猛地起身,神色嚴正道:“幽都鬼城豈是你能擅闖的?千年修為不要了?命也不要了?”
祈淵轉頭瞄了柳疏逸一眼,并沒把他半吓唬半威脅的話放在心上,默然良久後說道:“他本是極其平常地下山送一幅字,之後便莫名其妙消失,我一直想不通到底為何。”
柳疏逸仍在憂心祈淵會做出出格的事情,竭力寬慰道:“或許蘇公子有事要辦沒來得及向你說明,沒準幾天後他就回來了。”
“他不會對我不告而別。”祈淵擰起眉頭,很艱澀地道了句:“我……擔心他。”
柳疏逸聽了這話,嘆氣坐下不再勸慰,苦笑道:“老蛇妖,你到底還是動了情的。”
祈淵不語,暗暗垂下眼眸,情這個字他至今也從沒細細想過,只知每天的這個時辰,蘇禾喜歡提筆研磨臨摹字帖,墨香會晃晃悠悠地充溢整間屋子,芍藥就安靜地趴在桌上看着。
柳疏逸瞧了瞧沉默的祈淵,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一反剛才的嚴肅态度,淡淡道:“蛇祖宗,酆都那些小鬼小妖身上戾氣重得很,你可莫要跟他們一般見識,不過若真碰上有哪個不要命的難為你了,出手也無妨,只要不捅出太大的簍子來,我自有辦法幫你擺平。”
祈淵擡頭略有詫異地望向柳疏逸,那個平常老頑童一般的老道士現在是一臉的雲淡風輕,祈淵挽了挽唇角,笑意很蒼白但好歹是有了些笑模樣。
柳疏逸擺了擺手,道:“快去快去,凡人之魂在幽冥之境只能維存七日,在這之前你快去問問。”
祈淵點點頭,未敢再耽擱,轉眼間就消失在武當山巅,柳疏逸又獨自坐了坐,之後才轉身向道觀中走去,穿過幾間屋舍,到昏暗酒窖中抱了一壇子酒出來,莫名其妙地又回了武當山巅獨飲獨酌。
柳疏逸發現自己真的很羨慕祈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