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歸國(06)

“伯父回來了。”江志誠突然出聲,打破了沉默。他笑臉盈盈地用下颚指了指門口的方向,驚得陸沉一下自從椅子上站起來。

江志誠看着陸沉如臨大敵的模樣笑得狡黠,他慢條斯理地從位置上站起來,微微一鞠躬:“伯父好。”

陸沉也禮儀地一鞠:“父親。”

陸父微微颔首示意二人。陸母欣喜地小跑至陸父跟前,幫他脫下外套:“快洗手準備吃飯吧,家裏好久沒這麽熱鬧了。”

江志誠的餘光瞥見陸沉,他的手在微微顫抖。江志誠悄悄伸手握住了他,輕輕捏了一下。

別怕。

陸沉的手頓時軟了下去,心髒的某一處湧出一種名為心安的情緒。

陸沉依舊十分畏懼他的父親,一方面軍人的威嚴給人壓力太大,另一方面也有童年的陰影。陸沉小的時候,陸父就在很多小事上就對待他十分的嚴苛,這件事江志誠只用了一頓飯的功夫就感覺到了——

十歲那年他和陸父陸沉一起用餐,吃飯的時候陸父總忘不了在陸沉耳邊輕聲念叨飯桌上的禮儀,連拿個筷子都要捏的精準無比。以至于陸沉現在拿筷子都還是典型的中國标準,拿三分之二長度且永遠平行,只有兩頭才能相碰——這是他小時候被教了無數次的結果。同樣,他拿筆的姿勢也被他父親糾正了整個童年。

“小江在魔都待得怎麽樣啊?”陸母突然出聲詢問江志誠,此時江志誠嘴裏正叼着一只油焖大蝦。

“伯父,我只是在技物所工作,不住在魔都。”面對陸母的關心,江志誠顯得習以為常,回答的也很淡定自若。

“那你住哪兒?”聽到江志誠的回答,陸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住在溪江,”江志誠滿口蝦肉,說話含糊不清,“魔都房價太貴了,我可不要還一輩子房貸。溪江多好,房價只有魔都的五分之一。還有高鐵,每天上下班也方便,反正不貴,勤儉節約嘛。”

江志誠一方面是覺得魔都的地價确實貴的沒必要,另一方面他也不想總是面對在魔都的家人。技物所的年薪大概二十到二十三萬左右,要換往二三線小城市或許是個不錯的薪水,但要在魔都買房買車還要活的好就很困難了。

“你倒是懂事。”陸母權當江志誠是個節儉的孩子,便稱贊了一句。

“有出息,還給自己父母省心,”一直沉默不發言的陸父突然悶哼了一聲,語氣裏帶着幾分不滿,“我就沒這個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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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埋着頭扒飯,喉嚨裏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他知道,父親是變着法在數落他。

“伯父快別開我玩笑,我爸要聽到指不定要甩多少片湯話,(甩片湯話,說不滿意的話的意思)”江志誠狡黠一笑,假裝沒有聽出陸父話語裏對陸沉的數落,“他是真被我這二世祖惹到不行了,幹脆就破罐子破摔,任我死活了。”

“這說得什麽話呀,你爸哪兒舍得啊。”陸母顯然只當江志誠開玩笑。

“怎麽不舍得,我小時候拆爛污(拆爛污,做事不認真,做得亂七八糟的意思)的事可沒少做。別的不說,就說我初中吧,初一的時候我追一隔壁班的姑娘,搞得整個濱海區滿城風雨。我當時那叫一個掏心掏肺啊,就差沒把天上的月亮摘下來送她了。結果呢?還是被人拒了。”

江志誠無奈地攤手,一臉“我能怎麽辦,我也很絕望”的神情。

“我好歹也算半個文化人,心碎的我啊,乖乖隆地洞,(乖乖隆地洞,不得了的意思)一哭二鬧就差找根繩子上吊了。我老子,知道了我在學校的豐功偉績,差點沒送我去見毛主席。”

江志誠說的聲情并茂,手舞足蹈,逗得陸母哈哈大笑。

“我爸工作上已經一堆爛事了,也就懶得管我了。他對我要求就是,別死就行,”江志誠憨笑道,心裏暗道父親對不住了,為了革命友誼你犧牲一下,“我這麽能鬧騰,這不也好好活到現在了嗎。我爸說的,人嘛,多向前看看,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呗,也別過分追究,兒孫自有兒孫福啊。”

陸父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也看不出喜怒。

“伯母,今天那麽開心,不喝點過意不去。您家有酒嗎?”江志誠的目光在陸父身上流轉了一會,扭頭俯身,小聲問了陸母一句。陸母點了點頭,會意去拿了兩瓶老白幹和三個小白酒杯。

江志誠接過,擰開白酒蓋子,将小白酒杯斟滿。一杯放至陸父跟前,一杯放至陸沉面前,舉杯豪情壯志道:“我,江志誠,承蒙伯父和哥的照顧,不甚感激,今日難得三人聚首,要是你們不嫌棄我,咱爺仨碰一個呗?”

“伯父不會介意吧?”江志誠側過頭看向陸父,目光灼灼,眉宇之間透露出一絲危險。嘴角彎成一個自信的弧度,帶着那麽點不容反對。

陸沉從未見過這樣的江志誠,他整個人身上都散發着一股霸強的氣場,而自己那個身為軍人的父親,竟然有些被壓制住的意思。

可他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嫌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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