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裝逼狂和他的小迷弟
沒心沒肺的人睡眠質量一般都很好，就算是平地一聲驚雷炸響在耳邊，周城也能很快地再次入睡。但這次竟然不一樣，周城在被吵醒了之後，竟然奇跡般的失眠了。
滿腦滿腦子想得都是白天的事情，滿腦子滿腦子都是宋至雨。
“宋至雨。”
“宋至雨。”
今晚的月亮特別的圓，月色四起，将周城的房間照得仿若白日。周城用被子蒙住頭，不願意讓月亮窺探自己的秘密，他躲在被窩裏，營造一片讓自己心安的秘密空間，一遍一遍喊着宋至雨的名字。
雖然周城長得像一個藏不住秘密的人，但他真的有一個秘密，從來沒有對其他人說過。
……
剛上小學的周城那個時候還不像現在是個大高個，又因為混血的緣故，與其他小孩子長得不同，就會經常受到班上同學的嘲笑和欺負。那一年，周城七歲，剛和父親回到中國，說着蹩腳的中文。一個七歲的孩子，面對一個全新的陌生的環境，很是迷茫無措。
“你為什麽和我們長得不一樣？”
“你是不是營養不良，頭發才這麽黃？你不是生病了？”
“長這麽大了，話還說不全，我媽說了，只有弱智才這樣。”
“我們不和黃毛怪一起玩。”
“和弱智一起玩，成績會變差的。”
“……”
小周城時常會縮在學校圖書館的角落裏，因為很少會有人會在最應該喧鬧的年紀選擇靜下心來讀書。
照例，小周城今天也在圖書館裏無聲的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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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真吵。”突然從隔壁書架，傳來另一個男孩的聲音，清清淡淡的，只是在陳述一件簡單的事實。
“可是…可是我并沒有發出聲音呀。”小周城委屈的說道，他一邊用髒髒的袖子抹掉自己的眼淚，另一邊一雙可憐兮兮的大眼睛又在持續不斷地掉落豆大的淚珠。
“呼吸聲，很亂，很吵。”男孩很平靜地說道，話語中并沒有什麽憤怒的情緒，周城甚至還聽到了他翻動書頁的聲音。
周城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卻沒忍住鼻子裏的鼻涕，他連忙深吸一口氣，這下倒好，“呲溜”一聲，反倒吹出了一個響亮的鼻涕泡。周城愣了一下，聽見旁邊翻書的聲音一頓，又立刻委屈地哭了出來。
“沒出息，給我看看，你在看什麽書。”旁邊的男孩推動排列得并不緊密的書架，空出了一個空隙，光線就迫不及待地傾瀉而出。周城也正是通過這個縫隙，窺探到了鄰座男孩的樣貌：蒼白、疏離、靈性，就好像是一個成熟的靈魂被困在了一個孩童的軀殼之中。
“臉移開，我看看書。”男孩再次開口。
“哦哦哦。”周城一陣手慌腳亂，将懷中的《安徒生童話》高高舉到男孩子的眼前。
“啧，童話書，你一點也不特別。”男孩眼中閃過了一絲遺憾。
“欸？”小周城聽到這句話後，竟然感受到了強烈的失望，“你都不看看我的樣子，你怎麽知道我不特別！”
“這和你長什麽樣子有關系嗎？”男孩一臉認真。
“你不覺得我和別人不一樣嘛？”小周城努力、笨拙地将自己頭發揪到男孩的眼前。卻沒料到男孩噗嗤一聲笑出了來：“我可不像那群土老帽一樣沒見過世面。”
“你叫什麽名字？那我可以和你做朋友麽？”小周城頭一回覺得一個男孩子的笑聲也可以這麽好聽。他的眼睛此時亮得吓人，他覺得身邊的這個人好像就是上帝派來的天使，來拯救他這個失落的小孩。
“宋至雨。”男孩說完自己的名字便不再說話了，又開始靜靜地看書，周城多次搭話但都沒好意思開口，只是偷偷地透過那道書縫靜靜地看着宋至雨，說不出來為什麽看，就是覺得好看，想看。
“放學了，我回家了。”宋至雨站起身，将書放回原位。小周城暗自估量了一下，他比自己要高出了一個頭。
“那你明天還來嗎？”
“你是哪個班的？我可以去找你玩嗎？”
“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嗎？”
小周城鼓起勇氣一連問了三個問題，然後便用如小狗一般濕漉漉的眼神期待地看着宋至雨。
“可我不想。”宋至雨淡淡說道。
小周城如中晴天霹靂。
“猛獸總是獨行，牛羊才成群結隊。”
宋至雨丢下了一句話，便離開了。
年僅七歲的小周城但是還沒辦法理解宋至雨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他只是固執地覺得一定是自己的誠心不足，所以他每天一有空的時候都會在圖書館裏等待宋至雨的到來。
第一天，他沒有來。
第一個星期，他沒來。
第一個月，沒來。
第一年，他仍舊沒有出現。
周城甚至開始懷疑自己那一天是不是傷心欲絕，以至于出現了幻覺。他從一年級一班走到六年級五班，一個樓層一個樓層，一個班級一個班級地尋過去，都沒看見宋至雨的身影。周城沒有看清宋至雨那天手裏拿得書叫什麽名字，所以他讀遍了宋至雨那天的位置旁書架上所有的書，只想知道那一時間、那一刻他的心裏究竟在想什麽。
還沒有結束，他想要讀完整個圖書館裏所有的書，生怕錯過任何一本，因為他怕，正是未讀的那一本書裏，藏着宋至雨要對他說的話。
可惜，書還未讀完，他就已經畢業了。
七歲，周城不再看童話書，因為宋至雨不喜歡幼稚。
七歲，周城想要變得特別，因為宋至雨喜歡特別。
七歲，周城喜歡宋至雨。
十五歲，周爸爸終于發現周城不是學習的料子，覺得還是去國外混文憑更适合他的寶貝兒子，反正他爸別的不多，就是錢多。
就在即将離開之前，一次不經意的路過，他竟然在某所高中的對外櫥窗中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宋至雨。
他終于将心裏念叨百遍的拼音拼成了三個漢字——宋至雨。
“單項成績優秀獎——數學第一 宋至雨”
宋至雨，在照片上低着頭、細碎的劉海遮住他的眼睛，肩頭微慫，雙臂低垂，一雙手低低地舉着張橘黃色的獎狀。
“爸，我覺得自己還可以再搶救一下。讓我上高中吧，我覺得七中就挺好！”周城回家給爸爸打電話說道，言語之中是掩蓋不住的喜悅。
“上什麽七中？我兒子要上就要上一中！”周爸爸眉頭一擰，發現事情并不簡單，轉念一想：“行吧，兒子看上的一定沒問題，爸替你安排！”
“嘿嘿嘿，好。”
……
“呼呼呼……”周城縮在被窩裏睡着了。
“嘿嘿嘿！”周城被自己笑醒了。
“啊！”他突然大叫一聲，此時天已經大亮，看一眼鬧鈴已經七點了。胖大海規定每個同學七點半到班上早自習，周城現在起床刷牙收拾，時間已經有些緊促了。他本來還想今早起來給宋至雨做個早飯帶過去的，宋至雨每天為了多睡一會就索性放棄了吃早飯，一點也不愛惜自己，但是現在是來不及了。那就出門給他買一份帶過去吧。
可是，買什麽才既抗餓又營養呢？周城花了十分鐘收拾好了一切，此時已經站在外面的早餐攤子前糾結了。
他看見賣馄饨的搖滾大叔了在向自己招手，咬咬牙，心道：“還是他喜歡吃啥最重要！”
“老板，一碗馄饨，多放辣油！”
“好嘞！”
周城接過打包好的馄饨，怕天氣冷了，食物到了學校就涼了不好吃了，索性将碗踹到校服大衣裏面，一路上捧着走，看起來胖胖乎乎的，有些滑稽。
到學校恰好是七點二十九，準備進班級的時候好死不死的已經七點三十一了。周城到的時候，高一七班的前後門已經被鎖死了，坐在裏面的人比如想上廁所的郭南星出不來，站在外面的人如遲到的周城進不去。周城硬着頭皮敲了敲前門。
“這都幾點了，啊曉得來上課啊！”胖大海的聲音穿過了木門，直接席卷周城腦識。
周城老老實實地站在門外，心裏擔心地卻是馄饨涼了怎麽辦？
五分鐘過去了，高一七班門口排起了隊：周城捧着懷裏的馄饨，排在第一個，背着巨大書包的慕容保保站在二號位，三號位的周曉瑩此時此刻已經将嘴中叼的吐司吃了大半，四號位的張之鵬還在騎車趕來的路上。
門“吱呀”一聲而來，迎面而來的是胖大海陰雲密布的一張大國字臉。
“你們瞧瞧，瞧瞧！這遲到的都是一群什麽牛鬼蛇神！”胖大海又開始了今天的獅吼功，他惡狠狠地挖了周曉瑩一眼，示意她趕快回座位。
“要是能把打扮的時間分一半給學習，你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成績！愣着幹嘛，還不回座位晨讀，還要我教你，啊？”
之後胖大海開始收拾剩下兩個人，他指了指周城的肚子，說：“前凸。”又緊接着拍了拍慕容保保的書包，說：“後翹。”
“怎麽？你們倆要組合出道啊！啊？”
全班哄堂大笑。
“笑，我看誰敢笑？”
四下立刻寂靜無聲。
“我倒要看看你們這裏面裝的是什麽？”說着，他拉開慕容保保的超大書包，“要死了，就一個大籃球，一本書沒有，你上學校來玩的啊是噠？”
“書在抽屜。”慕容保保小聲反抗。
“還學會頂嘴了？那你昨天晚上拿什麽寫作業的？等會第一個查你的作業，你要是沒寫你試試看！不要以為當了體育生，就不學習了，我告訴你，學習一樣重要！”
“是是是。”保保點頭如搗蒜。
“接下來就是你小子了，說吧，懷裏揣的什麽東西？”胖大海用死亡凝視對着周城。
周城垂頭喪氣，剛要将懷中的馄饨拿出來，門口突然出現了張之鵬的身影。只見他松松垮垮地背了一個皮質的斜跨書包，左右手各提着一大一小兩個鳥籠，一臉懵逼地站在門口。
“發生什麽四啦？”他探頭問道，說着一口正宗的當地方言，一臉看熱鬧的表情。
“你！說！捏！”胖大海仿佛沒上機油的機器人，咬牙切齒，一頓一頓地回頭看向向張之鵬。
“快逃！”保保向周城瘋狂打手勢，周城捏手捏腳地走回座位，小心翼翼地将馄饨放在抽屜裏，卻發現旁邊的座位還空着。
“宋至雨沒來？”周城問郭南星。
此時的郭南星已經奄奄一息，眼瞧着夾緊的雙腿也要失去控制力，他虛弱地說道：“這你就少見…嗚…多怪了，他經常三天兩頭不來。”
“這是做老宋的男人必須要承受的寂寞。”慕容保保鄭重其事道。
“那他怎麽了？”周城指了指郭南星。
“你管他幹啥，他正在響應廁所之神的召喚。等會咱們下課打球啊！”保保一臉蕩漾地拍了拍書包裏的籃球。
周城看着身邊空空的座位，心裏有些空空的，生怕再一次失去他，就像很多年前一樣。再不來，馄饨可就涼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一直覺得“你很特別”是一句很蘇的情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