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夏白泥
N市沒有春天，剛開學的時候是冬天依依不舍，非要強留，等冬天終于婆婆媽媽地走了，夏天立刻就火急火燎地來了。七中去年剛剛斥巨資為每個教室增添了觸摸式的投屏，但就是沒有錢裝空調，所以只好将教室兩面窗戶大開，頭頂上的風扇被調節至最大檔，穿堂風呼呼作響，配合着機械做功才勉強讓存儲着五十幾個人的空間不那麽燥熱。
“老宋，我求你快把校服外套脫下來吧，我看着就熱。”保保在男生領地裏只穿了一件背心與穿着全套校服的宋至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保保的話有些刺痛他，宋至雨說：“明天就放假了，以後再也熱不着您了。”
與周邊汗流浃背的男生相比，穿着長袖外套的宋至雨非但沒有流汗，甚至指尖還有點微微發涼。
是的，明天就放假了。高二，文理分樓，按照宋至雨的性格，基本上就算永別了。
……
“今天暑假，我和你叔叔準備去外地一趟，你和我們一起嗎？”宋媽問。
“你們去吧，我在家就好。”
“我怎麽放心你一個人在家，你又不是不清楚自己的身體，我們這一去就是十幾二十天，這期間你要是萬一生個病，誰來照顧你？”
“那我去我奶奶家。”
宋媽聽到宋至雨這句話，立刻停止了唠叨，只留下一句：“那你去吧。”便匆匆把房間門關上了。
宋至雨房間的朝向不好，加上別的什麽原因，整個屋子裏的光線都不是十分充足。這樣有利也有弊，冬天難免陰冷潮濕，夏天卻可以阻絕大部分的紫外線，能讓封閉的空間裏稍微涼快那麽一點。宋至雨将宋媽疊好的被子重新打亂，準備再睡一個回籠覺。
“Fly me to the moon……”
手機鈴聲剛響，宋至雨就煩躁地把它切斷，重新躺回床上。過了幾分鐘，他最終還是忍不住爬起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周城。
“喂？”
“想問你…暑假有什麽打算來着？”電話那頭的人明顯一陣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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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老家，你有事嗎？”
“沒事，那你什麽時候回來？”周城問。
“開學。”
“哦……”周城沉默着不說話，但也沒有挂電話的意圖。
“你沒事的話，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宋至雨鬼使神差般地來了這麽一句。
……
宋至雨奶奶家就在鄰近市的鄉下，沒有通火車，只能做大巴，一天三趟。中午太熱，晚上太晚，所以宋至雨和周城一大早就等在了長途汽車站。
因為是夏天嘛，天亮的很早。
雲很淡，風很輕。
但天很熱！而且在汽車站四周根本沒有樹蔭！只能接受太陽的洗禮！
“就和你說出來早了吧，你偏不信。”宋至雨蹲在周城站立形成的陰影下，無聊地泛着那本泛黃的單詞書。
“我不是怕遲到麽，對不起，我現在實在是有點緊張。”周城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你豈止是有點緊張，從你答應的那一瞬間開始就緊張地要撒手人寰了。安心好吧，我奶奶又不會吃人。還有，你別亂動，太陽要曬到我了。”如果不是逼不得已，宋至雨是不喜歡夏天出門的，從接觸陽光的那一瞬間起他就有一種靈魂出竅，被四周熱浪碾成粉末的感覺。
“那你再評價一下我今天的儀容儀表，是不是有不得體的地方？”
“最後一次，沒有。”
為了今天的出行，周城淩晨四點就起來收拾，他甚至還悄悄在頭上摸了一點發膠。穿得衣服也是那種老年人喜歡的簡單樸素型的，但是如果認真看的話，他其實還在其中設計了一些小細節。如果郭南星在場的話一定會說：“我從來不追逐時尚，因為所謂時尚，時間篩過，只剩羞恥。”
“快快快，車來了！”周城催促道。
“你急什麽……”宋至雨剛準備站起來，周城已經跑到了車門下排隊了。
“過來…拉我一下子，腿麻了…”宋至雨無力地說。
……
車程并不長，大概只需要四個小時就可以到達了。車內有空調，一開始還覺得很是惬意，但就是這短短四個小時還是有乘客抓緊時間吃着各色有味道的食物，再加上車入高速，一個彎接着一個彎的轉。汽車每颠簸一次，宋至雨的臉色就白上幾分。
終于在一個急剎車的時候，宋至雨的面色差到了極致，胃裏如翻江倒海一般。他一直重複着吞咽的動作，努力不讓惡心感淹過喉嚨。
抽空看了一眼身邊的周城，可能是由于今天起得太早，上車之後拉着宋至雨緊張了一陣子之後，就睡着了，現在還發出了微微的鼾聲。
雖然空座位是連在一起的，宋至雨還是盡可能地和周城空出一段距離，然後動作輕輕地從包裏抽出一個黑色的塑料袋。
袋子打開後，他就再也壓抑不住上湧的惡心感，将今早吃的早飯全數還了回去。不過即使宋至雨因為暈車而難受地嘔吐，他還是盡量克制住自己，不發出太大的動靜，以免打擾到周城和同行的其他人，只是蜷縮在車壁和座椅形成的夾角內，靜靜地。
吐完之後，他娴熟地又給自己喂了一顆暈車藥，其實上車之前他已經吃過一次了，不過作用不大，可能是藥過期了。
周城醒來的時候，只是發現宋至雨的臉色比平時蒼白了一點。
“是不是很難受？需要吃藥嗎？”周城問。
“沒事，昨晚沒睡好而已。”宋至雨搖了搖頭，勉強笑了一下，他将紮緊的黑色塑料袋又往後藏了藏。
“那現在睡會。”周城将背挺直，示意宋至雨可以靠在他的肩上。
“好。不過感覺趴腿上更舒服一點。”宋至雨微微一笑，有些惡作劇式地将頭枕在了周城的膝蓋上。
“現在這場景，真的應該拍給保保看看。”
“嗯，我覺得也是。”周城此時被宋至雨枕着，渾身僵硬，動也不敢動。
下車之後，宋至雨第一件事情就是趁着周城不注意把那剛剛那個黑色的塑料袋給處理掉。只是剛走到垃圾桶旁邊，他又覺得心中一陣惡心，于是抱着垃圾桶又吐了個昏天黑地，這下想不讓周城看見也不可能了。
每當這種時候，周城就心生一種無力感，只能看着別人痛苦，自己卻什麽也做不了的無力感。他撫/摸着宋至雨的後背，幫忙順氣，試圖能減輕一點他的難受之感。
“哈哈哈，看你吐成這樣，小叔叔我差點都要心痛了。”說話的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身穿着黑色短袖和花短褲，腳上提拉着雙人字拖，跨在一輛巨型紅色的摩托車上。他單手随意地抓住車把手，一條腿踩在腳踏之上，另一只則支撐在地面，顯得腿部修長而有力。
“早知道你也在，我就不回來了。”宋至雨緩緩站起身來，看向這個皮膚黝黑的年輕人，并沒有什麽喜悅的表情。
“你這話說得就讓人心寒了，我可是大老遠跑回來，只為見你一面。沒想到幾年不見，你又沒禮貌了幾分，連叔叔也不叫了。噫？等等你旁邊這位小夥就是你同學？長得不賴嘛，身材也挺好，有機會一起比劃比劃。”
“沒想到幾年不見，你比以前更黑了。這是我…叔叔夏白泥，你可以叫他黑子。”宋至雨在向周城介紹的時候，“叔叔”這兩個詞發得含糊不清。
“你好，我叫周城，是宋至雨的同桌。”周城趕緊做自我介紹。
“你好，城裏人，我叫夏白泥，你可以叫我白叔叔。”黑皮年輕人笑眯眯地說。
這個黑皮叫夏白泥，今年剛剛二十，是宋至雨的遠房叔叔，現在在外面學武術。
“哎呀，現在問題來了。我的車只能載一個人，你們兩個誰跟在後面跑呢？”夏白泥的眼神在宋至雨和周城之間來回流轉，細長的丹鳳眼之中蘊含着幾分狡黠。
“沒事，我可以跟在後面。”周城趕緊說道，以宋至雨現在的身體狀況，斷然是不能一個人徒步走到目的地的。
“這怎麽好意思呢，你可是客人，又是城裏人，我怎麽好意思欺負你呢？侄子你說對不對？”
“不想帶我你就直說。”宋至雨面色如常。
“你別看大侄子平時一副弱不禁風，一推就倒的模樣，其實身體且強壯着呢。記得我們小時候哥們幾個比賽游泳，他可是冠軍；還有一次一起爬樹，就屬大侄子爬得最高；對了對了還不止呢，還有那一回也是…”
“住嘴。”宋至雨深吸一口氣，對周城說：“你先跟他走，路不遠，我一會兒就能到。”
“我跟你一起走。”周城對宋至雨說。
“別啊，我聽說城裏摩托車是不給上路的。走，叔叔帶你兜風去。”夏白泥不由分說給周城戴上頭盔，把他往車上推。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
“好吧，那我先走了啊。你們兩個別到時候趕不上中飯~”話音剛落，夏白泥就騎着那輛巨大的紅色摩托奔馳而去，變成了一個紅點漸漸消失在兩人的視線之中。
沒過多久，紅點又逐漸變大，還原成人騎車的樣子，到最後連夏白泥那張黝黑狡黠的臉也看得一清二楚了。
夏白泥又回來了，還卷起了一地灰塵，周城擋在了宋至雨面前。
“開個玩笑別介意，快上車。”夏白泥堆起了笑容，露出了一排大白牙，顯得很是真誠。
待二人坐上車之後，夏白泥的面色又是一凝。
“等等，現在又有一個問題了……”
“我下車。”周城說。
“別啊，我是說頭盔只有一個了。這回你們兩個看看誰不戴啊？”怕別人不相信，夏白泥還補充道：“這回真不是開玩笑。”
宋至雨一把奪過夏白泥手中的頭盔，扣在了周城頭上。
“你戴着，我嫌沉。”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出場的全是小可愛，現在來了一個小壞蛋~不能學他，騎摩托要做好防護措施呀。
預計在這個篇章裏，感情會有大進展…
另外最近有想改書名的想法，就是不知道改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