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最美不過軋馬路呀
木質的筷子卸去廉價的塑料紙包裝，周城熟練的将兩根筷子交叉成一個十字形狀，開始仔細打磨，為的是去除上面的倒刺。确保木棍上面變得光滑之後，周城才将筷子交到宋至雨手上。
本來還在沸騰着、咕嚕咕嚕冒泡的砂鍋都快要漸漸歸于平靜了。
“快點吧，我等的花都謝了。你一個大老爺們怎麽這麽機車啊？”宋至雨一句話先後模仿了某知名全國性四人在線競技游戲和某地區經典流行劇種男主角的腔調。
周城知道宋至雨是在挖苦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快別這麽說話，聽起來怪別捏的，有種違和感。”
宋至雨用筷子敲了一下周城的手，說：“虧你這個講究怪還知道違和！你把一次性筷子用成西餐廳刀叉的時候怎麽不說了？”
筷子一抄，撥開豐富的菜料，撈起整整齊齊一排裹挾着湯汁的粉絲，像卷起充滿煙火氣息的銀河，而零星贅餘的辣椒籽，就是小星星了。
“快！快！快撈，湯要灑桌子上了。”
“莫慌，我來了……啊！燙！”
“傻子，哪個讓你用嘴接啊？”
坐在前座的中年謝頂的白衣男子，默默地從黑色的西裝褲裏掏出一塊方巾，擦拭了一下自己額頭上的汗水。他不禁感慨道：“現在的年輕人可真是有活力啊……”
……
年輕人很有活力，一碗砂鍋很快就見了底。周城總攻，宋至雨輔助。
“等下我送你回家。”周城很自然地說。
“嗯好。”宋至雨頭一回同意。
大多數店鋪都用普魯士藍的卷簾門正對着街道，大約每隔三至五個門鋪不等，會有由內而外地散發出玫紅色的暧昧光線夾雜其中。周城和宋至雨沒有手牽手，更沒有勾肩搭背，只是隔着一個肩膀的距離，一前一後地慢慢地逛着。有沒有什麽歌或者詩裏說過，最美不過軋馬路呀~
美國人類學家愛德華·霍爾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劃分為四種：公共距離、社交距離、個人距離、親密距離。其中，親密距離，其近範圍在約15厘米之內，其遠範圍在15厘米～44厘米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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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一盞盞路燈，兩個人的影子由前向後，由後向前。筆直的馬路盡頭最終還是分了岔，白杆藍牌的路标清清白白地寫着“岔路口”三個字，一條向左，一條向右。快到頭了，宋至雨放緩了腳步，身後的周城沒有注意到他細微的變化，自然地拐向了左邊的那條路。
宋至雨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看來你并不需要我帶路啊…”
周城身形一僵，不知道如何作答。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良好關系，萬不能因為他曾今的變态癡漢行徑毀于一旦。
認識半年，宋至雨從來沒告訴周城自己的家在哪，更沒有讓他上自己家做客的意思，即使其實他們兩家真的很近，也許是因為高檔小區和廠區遺樓強大的貧富差距對比之下産生的自卑心理，也許是因為自己的房間裏連一扇窗戶都沒有。
沒有保安，形同虛設、早已生鏽的安全門，宋至雨和周城毫無障礙地來到了一片漆黑沒有任何照明設施的住宅前。房子不多，最前面的一片是采用的大連廊的設計，從東至西綿延幾十戶人家，有的人家燈亮着，有的人家燈熄滅了，有的人家已經好久沒人住了。還在亮着的屋內鍋碗瓢盆摔碎的聲音因為隔音條件不好聽得一清二楚。女的哭，男的罵，小的嚎……
宋至雨對這些聲音很熟悉，嚎得和殺豬一樣的聲音傳自隔壁李阿姨的熊兒子，他給他輔導過幾回功課，小孩人很蠢。
一個大連廊自然不可能只有一個樓梯，有三個，每一個都是黑洞洞的看不清裏面的具體情況，宋至雨的家在第三樓梯口，俗稱三單元。
站在三單元的門口，宋至雨對周城說：“別追了，我到家了。”
這是小沈陽的一句話，可能是宋至雨學得不像，也有可能是周城根本沒有看過那個小品，他沒有笑，只是溫柔地看着宋至雨，說：“我在這裏看着你上樓。”宋至雨拿他沒辦法，只好任他一個人站在外面，自己轉頭準備登樓梯。
當鞋子踏上一個層臺階發出清脆的踏步聲的時候，原本漆黑的樓梯口頓時變得明光爍亮。
樓梯裏的燈已經壞了很多年了，習慣了黑暗的宋至雨面對突如其來的光亮有些不知所措，倉促之間，他驚訝地回頭看了一眼周城，他的面目也清晰起來，挺拔的身姿和臉都揉在了光暈裏。
周城投以一個燦爛的微笑：“太好了，我還以為自己沒修好呢。原來它只是反應遲鈍了一點。”
宋至雨的心驟然間靜止了一拍，突然覺得樓上蠢小孩的撒潑嚎叫也變得悅耳起來。可他還是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什麽時候修的？”
周城說：“就在我們出發去奶奶家的那天早上。”
“哦。你也真不怕被電死！”
宋至雨放了一句狠話，就蹭蹭蹭跑上了樓，鑰匙插了幾遍門鎖，就是對不準鎖心，好不容易打開了，他好像得到了解脫一般把門打開，整個人都鑽了進去。
“砰！”門關了。
“不是的，我想說的不是這個！”宋至雨人生頭一回痛恨自己的不坦率。
回到自己的房間，看着屋子的陳設，宋至雨鬼使神差般地走到了書櫃面前。但是他并不是想在這個時候讀書，反而雙手緊緊拽住書櫃的一端，将它一點點地向旁邊移動。書櫃挪動一寸，牆後的東西就顯現出來一寸，待書櫃完全移開，是一扇窗戶。
這是一扇很久都沒有被打開的窗戶，宋至雨推動它的時候聽到了艱難晦澀的鐵皮摩擦聲音。推開窗戶，是裝修緊密的防護欄，宋至雨扒着防護欄的模樣，雷同于監獄裏的罪犯，他艱難地透過欄杆的縫隙俯視樓下的場景。
周城還在那站着，不過好像快要走了。
情急之下，他的手臂竟然穿過生鏽的防護欄。宋至雨笨拙地朝樓下揮揮手，周城一眼就看到了他，也沖他揮揮手。整個畫面看起來，十分滑稽和可笑。
“明天見！”宋至雨鼓起勇氣喊道。
“你說什麽？我聽不見！”周城大聲回應。
回應周城的只有重新緊閉的窗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