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七顆糖

程敘之和姜錦茜一起到C市的那天, 天氣陰沉, 鉛灰色的雲大朵大朵的往地上逼近，初夏的時候，連風都是帶了燥意。

姜錦茜眯着眼看向不遠處, 幢幢高樓林立, 天與地之間似乎被城市的高大聳立的建築物給連接在一起。她微降下車窗, 瞬間，幹燥悶熱的風吹在她的臉上, 臉上的絨毛似乎都被風吹動顫抖。

她唉聲嘆氣道，“每年百日誓師還有高考都是這種鬼天氣。”

程敘之專心開車, 注意馬路上的車況。

聽到她的話的時候, 漫不經心的說：“每年都這樣？”

“啊。”

姜錦茜把車窗升上去，拿出手機在屏幕上戳戳點點幾下，突然想到了什麽, 打開她以前高三時的班級群。

99+的消息……

媽呀這麽熱鬧。

她從上往下翻, 發現有好多人都回了學校。

她們班當初高考的成績還算不錯, 也有幾個上了國內頂級學府的, 今年被班主任請回來給班上的學弟學妹做個慷慨激昂的發言。

姜錦茜私聊秦思吟：你也回學校了嗎？

秦思吟：高中？

—對啊。

—在家待産吶。

姜錦茜突然忘了, 秦思吟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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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三個月就待産會不會太早了？

秦思吟把手機舉到對面的人面前, 好聲好氣道：“你說說，誰三個月就待産的？”

顧榕面無表情, 直當作沒看到，他撿起一顆車厘子喂到秦思吟的嘴裏，“我老婆。”

秦思吟：“……”無fuck說。

姜錦茜：你說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回去啊？

—你不都已經回來了嗎？茜茜, 你總要面對的。

以前的事早就已經過去了，老師、同學、包括所有了解你的人都知道你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大家也都知道事實是怎麽樣的。

你不要總抓着過去不放。

—可是……

—姜錦茜，你是不是忘了你身旁的那個人，他是你的倚仗。如果害怕，就告訴他，他一定會保護你的。

姜錦茜看着秦思吟發來的話，扭頭看向駕駛座上專心開車的人，似乎是察覺到她注視過來的目光，往她這邊看了一眼。那眼裏帶笑，勝過天際微光，勝過路邊霓虹，勝過大海、江流、山川，予愛。

她的心一點一點靜下去，最後，內心深處敲起遲遲鐘鼓聲，如遠上寒山處的寺廟，清晨鐘鼓聲敲醒天亮的第一道光。鐘聲敲響的一剎那，天光炸裂，光亮從四面八方湧來。

她的心，是從未有過的寧靜。

————

車子很快就開到了附中。

當年的理科狀元的照片至今還挂在學校的宣傳欄處，以至于程敘之和姜錦茜大搖大擺進來的時候都沒人阻攔，門衛大叔笑呵呵道：“百日誓師回來鼓勵高三學生的啊？”

程敘之神情溫和，面帶微笑着點頭。

從大門進去，便是美院。

帶有極其濃烈的江南建築的白牆灰瓦，精美的雕梁畫棟令人嘆為觀止。裏面有個小院子，小院子裏擺了口水缸，夏天的時候，甚至會有頑劣的男學生從池塘裏抓條魚過來放進去。

沿着美院走幾步，便是學校的學生宿舍。

姜錦茜擡頭，看到陽臺處曬着的衣服。紅的藍的黃的黑的白的，色彩斑斓。

也是，年紀尚好，青春驕傲的時候，穿什麽顏色都很好看。

姜錦茜指着一處道：“我以前就住那兒。”

程敘之順着她的手看去，聽她在耳邊說，“我們寝室只有六個人，剩餘的兩個床鋪都放了我和秦思吟的東西，那個時候……真好啊。”

好像高中還在昨天。

她為學習而煩惱，每日繁重的學習任務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回到寝室之後不斷的和室友抱怨訴苦，一邊叫苦不疊一邊又托着疲憊的身子去洗漱。

一覺醒來，又是忙碌的一天。

黑板上的數字越來越少，高考越來越近。

可姜錦茜的高三早已過去了。

她早已不是當初十七八歲的她，但仍然有人一直十七八歲，青春熱烈。

程敘之抿了抿唇，笑。

穿過宿舍區便是教學樓了。

正好這個時候下課鈴聲響了，操場上廣播響起。

高三那棟樓裏，走廊處皆是人頭，姜錦茜和程敘之站在樓下，看着樓上人群熙攘、人頭攢動，穿着白色校服的少年少女們臉龐稚嫩，說笑打鬧着下了樓梯。

身後的高一高二的教學樓裏，教導主任也走了出來。

剛好看到程敘之，立馬和他打招呼，“程敘之，你來了啊。”

程敘之和姜錦茜均回身，程敘之點了下下巴，上前幾步，說：“闫老師好。”他們班的班主任已經是現在的教導主任了。

闫老師說：“待會想讓你發言一下，不需要說些什麽，只需要告訴學生們，再堅持一百天就能取得勝利就好。”

程敘之點頭答應，“可以。”

闫老師目光移向姜錦茜，疑惑道：“這是……”

“我女朋友。”程敘之介紹道，“姜錦茜，已經也是附中的。”

姜錦茜乖巧的和闫老師問好，闫老師眯着眼，啧了一聲，摸着下巴，眼神注視着姜錦茜，“我怎麽覺得……這麽眼熟呢？你是哪一屆的狀元嗎？”

……高攀了。

姜錦茜扯了扯嘴角，幹巴巴的笑，“不是，不是。可能是我當初是學生會宣傳部的部長，你大概那時候見過我。”

“哦，這樣。”闫老師也不再糾結這件事，拍了拍程敘之的肩，說：“我先去主席臺整理一下學生的秩序，待會你直接過來找我，可以吧？”

“好。”

教導主任小跑着過去，一邊跑一邊指着高三的學生說：“隊伍排好，排整齊。”

姜錦茜和程敘之落在後面，二人跟在學生隊伍的最末尾處。

姜錦茜長嘆了一口氣，“所以我為什麽要跟你一起過來呢？你一個理科狀元，我一個……當初在班裏前十都排不上的人……”

聽到她的話，程敘之短促的笑了一聲。

他語氣輕佻：“過來炫耀啊。”

“嘎？炫耀什麽？”

程敘之伸手捏了捏姜錦茜的掌心，語調輕松，“炫耀你得到我了。”

姜錦茜臉驟紅。

她的成績是不太好啊，可是程敘之成績再好，有什麽用嘛！

他可是栽在了她的身上哦！

徹徹底底的。

她紅着臉，嬌嗔道：“我才沒有那麽臭不要臉吶！”

程敘之聞言，疑惑：“得到我，不開心嗎？”

“……這是兩碼事好嗎！”姜錦茜眼眸帶笑，跟着他走在學校的塑膠跑道上，高溫灼燒着塑膠跑道，她踩在上面，軟軟的。她的聲音也輕飄飄的，“我才不想和別人炫耀你呢！”

她巴不得他全世界無人問津，這樣他就獨屬于她一個。

程敘之似乎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與弦外之音，嘴角的笑容漸漸擴大。

“而且啊，”姜錦茜溫溫軟軟的聲音在一旁不急不緩的補充，“那不叫炫耀，那叫事實。你就是那麽好的一個人，我才沒必要誇大其詞吶。”

本來在我的心中就已經是天下第一好的人，世上任何的辭藻都不夠形容他。

程敘之的心裏沉甸甸的，都是她。

裝的都是她。

到了主席臺，程敘之作勢要上去，姜錦茜松開拉着他的手，說：“我就不上去了。”

“為什麽？”

“我想在下面看看你。”姜錦茜笑着說，“當年高三的時候，每次月考都會邀請第一名上去發言的，程敘之……怪我，怪我那個時候心不在焉，沒有注意到你，害我們白白浪費了這麽多年。”

“我想在下面看着你，重來一次。”

程敘之詫異，他沒想到她的心裏竟然裝了這樣的心思，一瞬間，心裏感慨萬千，同時也暗生某種異樣的情愫。

他點頭，說：“那你站在我能看得到你的地方。”

“嗯。”姜錦茜重重的點頭。

姜錦茜走到人群的最末尾的地方，正對着主席臺。

主席臺上方，教導主任和政教處主任輪番發言，學生代表上臺，最後，優秀的學校畢業生代表上臺。

這次一共請了三個優秀畢業生，程敘之放在最後一個。

等到他出場的時候，現場異常的熱情。

姜錦茜聽到人群裏的聲音：“哇，好帥啊。”

突然意識到，原來哪怕是在十八歲少女的眼裏，那人還是帥的一塌糊塗。

她的眼神轉回臺上，他身材高大健碩，衣品極佳，筆挺的如一棵白楊樹般站在那裏，吸引了絕大多數情窦初開的少女的目光。

她聽到他的聲音，

“……高三不過是眨眼便過去的時光，你們覺得難熬，是正常的。每個人的人生都會有一段或者是幾段難熬的時光，熬過去了，那就是勝者、是勇士，熬不過去，那你便停滞在原地……大多數的成功者，都不是最聰明最有天賦的人，通常是最有毅力的人，因為他們堅持了下來。”

有風吹過，吹起天上的烏雲往遠處飄。

她面前的太陽，像是突然脫下束縛許久的衣物，一瞬間，光亮四溢。初夏的太陽，熾熱而又熱烈，灼燒着躁動不安的情緒，卻在夕陽欲頹時，給人一種從未有過的安穩之感。

姜錦茜聞到風吹過的氣息，耳邊，他的聲音被風吹得支離破碎，卻又低沉有力，“最後的一百天，我希望你們能做一位屠龍勇士，披荊斬棘，最後取得勝利。”

“謝謝大家。”

他彎腰鞠躬。

姜錦茜笑着看臺上的他。

然而，程敘之複又握緊話筒，說：“其實我一直都很緊張，因為臺下，我的女朋友一直在看着我。”

“哇——”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尖叫。

姜錦茜雙頰微紅，她突然變得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心底有種預感，卻又覺得他不會在這個時候做那件事。

她看到程敘之從臺上緩緩走下來，邊走邊說，“在來之前我都沒有想過，我在這裏，在今天，會做這種事，我想……她應該也沒有想過。畢竟在她的眼裏，我是個冷靜、穩重的人，甚至可以說是很悶的人。”

學生們笑出了聲。

程敘之自己也自嘲般的笑了下，“從我們在一起到現在，我似乎一直都沒有給過她任何的驚喜，也沒有送給過她什麽貴重的東西。”

“說真的，我大概不是一個好男友。”

姜錦茜站在原地，看着他緩緩走來。人群自動自發地給他讓出了一條道。

兩側都是穿着校服的學生，眼裏或驚訝或期待或感動的望着這一幕。

姜錦茜的眼眶火辣辣的，鼻頭發酸。

她想，他今天或許真的要做那件事了。

程敘之拿着話筒，另一只手放在口袋裏，步調緩慢卻又堅定的朝她走來，“我還時常限制她，不讓她吃這個不讓她吃那個，冬天不能穿裙子，夏天不能經常吃冰棍，她總是嫌我啰嗦，但卻又很聽我的話。”

“我覺得，換成別人的話，大概早就忍受不住我這樣的脾氣了。”

姜錦茜伸手捂住嘴，竭盡全力控制着眼裏的眼淚，不讓它往下流。

那漫長的幾分鐘裏，程敘之終于走到了她的面前。像是隔着銀河，他從銀河那端，走到銀河這端，跨過遙遠至極的距離，來到她的面前。

程敘之放在口袋裏的手，終于掏了出來。

姜錦茜垂眸，看到了他手心裏的藍色盒子。

她擡眼，看着他。

姜錦茜從來不曾得知，曾有一個人穿越時光、人海、山川、河流，穿越歲月蒼穹，撫開塵埃沙礫，來到她的身邊。

他身披铠甲，來到她的面前。

這一天，陽光正盛，滿地鎏金，暖色豔陽懸在他的手肘處，他的眉眼被熏染的極盡溫柔之色。

姜錦茜聽到他的聲音，溫柔、深情到無以複加：

“可是她一直沒有離開，在我的身邊。”

“姜錦茜——”他嘆了口氣，“很多年前，我站在主席臺上發言，你沒有看到我，那今天，你看到我了嗎？”

姜錦茜捂着嘴，狠狠的點頭。

“我今天，想做一件事……好嗎？”程敘之溫聲問她。

他的聲音溫柔的哪怕讓她下一秒死掉也甘願。

人群裏，突然冒出一陣接一陣的呼聲，“求婚！”、“求婚！”、“求婚！”！

程敘之也不負衆望，将那話筒放下。

他單膝跪地，伸手打開寶藍色的盒子，擡眸，眼睛直直的看着她，飽含深情與愛，“茜茜，我說過，只要你同意，我們就可以去領證。這句話，我不是騙你的。”

“我一直在找機會，想找個最合适的機會，向你求婚。”

“本來是準備等你畢業的，可我現在——”程敘之自嘲的扯了扯嘴角，他含笑道，“我等不及了。”

“茜茜，嫁給我，好嗎？”

“嫁給他！嫁給他！嫁給他！”學生們似乎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景，一個個的聲音響的姜錦茜都快聽不到她的心跳聲了。

“撲通——”

“撲通——”

“撲通——”

好響。

不知何時，眼淚流下。

她滿臉都是淚，卻毫不在意。

将手放在他的面前，哭着說：“好啊。”話音未落，無名指處就傳來微涼的觸感，她眼眶裏都是淚，霧氣氤氲，隔着淚光看到自己右手的無名指上，戴了一枚戒指。

粉鑽亮晶晶的，她一眼便喜歡的不行。

就像對于他，她一眼便喜歡的不行。

學生們見到這般場景，一陣歡呼。

所有的老師和領導都沒有出來制止，他們都是看着這一幕求婚場景。

似乎從來沒有人，在學校這樣大張旗鼓的求婚了。

這樣美好的時刻，一句呵斥都像是對愛情的不贊同。

所以大家都祝福着看着他們。

程敘之起身，雙手狠狠的抱住姜錦茜。

他覆在她的耳側，對她說了一句缱绻至極的話：“茜茜，我愛你。很愛。”

姜錦茜熱淚盈眶，她回應他，堅定道：“我也愛你，很愛很愛你。”

兩個人緊緊抱在一起。

姜錦茜的身後，突然響起了煙花聲，衆人往那看去，看到一簇又一簇的煙花綻放在空中。

天空似乎被光分割成兩塊。

一塊光亮，一塊陰沉。

亮的地方，太陽照射，滿地碎金。而那陰沉的地方，卻被那突如其來的煙花給填滿。

這時候，似乎連老天爺都在為他們祝福。

祝他們永遠相愛，餘生幸福美滿。

——正文完——

慕吱 2017/7/31

作者有話要說： 從寫這本文到正文完結，一共用了将近四個月的時間。

這本書耗費的時間太漫長，但很開心。

因為這本文，從開始到現在，沒有過一次的卡文，所有的都是順順利利的。

大概是因為……這本書有很多是真實的吧。

被陷害是真的/戀愛日常是真的/六年也是真的

…………

謝謝你們一直在追我的文，萬分感謝。

到現在就結束了。

休息兩天，寫番外，番外的話是把兩個人的校園時代寫一下，不是正文裏的校園時代，而是重新寫的，一切都重來一次。

沒有傷害，沒有等待，只有花好月圓。

如果不喜歡，可以不訂閱，你們陪我到這裏，我已經很開心了。

下本文，小野貓，希望會給你們更多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