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千姿風柔

繁靈城筆直的街市兩側, 一排排彩燈依次被點亮。

繁星點點的夜幕下,今夜最為惹眼熱鬧的所在,是那千姿樓三樓的花顏臺。

今夜的千姿樓彩燈環繞, 裝扮隆重,絢麗奪目, 這一切只因今晚有新伎将在這裏亮相。

花顏臺是伎者展示才藝表演的地方,這樣的表演并非常有, 通常只在島上有節慶、祭祀或是新伎初露時才可見。

此時花顏臺上尚無一人, 只有輕紗彩帳在夜風中漫漫浮動,映襯得這裏的夜晚更加妩媚撩人。

花顏臺下,卻早已圍觀者衆多。

千姿樓為此特在臺下設宴數桌,占了小半邊的街市。

觀衆中多為女賓,男人在南渝國是女家主的附屬品,能讨女主子喜歡的, 生活可以自在一些, 反之則與奴隸無異, 一天到晚都在勞作。少有的一些個男客則毫無疑問的地位不凡,或是宮廷官員, 或是外邦商客。

就在衆人等得略顯焦急不耐時, 忽有琴聲悠悠響起, 随着那琴聲的蕩漾傳播,漸漸鋪撒得整個熱鬧的街市瞬間安靜了下去。

靜谧無聲之中,只有那悠揚琴聲婉轉悅耳,仿佛是情人耳鬓厮磨間的呢喃細語, 聽得人心頭不由升起一股癢癢的柔情來,只想快些看到那花顏臺上的彈琴之人,一窺其廬山之貌。

伴随着一陣夜風的略過,有侍仆緩緩撩開了彩色的紗幔。

臺下衆人定睛看去,不由都屏住了呼吸。

只見那高臺之上,一美人身着一襲霓裳彩衣靜坐其中。舉手輕彈着手下的古琴,一頭烏黑的長發如中原男子般高高的梳起,頸項間沒有佩戴任何的飾品,一截瑩白如玉的脖頸甚為惹眼。

美人的一雙美眸低垂着,紅潤的雙唇遠遠看去只有一點嬌紅,身後的黑發與身上的彩衣随着夜風悠悠飄動,顯出一種朦胧而清冷的美,好一位絕色而冷豔的美人。

若是在別處,沒有人會懷疑她的性別。因為那嬌俏可人的面容沒有一絲像男子,可是在這裏,一時竟給人一種雌雄難辨之惑。要知道,南渝國的伎子以男子為主,主要服務對象是島中的女子,極少數的女伎則是為外邦來使,宮中權貴,以及島中不忌雌雄的富人而備。

就在臺下衆人都按各自心思想象着那妙人兒的性別時,美人嬌嫩的紅唇已輕啓,悠悠唱了起來,動聽歌聲漸漸萦繞山谷。

Advertisement

衆人聽得陶醉,大多只聽到了動聽悅耳的歌聲,只有少數有心之人慢慢聽出了唱詞之中的玄妙,幾乎每一句中都有雲風二字。

雲風是什麽?

葉婉柔自幼與母親學琴,萬萬沒想到,會有一日将琴技用在此中境遇之中。随着時間的推移,她的心內漸漸開始變得憂急,很顯然,展雲風不在臺下,否則她相信展雲風一定會來見她。

展雲風為什麽不在?難道他沒能到達南渝國?難道他在海上出了意外?

想到那種種可能,葉婉柔的心頭不由得一緊。随之而來的,是一股錐心的痛感從腳底直竄上頭頂,她因這疼痛而周身一僵,指上繃力,指尖瞬間被琴弦劃破,有鮮血滴落到琴面之上。

葉婉柔極力平穩住琴音,心知自己這是再次毒發,心中幽幽暗嘆:想不到自己竟會客死異鄉。

夾在兩座山麓之間的繁靈城此時呈現着異域的風情,空氣中有着這裏獨有的果香味和草藥味。熱帶雨林的氣候環境使這裏的夜晚遠比白天更讓人感覺舒适。

衆人聽着琴聲,喝着果酒,享受着舒适的夜風。

卻在這美好的一刻,突有一白色之物淩空出現,在夜幕的背景下,甚為惹眼,只見那物直向花顏臺上的美人沖去。

緊接着,一聲女子的凄厲叫聲劃破夜空,響徹山谷。

衆人皆驚,還不待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見一身着绛紫色長袍的男子飛身沖上了花顏臺。

衆人更驚,因為瞬間認出,此紫衣人乃是國師向思大人,同時後知後覺的明白,剛剛沖上花顏臺的白色之物,乃是向思大人的白色貓頭鷹。

那白色貓頭鷹并非凡物,據說是由林間妖靈幻化而成,可食人骨血,是用來懲治有罪之人的靈獸。

衆人伸長了脖子,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盯着花顏臺上,只想知道那彈唱的美人怎麽樣了?更想知道國師的靈獸為何要襲擊那個美人。

可惜!花顏臺上的彩燈很快被熄滅,一片暗夜之中紗幔落下,一切的景象都被遮掩得嚴嚴實實。

許久之後,臺下傳來衆人的嘆息聲,只怕那美人是活不成了。

千姿樓的三樓房內,葉婉柔驚恐萬分,她的左手臂被一只貓頭鷹按在爪下,那貓頭鷹通體白羽,體型碩大,雙眼更大,黑亮亮的瞳仁,攝人心魂。

葉婉柔震驚于眼前怪物的吓人模樣,她胡亂的揮舞着可以動的右手臂,拼力地揮打着白貓頭鷹,試圖使它放開自己的左手臂。

白貓頭鷹不但沒有放開她,反而抓得更用力了些,肌膚傳來刺痛感,葉婉柔掙脫不得,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手腕被一口啄破,鮮血橫流。

葉婉柔痛聲慘叫!狠力拉扯白貓頭鷹的翅膀,扯掉了它身上的幾根羽毛。

向思原本在一旁閑閑的看着,此刻見自己的靈寵被襲,他毫不遲疑地過去将原本掙紮的女子按倒在地,握住她那鮮血淋漓的手臂。

“不……不要!救命!”葉婉柔驚恐而徒勞地呼救着。

被推開的白貓頭鷹見勢立刻踱步回去,俯下頭,一口口的喝着葉婉柔手腕傷處冒出的暗紅色血液。

葉婉柔被壓制着仰躺在地,她感到自己的力量在一點點的流失,就如同她身體裏的血液一樣。

葉婉柔絕望的看着眼前的白色貓頭鷹,以及俯身壓制着她的男人,這個男人如同這只貓頭鷹一樣的可怕,同樣有一雙黑亮的瞳仁,身上的紫衣有絲絲縷縷的挂墜垂到了她的眼前,像一團團紫色的雲霧,漸漸将一切都隐沒……

千姿樓外,人群漸漸散去。

街燈在宵禁後被相繼熄滅。

整個繁靈城陷入了一天之中最為安靜和黑暗的時刻。

千百靈站在三樓的樓梯口,看着新伎千風柔的房間,窗格上清晰的顯出國師向思高大的身影。

千百靈非常的不解,向思大人從未來過千姿樓,而且此人素來行事低調,極少管理國事,人人皆知女王陛下對他愛而不得,卻還對他處處姑息,仼由他過着閑雲野鶴般的日子。眼下他為何突然來找千姿樓的麻煩?

稍作猶豫,千百靈擡步走了過去。

推開那間房門,眼前的情景血腥而恐怖。一只體型較普通山雞大出三倍的碩大貓頭鷹正站在地上,它的爪下是一個面色慘白的女子,女子的手臂上血跡斑駁,而那貓頭鷹正在舔舐着女子的血。更讓人不忍直視的,是國師向思正冷漠的看着已經昏死過去的女子,片刻後,他俯身去解女子腰間的衣帶,看樣子是想脫下女子的衣裙。

千百靈吞了下口水,俯身略施禮,強做鎮定,硬聲問道:“見過國師大人,敢問國師何以如此?莫不是我千姿樓有何……”

向思認真的做着手上的事,頭也不擡地打斷道:“去拿些幹淨的水來。”

葉婉柔醒來時,天還沒有亮。她虛弱的從床榻上撐起身體,看到自己仍待在千姿樓的彩色房間裏。

“醒了?”一個聲音突然在房內響起。

葉婉柔被驚得心頭一跳,慌忙轉頭看去,只見一個紫衣人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

看到紫衣人棱角分明的面容和黑亮的眼睛,葉婉柔瞬間想起昏厥前的一幕。身體本能的一縮,雙眼忍不住在房內尋看。那只大白貓頭鷹正在桌案上蹲着,頭轉到了身後,以一種怪異的姿勢也看着她。

葉婉柔眼中閃過恐懼,身子不自覺地縮到了床角,又緊張地看自己身上,穿着幹淨的粉色單衣,于是慌忙拉高身上的被子,凝神感受自己的身體,身下并沒有不适,應該是沒有發生過同展雲風做過的那種事。可是想到自己這個樣子被一個男人看着,心裏真是一百個不舒服,臉也不自覺的染上了紅暈。

向思沒想到眼前的女人醒來後會是這個反應。在他的記憶裏,他不曾見過女人的柔弱神情,即便他貴為一國的國師,得到的也只是女人的尊敬,而不是畏懼。他不曾想過世上會有這般楚楚可憐又靈動的女子。總之,南渝國的女人是不能用柔弱、嬌柔或是溫柔這樣的詞來形容的。而這樣的詞似乎都可以用在眼前的這個女人身上。

向思退坐到桌案旁的椅子上,看着一臉驚疑的女子,問道:“那個男人現在哪裏?”

葉婉柔不明白他問的是什麽。

向思看了她一會兒,又問道:“你是怎麽中的毒?”

葉婉柔抿了抿唇,如實答道:“被仇人所害。”

向思聽到那嬌嬌柔柔的嗓音,很想再多聽她說些什麽,于是又問:“當時只有你一個人中毒嗎?”

葉婉柔點頭。

向思的身體前頃,認真問道:“這麽說,是那個男人自願為你服毒?”

葉婉柔聽出了端倪,不解又緊張地問道:“你知道我中了什麽毒,是嗎?”

向思不吝賜教地答道:“你所中之毒的确發源于這裏,只是幾百年來,願試此毒者甚少。最初,此毒是為檢驗男女忠貞而研制。那時,島上部族衆多,若是有不同部族的男女相戀,部族的族長就會要求其中一方服下此毒,服毒後身體會有常人難以承受的疼痛,而另一方則可自願選擇是否服毒。”

向思說到這裏停了下來,因為他看到床榻上的女子緊張地抓緊了身上的被子,整個人都像是被震驚到了。只聽她顫聲問道:“另一方服毒後會怎樣?也會全身疼痛嗎?”

向思肯定地答:“會,或許會更痛苦。不過共同中毒的男女可以通過交合來降低彼此毒發時的疼痛。”

葉婉柔的神情怔怔的,小聲問道:“最後會怎樣?他會死嗎?”

向思沒想到她會這麽問,她居然問的是那個男人會不會死,看來這是個難得致情的女子。

向思沉吟片刻,答道:“我不知道,因為沒有男女一同中毒後都活着的先例。”或許有過,不過那只是個九死一生的傳說,不提也罷。

葉婉柔慢慢的搖頭,對這一切只覺難以置信,怎麽可能?厲王展雲風怎麽可能願意為她冒這樣的險?他們之間,似乎并沒有什麽情意可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