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戚铮在不在意, 顯然不是目前最關鍵的問題。比起戚铮在不在意, 陳翠更需要去關注的，是趙瑩兒此刻的心情。

“媽！”都到現在這個時候了, 她媽怎麽還沒有搞清楚情況？趙瑩兒實在忍不住了，跑過來拉住陳翠的胳膊，憤憤然的朝着門口堆放的那點聘禮指了指。

“嗯？怎麽……”陳翠終于看到了吳峰帶來的聘禮, 臉上的笑容頃刻間消失殆盡, 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

什……什麽意思？只有兩袋米、一籃子雞蛋外加一壺油？這, 這……

很是吞了一口口水, 陳翠的視線迅速掃移，定在了吳峰的臉上：“小峰啊，是不是聘禮太多了, 你一個人拿不下？要不要咱家借個車幫忙去你家拉？”

陳翠的這個“是不是”，問的是很心虛的。正常人心裏都清楚，即便再拿不下, 也不可能讓女方家裏借車去拉。像戚铮家裏足夠窮吧？人家不也照樣找同村人借了輛拖拉機？

又不是逼着男方家裏必須買輛拖拉機, 吳家的人緣總不至于差的連輛車都借不到吧？

再說了，就算借不到，吳峰家裏又不是沒有親戚，一人兩只手幫忙提一提、搬一搬，怎麽就送不過來了？

而吳峰，也确實沒讓陳翠的心虛落空。面對陳翠的疑問, 在一片靜默中, 吳峰張張嘴, 冷淡的吐出了兩個字：“不是。”

這一下，輪到問話的陳翠無比尴尬了。

然而這一刻，面對周遭一群人的注目，陳翠連罵人的話都不能說。很是停頓了一下，才不得不勉強擠出笑容，吶吶道：“不，不是啊……”

“媽！你看啦！”趙瑩兒也覺得很丢人。可是再丢人，她想要争的也必須得争到手。

憑什麽趙小金嫁去戚家，就得了那麽多的聘禮。她可是嫁給吳峰，卻只得了這麽點聘禮？難不成吳家還能比戚家窮？

不是說吳家承諾了聘禮至少有兩大件，有自行車和縫紉機的麽！！！

連趙小金出嫁，大伯一家都陪嫁了一臺縫紉機。

結果輪到她，吳家的聘禮居然就一點米和油？還有那麽一籃子雞蛋，誰稀罕？

趙瑩兒氣的面色鐵青，都快要忍不住跳腳跟吳峰當面對峙了。

好在她還保留着最後一絲理智，知道她要是這會兒跟吳峰大吵大鬧，這門婚事就徹底完了，她也即将成為柳葉村最大的笑話。所以，再生氣，趙瑩兒也忍住了。

不過，趙瑩兒本人忍住了，卻不代表她就不能找靠山了。比如，陳翠。

陳翠能夠感覺到趙瑩兒此刻的怒火，也很是明白趙瑩兒此刻的想法和念頭。但是，她也很無奈，擺明了束手無策。

但凡可以，陳翠是不介意跟吳峰大吵一架的，逼着吳峰回吳家再去重新準備更多的聘禮。

可事實上，陳翠能這樣做嗎？不能。

趙瑩兒是要嫁給吳峰的。他們家以後還要跟吳家走動的。要是今天當面這麽一吵，趙瑩兒以後在吳家的日子就不可能好過了。

當然，要是趙瑩兒打定主意不嫁給吳峰，陳翠确實不介意直接拿掃帚将吳峰趕走。

那麽問題來了。趙瑩兒到底是嫁還是不嫁？

“吳家小子，你這是在跟咱們家開玩笑？”陳翠顧忌多多，趙奶奶就不怎麽客氣了。當即虎着臉，瞪向了吳峰。

吳峰沒有吭聲，視線根本沒有看向趙奶奶，而是環視一圈，落定在了趙小金的身上。

本來，他是想要娶趙小金的，還特意找了陳翠幫忙說親。誰料想陳翠根本沒安好心，不但沒幫忙，還強逼着趙小金代替趙瑩兒嫁去了戚家。

都說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本來趙小金對吳峰而言，也不是非娶不可，志在必得。否則之前得知趙小金要嫁給戚铮的時候，吳峰早就找過來了，哪裏會等到現在？

只不過，伴随着時間的過去，在确定了他跟趙瑩兒的婚事之後，吳峰忽然就變了心态。

在那一剎那間，吳峰清清楚楚的意識到，他和趙小金再也沒有機會了。從此以後他的生活裏，多的那個女人是趙瑩兒，不是趙小金。

吳峰是何其高傲的人？他的自尊心不準許他認輸，也不準許他向別人低頭。

本來他是不屑跟戚铮争的。在他看來，戚铮不管哪裏都比不上他，如若真要跟戚铮計較，無疑是降低了他自己的檔次和身份。

他可是高中生！戚铮呢？雖然考上了高中，卻沒能念完。家裏又窮的要死，只差揭不開鍋了……

這些，都是吳峰一開始的真實想法和念頭。他不屑跟戚铮争搶，所以連帶也放棄了趙小金，放任趙小金嫁去了戚家。

那時那刻的吳峰，甚至還在心裏感嘆趙小金的苦命。沒能嫁給他、沒能嫁來吳家，可不就是趙小金沒福氣？

然而，當終于意識到下半輩子即将陪伴在他身邊的女人不是趙小金的那一瞬間，吳峰莫名就出奇不高興了。

對比趙小金，趙瑩兒又算得了什麽？

吳峰越想心裏越不是滋味。而他本人又不願承認是自己之前的不作為，造就了現下的境況。想當然，就遷怒到了趙瑩兒的頭上。

要不是趙瑩兒強行将戚家的婚事推給趙小金，趙小金怎麽可能嫁給戚铮？要不是趙小金嫁給了戚铮，他又怎麽可能被逼着必須娶趙瑩兒？

如此一想，吳峰對趙瑩兒就越發厭惡了。更甚至，直接上升到了“仇人”的定位。

反之，毫無疑問的是，而今趙小金在吳峰心目中，便是誰也及不上的美好，如同白月光般的無暇存在了。

在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陳翠和趙瑩兒壞心眼的算計過他以後，吳峰怎麽可能對這一家人還存有好感？尤其是趙瑩兒，吳峰連一眼都不想多看。

要不是陳翠一個勁的讓她娘家大嫂上他們家去說親，要不是來說親的人是他的親姑姑，吳峰早就将敢上門給他提這門婚事的人給掃地出門了。

私心裏，吳峰是不想娶趙小金的，一丁點也不想娶。

但是他姑姑一而再的跟他爸媽打包票，一個勁的說着趙瑩兒有多麽多麽好，比趙小金要好太多……他爸媽最終還是被說動了，連帶他就不得不站在了這裏。

今天的聘禮，是他媽準備的。吳峰沒有半點想法，也不曾提出任何質疑。

好還是壞，都是趙瑩兒自個求來的。多還是少，趙瑩兒一家人要是有意見，只管去跟他爸媽提，別找他。

于吳峰而言，要不是剛剛聽趙瑩兒叫嚷說，趙小金回娘家來了，待會就過來，他早就轉身走人了。

反正聘禮已經送到，婚期也已經定下。等到日子一到，他再來将趙瑩兒接回去，便算是完事了。

至于留在趙瑩兒家吃飯什麽的……

沒看見他特意選了午飯後才來送聘禮？卡在午飯剛吃完，距離晚飯又還早的時間點過來柳葉村，他有的是理由和借口走人。

會留下，只是想要多看那個藏在他心底的姑娘一眼罷了。就好像此時此刻，他心愛的姑娘就站在不遠處，可他除了靜靜看着，就再也沒有其他法子了。

沒有見到之前，吳峰還能自欺欺人的安慰他自己，其實他也沒那麽喜歡趙小金，不是非要娶趙小金不可的。

畢竟當時戚家的聘禮送到趙小金家裏的那一天，他是聽聞了此事的。

可當時的他除了對陳翠欺騙他的憤怒，卻也沒有打算來趙小金家裏搶親。他拉不下臉，也不想丢這個人。

戚铮算什麽東西？哪裏比得上他了？趙小金不能嫁給他，是趙小金沒這個好命，是趙小金的巨大損失。

從得知趙小金要嫁給戚铮，到趙小金确實嫁去戚家的那一天，吳峰都是堅持抱着這樣的想法和念頭。哪怕是對上他爸媽的詢問，他也是這樣的态度，不曾改變過。

也所以從趙小金定下婚事到嫁人，吳峰都沒有出現過。他的高傲和自尊不準許他這樣做，他本人也不打算這樣做。

然而就在這一刻，站在趙瑩兒家的門外，看着趙小金站在戚铮身邊，吳峰忽然就難受了。

明明該是他的女人，卻站在別的男人身邊。這對他而言，又何嘗不是難堪和屈辱？

這樣的念頭忽然就浮上心頭，引得吳峰心血難平，不高興了。

吳峰向來心高氣傲。他的為人處世原則，慣常是他不高興了，別人也甭想好過。更別提他對趙瑩兒，本來就沒什麽喜歡。乃至即便他今天是來給趙瑩兒送聘禮的，他的注意力更多的還是放在了趙小金的身上。

為了一門婚事鬧騰了兩個月之久，哪怕陳翠竭力想要瞞住，也還是暴露了事實。是以，趙爺爺一家人心裏都很清楚，吳峰一早想娶的人根本就是趙小金，而不是趙瑩兒。

原本看吳家答應了這門婚事，趙爺爺等人都以為，吳峰跟趙小金的事情已經完了。

本來麽，趙小金已經嫁去戚家了。不管吳峰高不高興，他跟趙小金之間都已經沒有半點希望了。

更何況在趙爺爺的心裏，趙瑩兒一千個好一萬個好，比趙小金好太多了。有了趙瑩兒，誰還想娶趙小金？吳峰又不是瞎子。

只可惜，趙爺爺等人想的再好，也架不住眼前擺在他們面前的事實更加鮮明可見。

不管趙爺爺一衆人願不願意承認，吳峰顯然已經超出他們的控制了。這門婚事的走向，也跟他們所預期的發生了天差地別的纰漏。

吳峰一直盯着趙小金看，趙爺爺等人不樂意，趙國強一家人也不可能就喜歡。更別提，還有一個戚铮在。

直接上前一步擋住吳峰看向趙小金的視線，戚铮的臉色瞬間就冷了下來，渾身散發出凜冽的氣息。

錢敏敏當即就笑了。瞅瞅，比起那什麽吳峰，還是戚铮這個女婿更讓他們看得順眼。

趙國強和許梅也很滿意戚铮的表現。雖然跟吳峰接觸不多，也算不上了解。但是在他們兩人心中，對戚铮這個女婿是實打實的滿意。

還有戚家這門親家，不管外人怎麽看、又怎麽說，趙國強兩口子其實很樂意跟戚家往來的。

對戚铮，趙國強一家人沒有絲毫不滿，反而越看越喜歡，越相處越滿意。

反過來對吳峰，趙國強一家就沒打算接觸了。

不說其他的，就今天吳峰送來的聘禮，已然可以彰顯出吳峰的部分為人了。

哪有娶媳婦如此随便的？就算是家裏再困難，态度也得擺出來不是？更何況吳家的家境一丁點也不差，吳峰這擺明了就是不把趙瑩兒當回事，不想結這個婚！

那麽問題就來了，不想娶為什麽還要答應？答應了就要承擔起責任！而吳峰，顯然不是勇于承擔責任的人。

一個連責任都不敢、也承擔不起的男人，确定會是良配？反正如果換了是趙小金，趙國強一家是堅決不會答應這門婚事的。哪怕今天聘禮已經送上門，他們也會反對到底。

固然已經臨門一腳卻反對的作為一定會招來麻煩，也不是多麽光彩的事情，可在趙國強幾人的眼中和心中，趙小金的幸福才更加的重要。

如吳峰，在結婚前就對趙瑩兒不上心，而趙瑩兒的娘家人卻絲毫不作為的默許了。豈不就是說，以後趙瑩兒嫁去吳家的地位，也就在今天奠定了？

待到那時那刻趙爺爺等人再去呵斥吳峰，吳峰又會怎樣回應？必然是不屑一顧，置之不理的。

反正趙瑩兒都已經是吳家的媳婦了，趙爺爺等人再厲害、再憤怒，又能怎樣？吳家的态度在婚期就表明了，趙爺爺等人不是沒有任何的異議嗎？現下再來找茬，是不是不想趙瑩兒在吳家好過？

正常人都能想到的這些，趙爺爺幾人卻是直接忽視了。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敢想，也不願去想。

這門婚事是他們強行從趙小金的手裏搶過來的。為了讓趙瑩兒能夠順利嫁給吳峰，他們還硬逼着趙小金代替趙瑩兒嫁去了戚家。

結果現下要他們承認，吳峰遠遠比不上戚铮，他們絞盡腦汁為趙瑩兒搶來的婚事一丁點也不好？

不管別人怎麽想，趙爺爺幾人都是堅決不肯認錯的。

不肯認錯，那就只能硬撐着。即便他們已然對吳峰起了不滿，可哪怕是為了維持他們的顏面，他們也都得讓這門婚事繼續下去。

“都先進屋吧！”趙爺爺終于開了口，臉上卻是沒有了一開始的笑容，語氣也很是不喜。

趙奶奶、陳翠幾人又哪裏就高興了？吳峰這樣打他們家的臉，他們一個二個也是非常憤怒的。

好好的一門婚事，親家還沒當，就轉而成為了仇家。不管大家明面上怎麽作為，至少心下，都有了不一樣的想法和感受。

趙奶奶勉強還算撐着場面，沒辦法作為，就只能寄望陳翠這個慣常厲害的兒媳婦別讓她失望了。

只是，衆目睽睽之下，尤其還當着趙國強一家以及趙小金和戚铮的面前，陳翠再厲害，此刻也是說什麽也無法反悔改口的。

為了順利讓瑩兒嫁給吳峰，他們費了那麽大的勁兒才将趙小金嫁去戚家。而吳家這門婚事，他們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兌現。

否則，被看笑話的還是他們一家子！

咬咬牙，陳翠黑着臉給了趙瑩兒一個眼神：“瑩兒，帶吳峰進屋。”

趙瑩兒千百萬個不樂意，滿臉氣呼呼的表情，絲毫看不出半點的喜氣。

她現下都快要被氣死了，恨不得大吵大鬧，豁出去什麽也不管。

偏生陳翠瞪了她好幾眼，趙瑩兒不敢在大門外任性，就只能壓抑着怒火沖吳峰開了口：“吳峰，進屋！”

此般帶着怒氣的命令式口吻，任誰聽了都不可能喜歡。更別說本來就讨厭趙瑩兒的吳峰，在這一瞬間對趙瑩兒的厭惡就更添一層，再度上了一個新的臺階。

看也未看趙瑩兒一眼，吳峰的視線因着戚铮的阻攔，不得不落在戚铮的身上。

皺了皺眉頭，吳峰對戚铮的敵意倍增，挑釁味道十足的走了過去。

眼看着吳峰非但不搭理她，還走向了趙小金，趙瑩兒怎麽可能忍得住？

“吳峰！我爺爺讓你進屋！”趙瑩兒的語氣很重，說着話的功夫就幾步走到了吳峰身邊，伸出手想要去拉住吳峰。

吳峰怎麽可以這樣對她？吳峰怎麽敢這樣對她？吳峰現下要娶的人是她，不是趙小金！

吳峰從來不是逆來順受的脾氣。他向來自負，也足夠自大。趙瑩兒此般當着衆人的面讓他沒臉的行徑，恰好就正中了吳峰心下最不能忍的底線。

趙瑩兒還沒嫁給他呢，憑什麽沖他大呼小叫？真以為自己是什麽天仙，他還必須小心翼翼将她捧着？

別人不清楚，趙瑩兒自己難道不知道，他想要娶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明明是趙瑩兒不要臉，非要争搶這門婚事，結果趙瑩兒還理直氣壯的站在這兒朝他吆三喝四。趙瑩兒該不會以為，他有多麽迫切想要娶她吧？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是你爺爺，又不是我爺爺。”吳峰姑且還算給趙瑩兒留了顏面。至少最後那句“我為什麽要聽他的”的嘲諷，并未出口。

不過吳峰這句所謂辯解的話語，固然坦白，卻也很傷人心。他都來給趙瑩兒下聘禮了，這門婚事已然就算成了。趙瑩兒的爺爺，怎麽就不是他的爺爺了？

可吳峰一本正經的這樣說了，從血緣關系上來講，也确實算不得錯。

趙瑩兒無疑氣的不輕，不敢置信的看着吳峰，怎麽也沒想到吳峰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們兩家的婚事不是已經說定了嗎？她的家人，難道不應該是吳峰的家人？照吳峰現下的理論，那是不是說，等她嫁去吳家，也可以不将吳峰爸媽視為長輩和親人？

真要是這樣……趙瑩兒跺跺腳，極為任性的在心下跟吳峰杠上了。

行，好！算吳峰狠！那他們就走着瞧！看日後到底是誰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