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趙雷不說話, 就輪到趙小金繼續開口了。

當然, 趙小金的話也沒有那麽多。只是瞥了一眼明顯有些左立難安的戚娟娟, 主要攻擊力還是落在了趙雷的身上：“以後不準欺負月紅。不然, 看我怎麽收拾你！”

趙雷咬咬牙，下意識就想回一句“看誰收拾誰”。只是他嘴巴剛張開, 就看見了正從前門走進來的班主任。

剎那間的功夫, 趙雷偏過頭, 保持了沉默。

他姑且先不跟趙小金計較，等回到村裏再跟趙小金好好算這筆賬！

趙雷意外的老實, 趙小金也沒多說。見老師已經進來教室，便扭頭仔細跟戚月紅叮囑了幾句, 又掏出了十塊錢, 塞給了戚月紅。

“大嫂，我不要……”戚月紅是不想要的。他們家是什麽情況，戚月紅很清楚。盡管現下的情況有轉好, 戚月紅還是不想給家裏增添不必要的負擔。

“拿着。也不是只給你一個人的。還有小瑞呢！”趙小金想了想, 又幹脆收回十塊錢, 換成一張五塊的，“算了，我待會也去小瑞教室看看。省得小瑞跟你一樣, 在學校被欺負了, 家裏都不知道。”

趙小金這話确實是故意說給趙雷聽得, 也是說給教室裏的其他同學聽得。她們家月紅性子文靜, 即便受了欺負也不一定會跟家裏說。那麽, 就只能先警告警告教室裏的其他同學不準欺負人了。

趙雷冷哼一聲，全然沒把趙小金的恐吓放在眼裏，徑自回了自己的座位坐下。

學校不是他的地盤，也不是他的主場。他忍着趙小金。等出了學校，看看到底誰更厲害！

沒有了趙雷在前面打頭陣，戚娟娟就委實什麽也不敢說、什麽也不敢做了。

羨慕嫉妒恨的看了一眼趙小金，戚娟娟不得不老老實實的回到她自己的位置上去。

明明以前只要她想欺負戚月紅，随時随地都可以的。反正戚月紅性子安靜，不管別人說什麽，戚月紅都不跟人臉紅起争執。

但是似乎打從今天開始，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戚月紅也變得有人護着了，而且那個人還是趙雷的堂姐。怎麽想，都讓戚娟娟氣的胸口發悶，止不住的難受。

趙小金卻是沒有理會戚娟娟的心情。叮囑完戚月紅，便信步走向了講臺。

既然她人都來了，毫無疑問是必須要跟老師打打招呼的。順便，也要問一下戚月紅在學校裏的表現，又或者有沒有什麽他們忽視掉的地方。

優秀學生的家長，在學校老師面前，也從來都是可以享受得到優待的。如此時此刻的趙小金，就是如此。

戚月紅的班主任很好說話。知道趙小金是戚月紅的家長，态度很是熱情，話裏話外都是對戚月紅的誇贊。只聽得趙小金連連點頭，一而再感激老師對戚月紅的愛護和照顧。

眼看趙小金跟班主任寒暄的甚是熱絡，兩人臉上都帶着愉悅的笑容，全班同學都忍不住看向了戚月紅。

戚月紅很是鎮定的坐在那裏。難得沒有低頭做作業，而是認真的看着正跟他們班主任套近乎的趙小金。

對于同學們投過來的眼神，戚月紅盡數無視，沒有在意。只是挺直了脊背，坐的比任何時候都要端正。

這一刻，班上包括趙雷和戚娟娟在內的所有同學，都不免對戚月紅刮目相看了。

以往他們只覺得戚月紅除了學習成績好，就沒有其他可以拿來炫耀的地方了。但是現下，他們兀自都在心裏改變了對戚月紅的看法。

從戚月紅的班級出來，趙小金沒有多做耽擱，就轉道去了戚瑞的教室。

因為是上課時間，趙小金本打算在走廊上等一等的。沒料想戚瑞他們班這節課正好是自習，趙小金才走過去，就跟戚瑞的班主任碰了個正着。

戚月紅的班主任，趙小金不認識。但戚瑞的班主任，恰好曾經帶過趙小金。是以，一見到對方，趙小金立刻主動打起了招呼。

戚瑞班主任對趙小金也還有印象。聽聞趙小金來看家裏的孩子，不由感嘆了一句“時光流逝的真快”，便轉身進教室将戚瑞叫了出來。

戚瑞在看到趙小金的那一刻，是驚愕多過欣喜的。

他沒想到趙小金會來學校找他。第一反應就是，家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等到趙小金将帶來的吃食全部提給他，又塞給他五塊錢，戚瑞這才反應過來：趙小金真的只是來看看他而已。

這樣的感受對戚瑞而言，是特別新鮮的。以往看別的同學有家長來學校探望，他偶爾也會多看兩眼。但是要說期待，他從來都隐藏在心底最深處，不曾表露半分。

此刻趙小金的到來，頓時就彌補了戚瑞心底最深處的那個漏洞。

就好像一直以來的遺憾終于不再缺失，戚瑞忍不住就挺直了後背，雙眼隐隐冒出了亮光。

有些事情，哪怕只有一次，也能讓人發自內心的感到滿足。這一刻趙小金的出現，對戚瑞而言，便是這般重要的意義。

趙小金送來的東西，不管是吃的還是錢，戚瑞都沒有拒絕。認真的聽完趙小金的叮咛，戚瑞一直目送趙小金離開，才轉身回了教室。

盡管是自習課，但是沒有老師在的場合下，難免就會冒出那麽點小熱鬧。加之戚瑞才剛被家人探望過，周遭不少同學都望了過來。

跟戚瑞比較相熟的幾個男同學，更是直接蹿過來，找戚瑞讨要吃的。

戚瑞的性子算不得活躍，平日裏也很少主動跟同學打交道。但因為身處一幫男孩子之中，只要他不是太小氣，就肯定會有男生願意跟他玩。

就比如此時此刻，跑到戚瑞身邊的幾位男同學，眼巴巴的瞅着戚瑞手中的布包，一個勁的催着戚瑞趕緊打開。

戚瑞将布包抱在懷裏的時候就能确定，趙小金是給他送了菜。因為感覺裏面有好幾個瓶瓶罐罐，他不确定趙小金到底送了什麽，卻可以斷定送的不少。

趙小金在臨走前有交代他，戚月紅那邊也送了過去，這些都是給他一個人的。讓他自己吃，或者分給同學吃都可以。等吃完了，她下次來縣裏，再給他和戚月紅送。

聽趙小金的語氣格外稀疏平常，戚瑞便也沒有多想。只當不是什麽稀罕菜色，就直接當衆打開了布包。

再然後，教室裏接連發出了好幾聲鬼哭狼嚎般的起哄。

“啊啊，戚瑞，分兄弟吃點。只一勺就成。”

“肉啊肉，戚瑞，來一塊呗！”

“還有罐頭？戚瑞戚瑞，趕緊看看怎麽分。咱們大家夥今個可是要一起吃大戶了。”

戚瑞從未想過，有朝一天，他也會變成同學心目中的“大戶”。以往從來都是他遠遠看着別的同學吃肉，而今卻變成大家眼瞅着他碗裏的了？

戚瑞絕對不是吝啬的性子。但是，眼下正在上課期間，而且……才剛離開的班主任，又走了回來。

“老師來了。”面不改色的提醒了幾個男生一句，戚瑞開始着手将布包重新系上。

老師的威嚴勝過一切。雖然大家嘴裏已經開始分泌起了口水，但也都乖乖回了座位。徒留戀戀不舍的目光，一直持續不斷的往戚瑞這邊望。

被衆人看得無奈，戚瑞不得不點點頭，給了大家一個“下課再吃”的回應，這才安撫住了那幾頭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的“狼”。

因為認識趙小金，對趙小金的家境也有一定的了解，戚瑞的班主任此刻其實是甚為欣慰的。

他之前也帶過戚月紅一學年，知道戚家姐弟的日子過得很艱苦。而今多了趙小金這麽一位大嫂，戚家的日子想必也有所改善了。

此般想着，班主任也不再有所顧忌，甚至開玩笑的在講臺上提了這麽一句：“都別盯着戚瑞同學的好吃的了，再盯我也不會答應你們在上課時間吃的。”

教室裏當即就傳出了起哄的笑聲。

看同學們的心情都還不錯，班主任卻還有話沒有說完：“不過我要事先提醒你們一句，咱們班上同學不少，哪裏夠分？再說了，那些吃的都是戚瑞家人的心意，你們好意思搶？所以，趁早看看你們自己都還剩下什麽好吃的，跟戚瑞同學換換去。”

班主任明擺着是為戚瑞好，也是杜絕有些想要白吃的、占小便宜的學生的念頭。這種話，戚瑞肯定是不好提的。從班主任的嘴裏說出來，瞬間變得格外有信服力了。

趙小金并不知道她太過高調帶給戚瑞的甜蜜“負擔”，此刻的她在離開縣初中之後，便再度趕往了供銷社。

孫春兒和錢敏敏已經買好東西，等了趙小金好一會兒。見趙小金終于趕來，也不生氣，慢悠悠詢問趙小金還要不要給家裏買點東西帶回去。

說到買東西，趙小金确實要買。不過卻不單單是給戚家買，她自家爸媽那邊，她也想盡盡心。

因為才跟蘭姐結完賬，趙小金手裏是有點錢的。不多，可也足夠她盡孝心了。

拉着孫春兒和錢敏敏去櫃臺買了一些白糖，又并上兩袋細面，趙小金想了想，還捎帶買了兩罐蜂蜜。

孫春兒和錢敏敏一開始沒有想到趙小金是買給他們家的，還以為趙小金是買給戚家的，這才沒有攔着。等到陶濤開車将她們送回柳葉村，趙小金又将買來的東西往他們家送，孫春兒和錢敏敏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趙小金的用意。

“哎呀呀，小金快別往家裏拿，趕緊提回你婆家去。”錢敏敏率先攔住了趙小金，急忙連東西帶人都往外推。

開什麽玩笑？戚家是什麽狀況，他們難道心裏還沒數？真要是收下小金買來的這些東西，待會她和大嫂鐵定要挨公婆的批評。

再說了，她和大嫂自己心裏也過不去那一關啊！怎麽能夠放任小金吃這麽大的虧？

錢敏敏想着趙小金這是在吃虧，趙小金卻并不這樣想。

堅持将東西提進趙家之後，趙小金這才抓着錢敏敏的手，語氣極為堅定的說道：“二嫂，我現下也就只能給咱爸媽買這麽點東西，你可不能嫌棄我送的東西太少、不值錢。”

“瞎說！二嫂是那種人嗎？你是什麽性格，二嫂能不知道？二嫂清楚，你是很孝順的閨女，對咱爸媽也是孝心十足。但是今個兒這東西，咱們真不能收。小金你跟二嫂這麽好，也不想二嫂挨罵是不是？快，都提回去。”要不是想着趙小金細皮嫩肉，經不起她的重手，錢敏敏肯定直接将趙小金往外狠推，不可能放任趙小金逮到空隙和機會将東西提進院子裏來。

無奈誰讓她現下面對的是趙小金呢！害得錢敏敏也很是頭疼，又不能收東西又不能真的對趙小金使大力氣。

還好，錢敏敏之外，還有孫春兒這個助力。

趁着錢敏敏阻攔趙小金的時候，孫春兒進屋去把許梅給叫了出來。

許梅絕對不會攔着不讓自己的閨女盡孝心。像趙大喜每次往娘家提東西，許梅都不曾攔着，每次都是高高興興的收下。但是趙小金的處境不一樣。

戚家的情況這才剛剛轉好一些，卻也極為辛苦。許梅不想趙小金這麽快就往娘家倒貼，這樣是不對的，也是不應該的。

“小金，你幹什麽呢？家裏缺你這點東西了？趕緊提回你婆家去。”有了許梅的指示，錢敏敏總算松了口氣。孫春兒更是直接動手将院子裏的東西往外提。

“媽，你跟我大嫂、二嫂這是幹什麽呢？就算我嫁出去了，可也還是咱們趙家的閨女不是嗎？你們這樣不肯收我的孝心，是不是瞧不上我買的東西？”趙小金很清楚許梅三人是真的為她着想，才不收下這些東西。可趙小金也有自己的堅持。

每次都是娘家人付出，她自己卻沒有回饋。這樣單方面的好，趙小金心下有愧。

所以在眼下勉強有能力的時候，她就想多多少少給娘家盡點孝心。東西貴不貴倒是其次，主要是她有這份心，她想要感激娘家人對她的好。

哪想到她這邊東西才剛提進趙家大門，就出師不利了。

眼看她一張嘴明顯說不過許梅三人，趙小金索性豁出去，開始撒嬌加耍賴。

許梅三人哪裏不了解趙小金是怎樣的性子？只不過此刻聽着趙小金的話，她們哭笑不得的同時，不由也搖着頭妥協了。

“好好好。你說什麽都對，咱們這就把東西收下還不成？”許梅一邊沒好氣的點了點趙小金的額頭，一邊準備将趙小金拉進屋裏坐會兒，“就你愛耍性子，動不動就咱們瞧不上你。也不看看咱家就你最厲害，誰還敢瞧不上你了？”

“嘿嘿。我這不是一時急了，才口不擇言的麽！媽你可是我親媽，大嫂和二嫂也是我親嫂子，都不許跟我生氣啊！我沒有惡意和壞心眼的。”趙小金飛快的道完歉，倒是沒有順着許梅的力道進屋，反而指了指門外，“媽，我讓戚铮朋友幫忙拉了一車的布料回來做衣服，車就等在外面，就不進屋坐了。”

“什麽？有朋友等在外面？你這孩子真是。怎麽就那麽不懂事？讓人在外面等着像什麽話？再怎麽說也得将人請進屋來坐坐，喝口水才對啊！”一聽門外有人等着，許梅差點沒揪着趙小金的耳朵一番厲言訓斥了。

哪有像趙小金這般招待朋友的？來者是客，過門不入可不是趙家的待客之道。像趙小金這種作為，就該挨訓。

不得不說，農戶人家的人都格外樸實，待客都是極為熱情的。許梅這裏，亦是如此。

“媽，別急，別急。我這不是想着等布料拉回戚家，讓戚家招待他，中午也留在戚家吃飯麽！”趙小金絕對不是故意怠慢陶濤。這不是她們跟陶濤都算不上特別相熟，就算陶濤下車進屋，那也是尴尬的幹坐着，連話都說不上幾句。除了客套，還是客套。

當然，還有另外一層原因，就是外面一車布料，總得有人看着吧！

不是不相信村裏人的人品，總歸是花錢買來的，趙小金覺得，多點小心和謹慎，也是沒錯的。

“就算這樣說，那也得出門道個謝、打個招呼。”許梅也知道趙小金說的在理。不過該講的禮數，許梅很是注重。

不管是趙振奇兄弟兩人的朋友，還是戚铮的朋友，許梅一樣看待，等同視為上賓。

沒辦法，見許梅如此堅持，趙小金沒再攔着，任由許梅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