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兩人在桌邊坐下後,張伯便仔細打量了蕙姐兒幾眼,見她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樣子,這才勉強放下心來,又詢問了一下她近來的情況後,便對她道,“有什麽事等會兒再說吧,你來得這麽早,怕是沒好好吃東西,我讓人準備了你喜歡吃的東西。”
蕙姐兒也不推遲,點頭應下了。
店小二很快送來了張伯點的東西,張伯與蕙姐兒吃過東西之後,才開始談正事。
蕙姐兒問道,“張伯,我記得母親的陪嫁清單裏,有好幾處商鋪是在柳州這邊吧。”
張伯點點頭,“的确有,做的是布料生意,怎麽了?”
蕙姐兒遲疑了一下,回道,“我是想拿它們改做別的生意。”
張伯聞言雖然覺得有些意外,卻沒認為她是胡鬧,反而認真的詢問她,“蕙姐兒想做什麽生意?”女兒家的閨名不能叫外人知曉,當着別人的面張伯會叫她六姑娘,沒有外人則是喚她蕙姐兒。
蕙姐兒答道,“米糧生意。”
相較布料來說,米糧算是比較穩妥的生意了,不過張伯有些想不通,柳州這邊的幾間鋪子生意都挺好的,每年的收益特都挺可觀的,在這樣的前提下,蕙姐兒怎麽會想到要改行做米糧生意呢。
他想到就如實問了蕙姐兒。
蕙姐兒咬着唇看着他,“張伯,你就信我這一次好不好,咱們盡快改做米糧生意,能屯盡量多屯一些,至于價格不必太在意,就算是……算了,能多收就多收一些吧。”她本來想說就算是按照市面上買的價格來收也沒什麽,只要再過兩個月不到的時間,就能連本帶利的收回來,并且能翻幾番。
但是想想她還是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話不是越多越好,有的時候說得多了反而是錯的。
蕙姐兒沒什麽做生意的天賦,她之所以會想到這事,是因為她有上輩子的記憶,因為過去的時間太過久遠,她只依稀是她剛來全州的這一年初夏,因暴雨連連,導致淮水水位上漲,沖毀了上游的堤壩,位于下游的柳州遭了水患,剛種下去沒多久的莊稼都被淹了。之後一整年的時間裏,柳州附近一帶的糧價都居高不下,直到新一季的糧食收上來了才漸漸降了下來。
張伯的閱歷即便是蕙姐兒兩世為人年紀加起來也比上的,他能看得出來蕙姐兒之所以這麽做,定然不是空口亂來,而是有把握的,只是具體原因如何她怕是不方便說出來。
柳州這幾處莊子雖說收益也不錯,但是在沈瑜的嫁妝裏卻算不得什麽,沈家雖然門第不高,銀子卻是不缺的,沈瑜作為沈家最得寵的女兒,出嫁時十裏紅妝,每一擡那都是實打實的真金白銀珍寶玉器,若是只說價值的話,怕是不少建安貴女也比不上的。
別說蕙姐兒只是想拿幾個莊子試試手,就是再多幾個都不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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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說原因,張伯也就不問,只問她道,“我都記下了,會盡快差人去辦,除此之外,蕙姐兒可還有什麽要交代的?”
蕙姐兒聞言,心裏算是松了一口氣。無論前世今生,張伯對她都是這麽好,無論她說什麽,他從來不會去質疑,只會盡力去替她辦好。可惜上輩子是她太蠢了,明明拿了這麽好的一把牌,最後卻輸得徹徹底底,丢了自己的性命不說,還害得身邊的人不得善終,父親,母親,祯哥兒,張伯……
“蕙姐兒,怎麽了,可是有哪裏不舒服?”張伯見她神色不太對,不由得有些擔心道。
蕙姐兒回過神來,搖搖頭表示沒事,她收起思緒,仔細想了想,回道,“我這邊是沒有別的事了,至于外祖父他們那邊,若是願意相信我的話,這生意也是可以做一做,雖說沈家可能不缺這幾個錢。倒是這次麻煩你大老遠跑過來了。”
張伯笑道,“蕙姐兒可別這麽說,這都是我該做的。”
兩人又閑聊了一會兒,眼見着時間就快過午了,蕙姐兒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往來不絕的人流映入眼中,樓下謝府的馬車就停在路邊,車夫百無聊賴的坐在車架上,晃悠着腿。看樣子,沈姝他們還沒回來。
蕙姐兒想到沈姝與祯哥兒,不自覺的揚起唇角露出一抹笑意來。
張伯見此,猶豫了一下,開口問道,“蕙姐兒進來可過得好?二姑娘她對你跟祯哥兒如何?”
蕙姐兒知道張伯在擔心什麽,記得上輩子他也這麽問過,只是不是在這個時候,而是在她長大以後,那時候她對沈姝恨得徹底,張伯又不是外人,她便将心中的想法如實相告,惹得張伯心疼不已。如今的她不再是當初那個不懂事的孩子,她知道沈姝并非貪圖富貴權勢之人,是真心對她跟祯哥兒好,那些诋毀的話,自然不可能再像上輩子那樣說那些诋毀的話。
“母親對我跟祯哥兒很好,前些日子我因水土不服生了病,是母親不辭辛苦夜以繼日的照顧我,她對祯哥兒也很好,之前還特意給他做了小玩意呢,叫做傳聲筒,就兩個竹筒子一根棉線,在這一頭對着竹筒子說話,哪怕隔了一段距離,另一頭也都能聽見,可有意思了。”
張伯聞言,心中有些驚訝,這分明跟沈瑜說的有些不一樣,她說沈姝是那種木納沉悶的人,雖然沒什麽心眼,但凡是答應了的事,無論如何也都會做到。她很少說話,若是不知情的,怕是會把她給當啞巴了,很難讨人歡喜。而沈瑜之所以會選中她,也正因為她這種性子。
不過張伯也只是想一想而已,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蕙姐兒口中的小玩意給吸引了。他是天生的商人,有着非比尋常的敏銳嗅覺,哪怕沒見過實物,單憑描述他就覺得那個叫做傳聲筒的東西,對他來說或許能起到不小的助力。
張伯替沈瑜打理着的嫁妝裏的大頭之一便是酒水生意,今年因為頭上知州換了人,新上任的林大人是個油鹽不進的,就算擡了謝家出來也沒用,想要從他手中拿到更多的酒引簡直太難了。前不久他才打探到林大人家小公子的生辰快要到了,他家中三代單傳,對于這個孩子簡直寶貝得不得了,若是能讨了這個孩子的歡心,想必在他面前也要好說話一些。
張伯便向蕙姐兒問了傳聲筒的具體情況。
這事沒什麽好隐瞞的,蕙姐兒便如實相告了,但也只是更為詳細的描述了一下外形而已,具體是什麽原理她是不清楚的。
說完之後,蕙姐兒就又起身往窗邊走去,一眼就看見了往來的人群中兩個熟悉的身影,沈姝牽着祯哥兒的手一路走來,後面跟着琉璃,她與祯哥兒不知道在說些什麽,時不時會低下頭去。
張伯也跟着站到了窗邊,順着蕙姐兒的視線看去,很容易就找到了沈姝的身影。他是在沈瑜未曾出嫁以前就跟了她的,逢年底去沈家報賬的時候,曾偶然見過沈姝一兩次,雖然沒有可以去注意,但是也能分辨得出,如今的她跟與當初是真的不同的,說得更明白一些,就仿佛是從一個沒有感情的人偶變成了一個鮮活的人。
張伯忽然有些懷疑沈瑜當初的看法,人心易變,當初的孩子如今已嫁做人婦,她的心思當真會一如初時一成不變嗎?她對蕙姐兒與祯哥兒這麽好,究竟是存了別的心思,還是真的只是為了履行承諾?
不等他得出結論,蕙姐兒的聲音便打斷了他的思緒,“張伯,你陪我去見見母親吧。”
無論沈姝還是張伯,都是她最親的人,既然沈姝不願意上來,那她便帶着張伯去見她。蕙姐兒隐約覺得,後來沈姝似乎對張伯不太待見,雖然兩人之間基本沒怎麽能碰面,但每次她只要一說起張伯,沈姝的表情就會漸漸淡下來。蕙姐兒不知道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麽誤會,她只希望今生不要再上演。
張伯聞言,點頭應下了。他随手關上窗戶,讓琥珀叫來店小二結了賬,便随同蕙姐兒一道下了樓出了客棧,走向路邊停着的馬車。
他們到的時候,沈姝與祯哥兒也才走過來。
看到站在蕙姐兒身邊的人,沈姝愣了一下,接着便反應過來,這應該就是她之前說起的張伯。沈姝與他不熟,只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視線便轉到了蕙姐兒身上,“可是談好了?”
蕙姐兒點點頭,“談好了。母親,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張伯,是……莊子上的大管事。”省略掉的話是母親兩個字。
沈姝也知道她話裏的意思,不可抑制的就又想到了沈瑜,腦子不出意外又開始疼起來,她按捺下了想要皺眉的意識,正想說話,便聽張伯道,“二姑娘,多年不見了。”他叫沈瑜大姑娘,沈姝自然就是二姑娘了。
沈姝沒有原主完整的記憶,自然不認識這人,聽了他的話也不接,再次點了點頭,便對蕙姐兒道,“既然談好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蕙姐兒應下,與張伯告辭道,“張伯,我走了。”說罷便讓琥珀扶上了馬車。待她進到車裏後,張伯忽然對沈姝道,“二小姐,可否借一步說話?”
沈姝看了他一眼,點頭。
兩人便一前一後的走往酒樓旁邊的巷子口,四下都沒什麽人,張伯便直接開口問道,“二姑娘,蕙姐兒方才與我說要将柳州幾間鋪子的布料生意改為米糧生意,且囑咐存得越多越好,這事,你可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