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簡單的兩個字,真的是用盡了沈姝所有的力氣。

疾行中的馬車颠簸異常,車門簾子随風翻飛,因為之前的碰撞她的視線變得模糊,還是借着車門簾子揚起的那一瞬間,才得以看見前方的景象。

可以說她是把希望都壓在了那個模糊的身影上,然而那個人究竟是男是女樣貌如何,她都沒有看清。

喊完救命之後,她就再也撐不下去,閉上眼,一點點失去意識。

——

因為視線被遮擋,沈姝只看見了部分景象,那個高大的身影其實并非是獨自一人,而是一行十來個人走在路上,那人則是走在最前頭。

二十來歲的青年人,樣貌其實只能算是端正,不過因為身姿挺拔健壯,再加上五官輪廓清晰,倒也勉強稱得上一個英俊。他穿着一身很普通的深灰色裋褐,系了黑色腰帶,腰間挂了一個酒壺。

餘下的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打扮,有幾個跟其他人比相對瘦弱的人手裏都拿了木棍,拄在地上,似乎拿了當拐杖用。

其實在沈姝喊救命之前,他們就聽到了車馬聲,并且回過頭去看了一下,遠遠的就看見一輛馬車沿着路飛奔而來,所過之處帶起陣陣煙塵。他們原以為是主人家有什麽急事在趕路,等靠近了才發現根本沒有人趕車。

眼看着馬車就快要過來了,大家紛紛退到了路邊上,擡起袖子暫時捂住口鼻。只有走在前頭的青年還站在那裏,看着疾行而來的馬車,凝眉不知在想什麽。

風卷起車門簾子來,依稀看到門裏有一只纖細的手,下一刻,馬車便急急從身邊駛過,從車裏傳出一聲呼救聲。

他瞬間瞪大了眼,而後立馬轉身從同伴手中搶過缰繩,拉着馬兒幾步來到路上後,利落的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腹,馬兒便邁動蹄子奔跑起來。

“越東海,你要去哪裏?”同伴在後面扯着嗓子問他。

“車裏有人,我先去救人,你們快沿着路回去看看情況,之後在老地方彙合。”他頭也不回的大聲道,一人一馬追着失控的馬車,很快消失在衆人的視線裏。

看着路上滾滾塵土,有人不解道,“不是說就在這附近等着嗎,怎麽又讓倒回去?”話雖然這麽說,卻也還是轉身往馬車來的方向趕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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峽谷處,混亂依舊持續着。

蕙姐兒為了以防萬一特意買來的三個下人雖然身強力壯,瞧着一臉兇神惡煞的樣子,又拿了刀,可到底只是沒見過血的普通人。雖然謝長寧說了生死勿論,但真的動起手來時,他們也不敢直接攻擊人的要害部位,諸如頭跟脖子等,只敢往手上腳上招呼。

然而沖過來的流民卻像是不懼疼痛一般,被砍傷了手腳也不會退縮,留着血卻依舊拿着手裏粗糙的武器争先恐後的沖上來。

一個普通人跟一個瘋子狹路相逢,誰能笑到最後結果并不難猜。而現如今的情況是幾個正常人,在辛苦的攔着一群瘋子。

幾個家丁漸漸的都負了傷,防線開始被迫後退,退到馬車這邊來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即便最後不出現馬兒受驚發狂的問題,繼續留在那輛馬車裏也不安全。沈姝選擇提前把幾個孩子轉移到後面的馬車上去,最其實是最好的選擇,後來事實也證明如此。

馬兒因意外受了驚吓,揚蹄飛奔而去,一路撞倒了好幾個流民,其中就包括那個可疑的人。他不僅被撞倒了,右腿還被馬車車輪碾了過去,若非環境太過嘈雜,肯定能聽到清脆的響聲,那是骨頭斷了的聲音。那人慘叫一聲,幾乎疼暈過去,暫時無心繼續指揮流民圍攻謝家的人。

沒有了人指揮,隊伍又被馬車強行分開,流民們雖然眼神瘋狂依舊,行為動作卻變得沒有章法,瞬間變成了一盤散沙。

謝家這邊因此得以緩上一口氣。

謝長寧抽身将蕙姐兒送到了後面的馬車裏,匆匆看了一眼馬車跑掉的方向,那邊的流民又沖了上來,他便再不顧上,忙頂了上去,只在心底祈禱那邊別出什麽事。

小厮們受的傷一點點增多,堆積起來就變得十分嚴重,漸漸的有些體力不支。而流民們雖然也有不少人受傷,但是基數大,怎麽也比謝家占優勢。

小厮們一點點後退,身後不遠處就是載着孩子跟女眷的馬車,尖叫聲,哭泣聲,交織着從車裏傳出來。

就在他們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前方峽谷裏忽然出現一行人,穿着普通的粗布裋褐,有些風塵仆仆,卻絕對不會是流民。

謝長寧見狀,卻并沒有立即放下心來,反而更擔憂了。突然出現的人馬,誰也不知道是敵是友。幕後并不是只有流民着一種選項,還可以再找別的人,而這并不沖突。

好在他運氣不算太差,這一行人只是普通的路人,因為之前跑過去的馬車知道出事了,循着路找了回來。在這一行人的幫助下,未過多久流民便全都被制服了,至于那個可疑的人,在察覺到大勢已去的時候,便自殺了,讓謝長寧想從他口中問出線索的打算落了空。

他暫時放下了檢查屍體的打算,向這一行人詢問那輛馬車以及車裏人的情況。謝家一行人,男人們基本都受了傷,女眷也受了不小的驚吓,如今的情況根本就不允許他追上去。從對方口中得知他們之中之前就有一個人追了上去,他略微放心了一點。

簡單同這一行人道了謝之後,謝長寧便邀請他們一起走。一來是為了感謝他們伸出援手,二來是好有個照應,畢竟謝家一行人的情況實在是糟糕。再加上去追馬車的那個人說了老地方彙合,他也得跟着去,以便确定沈姝跟崔奕璟的情況。

這一行人在得知他是謝長寧後,都有些驚訝,其中有人張口欲要說什麽,最後還是沒能說出來。

——

越東海追了好一段路才追上疾行的馬車,又花了一些時間跟馬車保持平行,找了機會從馬背上跳到了馬車上,過程十分驚險,好在最後成功了。

拉車的馬兒是家養的,性格溫順,雖然受了驚發狂,不過想要馴服起來也比較容易。

越東海跳到馬車上穩住身體後,雖然很想去查看車裏人的情況,不過他也明白如今的情況不允許他這麽做,只能按捺住想法,抓住了缰繩,一點點将受驚發狂的馬兒馴服。

馬車已經偏離了道路,在幹涸的田野中穿行,經過越東海的努力,終于在離峭壁不遠的地方停下了。

前方是一道深深的峽谷,站在上面一眼看不到底,若是馬車沒能及時停住摔了下去,車裏的人根本沒有任何生存的可能。

越東海見此情景,心底一陣後怕。他舒了一口氣,很快又緊張起來,轉過身去撩起車門簾子,手微不可查的有些顫抖。

車門簾子被掀了起來,兩道身影便進入視線中,一個高大一個嬌小,卻是嬌小的人伸手護着那個高大的身影,即便失去了意識,手也還緊緊抓着對方的衣衫。

沈姝是側着頭的,能看見半張臉,閉着眼緊皺眉頭,發髻散亂,嘴裏發出無意識的音節,證明她還活着。

越東海一顆心這才放下來。他蹲在車板上,伸了手過去,在将要碰上她的時候忽然頓住,就那麽僵在了半空中。過了片刻之後,轉而伸向一旁的崔奕璟,查看他的情況。

——

謝家一行人跟着那群好心人來到靖州城外約四十裏處,一個位于山下的村子裏,這便是他們的落腳處,也就是越東海說的彙合的地方。村子不大,也沒有多少徒弟,以前用水都就有些困難,這次幹旱直接導致原本住在這裏的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已經看不到什麽人了。

他們過來的時候,申時已經過去很久,就快到酉時了。

随行的丫鬟從馬車上拿了些幹糧出來,簡單處理了一下,擺上了桌子,然而卻幾乎沒有人動。在場的每一個人,表情都有些沉重。

時間到了酉時末,越東海才一身狼狽的回來,神情很是疲憊。

他是一個人回來的,牽着馬邁着沉重的步伐來到謝長寧面前,有些歉意的對他道,“抱歉。”這兩個字一出口,有些話已經不用再明說。

蕙姐兒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這個結果,不管不顧沖到越東海面前,帶着哭腔,聲音沙啞道,“母親呢?她在哪裏?還有璟哥兒,你為什麽不把他們帶回來?”

在那群流民被制服之後不久,她就一點點從奔潰的邊緣緩過神來。因為回想起了之前的事,這一路上,她都沉浸在後悔之中。若是當時她沒有出岔子,像祯哥兒跟硯哥兒那樣聽話的下車,就不會有後面的事,沈姝不會上去馬車上,崔奕璟也不會因為好奇跟着上去,即便馬兒受驚帶走的也只能是空車,不會把他們也一起帶走。

一切都是她的錯!

越東海見到蕙姐兒,心中有些驚訝,而後很快便垂下了眼簾不去看她,滿是歉意道,“我追上馬車的時候,已經離懸崖很近了,我我想盡辦法也阻止不,只能看着馬車……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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