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春華宴(三)

賭桌旁, 不自覺往白衣俊朗少年這邊靠的人越來越多。荷官搖盅的手漸漸慢了下來, 木質面具悄然一偏, 給身邊不遠的人送去一個眼神。

“哇師兄厲害!”

“贏了贏了,又贏了!師兄你怎麽做到的啊,快教教我!”

“師兄哈哈哈你還是收斂着點吧, 別把人家賭場贏完了,人家多掉面子嘻嘻嘻~”

被許多人簇擁在中間的少年一身簡素白衣,腰系玉帶, 上面懸着一柄花紋繁複的劍。他翹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一只手蜷成拳抵在腮邊,一手指尖輕輕點扣着木椅扶手。再往上看,那對秋水般的眼眸中帶着些許漫不經心, 俊逸非凡的臉上神情從容, 笑意盈然。

這泰然自若的姿态,仿佛是端坐在高椅之上的王者,一颦一笑間便可執掌生殺似的。

“押小。”見荷官的動作停了下來,寒昭指尖一頓,仿若未覺似的笑問,“怎麽停了?繼續。”

荷官依言接着搖盅, 雖然周遭吵鬧, 可他依舊可以清晰聽見骰子在其中碰撞的聲音。

自他從業以來,還從未遇見這樣離奇特別之事, 往日手中的骰子只是骰子,他看玩骰子玩到眼睛通紅的賭客就像再看笑話。

可如今不同。

荷官感覺自己手心有些汗意, 心跳難得失常。一時竟然對即将開盅的結局有些緊張。

“買定離手啊,買定離手!”

旁人一聽,立馬從怔愣中醒神過來,即刻蜂擁而上推擠着把手裏的籌碼壓在寒昭這方桌上。眼瞧着人群越發向寒昭這邊靠近了,幾個師弟都知道寒昭不喜和他人過多接觸,皺了眉正要開口阻攔,就見寒昭站起身來,衣袂輕飄。

正此時,就見荷官“咚”的一聲把小盅砸到了木桌上。

用力之大,連木桌都略顫了顫。

旁人的心也就如這木桌般狠狠顫了幾顫,一顆心懸在了喉嚨口。荷官面具下的眼悄然往寒昭身上瞟過了一眼,一雙手緩緩開了骰盅。

Advertisement

兩枚一,還有一枚小骰子在這時正巧晃停,六點那面往前一翻就停住可,頂面正巧為二。

寒昭垂眸看着,長睫蓋住了眸中情緒,整個人依舊是氣定神閑的模樣。見此景,也只是意料中的略勾唇一笑。

“四!贏了!師兄威武啊啊啊!!”

“厲害!”

賭坊有規矩。盅內三枚六面骰子,最小點為三,最大點為十八,只要荷官搖骰子搖到了這兩個點數,不論壓大押小,這錢都算歸賭坊。故寒昭壓小壓到了四,巧避開了這規矩。

幾個師弟湊在他身邊,叽叽喳喳地問:“師兄,還來嗎?我們玩什麽啊?”

寒昭歪着腦袋認真地想,腦子裏剛有了個主意,一拍腿正要開口,卻聽整個賭坊一下靜了下來,寒昭詫異地挑了下眉,回身去看。

只見方才聚在賭桌前的人統統側身避讓開,讓出了一條兩人寬的道路來,而側身來看的白衣的寒昭恰是這路的頂端。他正疑惑時,就見一紅衣抱酒的青年不緊不慢地從尾端折了身走來,行止間衣擺輕飄,酒香四溢。

寒昭漫不經心擡眼一瞥,不由一怔。

來者一身華貴紅衣,衣襟半敞,蓄着一頭如瀑青絲,生就一張俊美無俦的臉,眼角眉梢都似缱绻含情,此刻面有醉态,彎眸勾唇一笑時,竟有幾分妖孽般攝魂奪魄之感。

幾個師弟一時也看愣了,目光忍不住追随他步步向寒昭走來。

寒昭也沒動彈。

師弟們的眼一動,便飄到了寒昭身上。随即忍不住傳音入密給自己的同伴,不可置信道:“師、師兄他他他……”

“不是吧?耳朵都紅了耶!!我……媽媽呀,我一直以為師兄這麽厲害的人不、不會那個……”

那青年比寒昭高了一個腦袋,走到寒昭身前來停住,一對漂亮的桃花眼微眯,細細打量他。

他不說話,也沒人敢說,幾個荷官打手眼觀鼻鼻觀心,連呼吸都忍不住放輕。

寒昭稍一低眼就只能看見他敞開的一片胸膛,他心跳猛地快了幾拍,急忙往後一仰扭頭避開了視線,卻招得青年一聲低啞醉人的輕笑。

寒昭耳尖越發紅了,惱羞成怒似的擡頭橫了他一眼。

青年一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和他靜靜對視着,口中的話卻是對着旁人說:“給錢,散場。”

幾個高大的大漢低低應聲。

寒昭還和青年對立站着。不知怎麽一回事,明明都是男性,可偏偏站在這青年面前就是會讓人無端臉熱。

青年的目光在寒昭身上游移了幾個來回,而後像放過他似的從他身邊悠悠經過。擦肩而過的同時,寒昭聽見他漫不經心的嗓音響起,語調輕而穩,帶着一點慵懶。“胡貝。”

“在…在。”

青年行至寒昭剛才的椅子邊上揮袖坐下,兩腿一架,随意問道:“就是你說,有人在我這出老千嗎?”

寒昭愣愣地看了他的背影一會兒,覺得自己鼻尖還嗅得到絲絲縷縷清醇醉人的酒香。

胡貝道:“是啊是啊,就是您身後那個白衣服的小子!”

青年側着臉,往後一瞥。

寒昭莫名心慌了一刻,急忙強自鎮定下來,兩手抄着和那個男人據理力争:“你憑什麽說我出老千!你瞧見了嗎?沒證據就休得胡說!”

胡貝:“呸,還沒出?!你就嘴硬吧。有誰能玩多少就贏多少?又不是神仙,誰能這麽未蔔先知!”

寒昭咬牙道:“我就是運氣好,怎麽,不服?”

“運氣好能好到這地步?!”

幾個師弟也道:“我們大師兄就這麽神奇的!他從小到大沒輸過!”

“就是!我們和他同門,我們還能不清楚?你休得胡言亂語,壞了我師兄名聲!”

胡貝:“好哇!還是同門!那你們不包庇這小子才有鬼了!”

寒昭氣急反笑,伸手攔下那些神色看起來比他更憤怒的師弟們,仰臉震聲道:“我寒昭生來行得端坐得直,從不怕你這種壞人的诋毀!我不妨告訴你,你有什麽證據大可拿出來,要是真的,我賠你我贏錢的十倍!”

胡貝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寒昭勾唇,“怎麽,拿得出來嗎?”

胡貝心中垂涎,又拿不出證據,面色鐵青:“這……這……”

寒昭見他無話可說,一張俊俏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些許得意來。到底是個沒長大的小孩,這表情哪怕有意藏去,也藏不住,看起來頗為可愛。

“要證明你自己,無需用這種辦法。”

一道低沉好聽的聲音響起,寒昭一愣,下意識扭頭去看。

青年從椅上站起身來,回身對着他,“和我比一場。謠言即可不攻而破。”

寒昭還在直愣愣地看着他。

青年勾唇一笑,“而你,敢嗎?”

寒昭被師弟一撞,連忙回神過來,冷哼一聲道:“有何不敢!”

這回寒昭坐在了青年的對面,荷官站在賭桌旁。青年垂眼問他:“壓大還是小?”

外邊還是大白天,賭場內卻很是昏暗。幾顆夜明珠鑲嵌在牆壁上,為這幽暗的背景添了一絲光。青年正對着夜明珠坐,瑩白的光在他臉上撒了一層,纖長的眼睫投在眼睑下一點黑影。

寒昭道:“壓大。”

青年笑着道:“那我就壓小好了。”

荷官又開始搖起骰盅,幾顆小骰子在盅裏叮叮當當響個不停。片刻後,他如以往每次般把骰盅砸在了木桌上,一只手放在了頂蓋上,忍不住舔了舔幹裂的唇,目光猶疑地望向青年。

青年随口道:“開。”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的,尤其這段時間還這樣寂靜。繞是在“賭”這一事上自信非常的寒昭,也忍不住心生緊張。

“等一下!”

一道清脆的少年音響起,衆人忍不住尋聲去看。那少年正站在寒昭身後,是與他同來的同伴之一。

荷官剛剛掀盅的手一頓 ,下意識把目光投向青年。青年信手一揮,随意道:“讓他說。”

冉易往前站了一步,“你是這賭坊的老板,你會出老千嗎?”

青年似乎是覺得他的話很是可笑,輕笑一聲,“自然不會。”

冉易閉了嘴,可還沒站回去。過了一會兒,青年擡手讓荷官繼續,荷官正要應聲,就又聽冉易道:“師兄贏了可證明他并無作弊,是也不是?”

“是。”青年道。

“那師兄若是輸了呢?”冉易問他道,“你要給他懲罰?”

旁的幾個師弟連忙拉住他手臂道:“冉易,你在說些什麽胡話!師兄怎麽可能會輸!”

“就是,你別烏鴉嘴了!”

冉易拂去他們的手,道:“我就是問問清楚!”目光又投向青年。

青年道:“懲罰,自然是有的。”

寒昭正想開口問,冉易卻先他一步問了出口:“是什麽?”

青年笑意盈盈:“這要看我那時候想要什麽了。”

冉易于是閉了嘴。

青年:“還有何事要問?”

冉易搖了搖頭,退回了衆師兄中。

青年向荷官擡了擡下巴,稍作示意。

荷官點了點頭,開了骰盅,低頭瞥了一眼盅內的點數,嘴角一垮:“這……”

話剛出口,青年眼微擡,擡臂信手一揮,紅衣在衆人眼前一晃而過。再看,就是荷官撲倒在地上,手裏的骰盅骰子散在地上。

幾個離得近的驚呼着後退避開,寒昭也眼一眯拍桌而起,“你什麽意思?!”

不用想,就看剛才荷官那個反應,也可知骰子點數肯定是大的!可這青年卻出手把骰盅一把掀了!

青年置之不理,低頭瞥了一眼,“一,二,二。”

寒昭一愣,跟着低頭去看。散落在地上的骰子點數正如他所言——如今的點數,是小。

青年低笑一聲,“你輸了。”

寒昭咬牙,眼裏的怒火幾乎化為實形:“我沒有!”

“你放心,我不管你要錢。”青年一雙眼黑如點漆,醉意氤氲卻柔裏藏鋒。他看向寒昭,寒昭立馬将手按在劍上,暗自警惕起來。

寒昭道:“誰在意那點錢了!”

“那你在意什麽?”青年歪了歪頭,似乎是有些迷惑,“輸贏嗎?”

寒昭:“與你無關!”

青年低笑起來,半晌,起身悠然道:“好吧,與我無關。只是我贏了……獎懲,這總與我有關吧。”

寒昭道:“你那也叫贏?!”

青年興致盎然:“我開的賭坊,我定的規矩。有何不可?”

寒昭:“何時的規矩,我怎不知!”

青年臉上挂着盈盈笑意,氣定神閑道:“方才定的,管此一回。”

寒昭眯了眯眼。

幾個師弟憂心忡忡地看着他,生怕自家師兄拔劍要戰。

然而寒昭卻是驀然一笑,手也從劍上放了下來,挑眉問他:“你要罰我什麽?”

青年反而有些詫異了,看着他的目光越發興味,道:“怎的不怒了。”

寒昭雲淡風輕地勾唇,澄澈的眼越過長長的賭桌與他對視,道:“美人兒嘛……總有些特權的。”

這回換作紅衣青年笑意微斂,危險地眯了眯眼。

“懲罰想好了嗎?”寒昭環胸靠椅,悠然自得得仿佛扳回了一局,道,“想好了,這懲罰我也就勉強受了。沒想好,正巧我也有事,就先走一步。”

青年俊美無俦的臉上半面有光半面黑暗,光影下,他的五官顯得極深邃。他手指抵在自己帶來的酒壇之上使力一推,把酒壇送至寒昭面前。

寒昭一愣,看向他。

青年手心向上,做了個“請”的手勢。

寒昭于是明白了,這青年要他喝了這壇酒。他看了酒壇中滿滿當當的澄淨酒液一瞬,擡手把酒壇抱了起來,擡起來就開始往嘴裏灌。

“師兄!”師弟們擔憂的聲音齊齊響起。

青年側臉面向他們,修長的手指放在唇間,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寒昭也不理,只顧着一個勁地喝着咽着。

眼瞧着他喉結上下滾動着,喝得整張臉都通紅,青年眼中反而隐約含笑,興味盎然。

酒液吞咽不及,順着寒昭的下巴一路淌到了胸膛,他急忙把酒壇拿開,偏過頭狠狠咳了兩聲。

青年笑道:“不用喝這麽急,慢一點也是可以的。”

寒昭瞪了他一眼,拿衣袖在唇上一抹,提起酒壇就開喝。

半晌,一壇酒見了底。寒昭心頭大石落下,輕舒了一口氣,壇口朝外向青年展示了一下,旋即很是解氣地把壇子往地上一摔。

陶瓷酒壇碎片四飛,噼裏啪啦散落了滿地。寒昭臉紅透了,站也有些站不穩,全靠身後師弟的攙扶才不至于全然失态,他哈哈大笑幾聲,道:“怎樣?”

青年嘴角一牽,兩手相擊給他鼓掌。

“師兄……你沒事吧?”

“……”寒昭喘了口氣,眼前直冒金星,然而還是逞強道:“我能有什麽事!”

青年目光落在寒昭的臉上,道:“來,我送你們走。”

幾個師兄弟将信将疑地跟着青年離開了賭坊。還好青年算是個有信用的人,說放人就是真放人,半點不含糊。

臨別前,青年輕輕拍了拍寒昭的臉蛋,笑問:“還醒着嗎?”

寒昭一把揮開他的手,狠狠眨了眨眼,道:“我!我……當然還、還醒着!”

青年忍不住又笑,再伸手去掐了掐寒昭熱度未消的臉,“我的名字,段鴻雪,你記好了嗎?”

寒昭迷迷糊糊地點頭。

然而後來寒昭與他相熟了,拿第一次見面的事當做調侃,段鴻雪說:“其實那時候還想再折騰折騰你,換作旁人,一壇酒也就是個開胃菜的水準罷了。”

寒昭倒是沒想到有這一出,問他:“那你怎麽不繼續了?”

段鴻雪斜眼睨他,掐了掐他的臉:“還不是看你可愛。”

寒昭:“……”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趕榜8000 ,現在先來一章,我待會得去社活了,後面還有一章4000 留在晚上發~

說好的感謝名單!!!

謝謝你們啊,真是破費啦!謝謝!

春秋一夢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07-19 18:10:56?

若宇崔微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07-27 23:02:33?

時無雙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07-28 11:07:27?

炒雞小可愛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08-02 21:46:46

?寒月白扔了1個手榴彈投擲時間:2018-08-19 07:07:20?

尤記那年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09-12 14:11:24?

雨衣下的妖扔了1個手榴彈投擲時間:2018-09-23 22:23:49?

春秋一夢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09-26 11:06:52?

寒月白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09-26 11:48:08?

清宵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09-26 12:54:06?

必須泡jio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09-26 12:54:51?

短笛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09-27 13:27:06?

短笛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09-27 13:27:13?

短笛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09-27 13:27:27?

短笛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09-27 13:27:32?

短笛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09-27 13:27:38?

短笛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09-27 13:27:43?

川扔了1個手榴彈投擲時間:2018-09-28 01:28:13?

春秋一夢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09-29 14:30:59?

春秋一夢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09-29 14:31:06?

春秋一夢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09-29 14:31:12?

春秋一夢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09-29 14:31:24?

春秋一夢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09-29 14:31:31?

小白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09-29 14:39:47?

三言兩語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09-29 14:40:31?

三言兩語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09-29 14:42:52?

川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10-01 23:43:42?

瑾年陌夏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10-04 12:50:45?

雨衣下的妖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10-06 00:37:42?

脆脆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10-07 20:49:34?

雨衣下的妖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10-09 10:18:06?

川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10-10 02:36:13?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