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入眼的畫面對葉叢來說是很詭異的。
他的寶貝親妹居然坐在方樂的腿上,胳膊抱着方樂的脖子,腦袋埋在方樂的肩窩裏,不知道是睡着了還是怎麽了,方樂就那麽輕輕拍着他親妹的後背。
付路陽沒時間吐槽,從冰櫃裏拿出一瓶礦泉水咕嘟咕嘟使勁兒灌自己,一邊兒灌一邊兒眼睛不帶閑着的猛瞅方樂。
闫諾輕輕咳了一聲,攬過葉叢,對方樂說,“他來接妹妹,小姑娘這是怎麽了?”
“講了個故事把她吓到了,”方樂把書翻過來露出封面,是一本推理雜志,“然後就抱着不放手了。”
這混蛋丫頭,變态老師不怕,怕些牛鬼神蛇的瞎玩意兒。
葉叢對方樂扯了個不鹹不淡的笑,話是對着葉蕊說的,“葉蕊,下來,回家。”
“不。”葉蕊轉過小臉,偷偷瞄收銀臺對面的兩個人。
闫諾哄着拍拍手,“過來,小蕊蕊,你要回家吃午飯了。”
葉蕊嘟着小嘴松開方樂,從他腿上滾下來,還不忘把她的酸奶和果汁塞進小書包裏,這才被氣悶的葉叢牽着回家去了。
付路陽被冰水滋潤了一波爽的發飄,又拿了一瓶丢給闫諾,“諾哥,這也,太巧了吧。”又對方樂笑了笑,“方樂,久仰大名,以後有機會還一起幹架啊,我記得你身手不錯。”
闫諾不跟他瞎扯,葉叢氣鼓鼓的走了,他只能抓住最後的稻草問,“帶錢沒,我還欠着方同學五十八呢,你又拿了兩瓶水,等着你出錢。”
付路陽不笑了,“卧槽,哥你怎麽不早說啊,我也沒帶錢,出來搞人我連手機都沒帶,就怕像上回那樣無辜犧牲。”
闫諾:“... ...”沒用的稻草,折了算了。
闫諾尴尬的撓頭,碰到了耳朵上別着的煙,他對一臉看戲的方樂說,“出去門口抽支煙,馬上回來,不是要買霸王單啊,你別多想。”
方樂點點頭,“嗯,沒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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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路陽看闫諾推門出去,趕緊屁颠兒的跟着,對方樂歉意又尴尬的笑笑,“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啊。”
方樂一直都覺得,這幾個小流氓挺有意思。
和他們一起打架,是在高一下學期的市高中籃球聯賽上。
校隊因為闫諾和付路陽兩個新人的加入而實力大增,一舉進入決賽圈,他那會兒因為腳踝裏打了兩個鋼釘,還沒痊愈不能劇烈運動,所以在最終決賽的時候被鳶高以校隊裁判的身份派出。
本來挺值得期盼的一場球賽,對方連連打髒球,吹黑哨,方樂眼看着闫諾臉色沉的恐怖,越打越暴躁,索性也不打配合了,快攻攻的對方五臉懵逼。
總之最後成了一場肉搏賽,闫諾在對方裁判又一次吹黑哨的時候,二話不說把球狠狠的砸過去人就跟着到了,一拳揍的那大叔見了血,本就鬧哄哄場面呼的一下子沸騰起來,方樂聽見付路陽嗷了一嗓子,嗷的他也忍不住,和對方氣勢洶洶的後衛撲成一團。
混戰結束的時候,兩個學校都被取消了決賽資格,一幫人挂着彩面對面站好,表面握手言和,實則誰都不服氣。
那一場幹架讓闫諾不出意外的挂上了校報“差評板塊”首榜,而同為“胡鬧”的方樂因為是優等生,依舊在“優評板塊”以近乎滿分的成績霸榜,絲毫沒提他也是聯賽幹架的同夥之一。
其實這事兒挺諷刺。
闫諾蹲在臺階上叼着煙,付路陽給點上火,“諾哥,要不我去追小蟲,他帶着公主走的慢。”
“不用,我在這兒給手機充會兒電,正好等下午涼快點兒再回去。”闫諾撣了撣煙灰,“你回去玩兒你的游戲,沒幾天就開學了。”
“思春肯定很想我們,沒我們給他添堵,日子得多無聊啊。”
“老實一點兒不行麽?嗯?”
“...哥,思春最頭疼的就是你了,我們都是小打小鬧,你呢?”
闫諾瞟了他一眼。
“你哪一次不是幹大事兒,鬧的全校皆知,校吧高樓全給你蓋的。”
“...滾蛋。”
付路陽站起身,跳下臺階,回身道,“那我走了啊,你別惹人家學霸,惹不起。”
“...趕緊滾蛋。”闫諾猛吸一口,吞雲吐霧的,霧氣散開了看到付路陽鑽進的士絕塵而去,這才把煙屁股彈進垃圾箱,起身推開超市的玻璃門。
方樂見他一個人回來,直接就說,“開學再給吧。”
“別啊,你這有沒有USB線,我充會兒電就能開機了。”
“沒有。”
“那...”闫諾看他屁股都沒從椅子上擡起來,就這麽仰頭看自己,“那能不能再欠兩個面包,我早上沒吃飯,餓的厲害。”
方樂半晌無言,就在闫諾以為要被拒絕的時候,指指冰櫃說,“有快餐,可以給你微波爐轉一下。”
闫諾樂了,跑去挑了一盒八寶飯遞給方樂,“那我能不能再欠一聽雪花啊?”
“...自己拿。”
“那我能不能不蹲外面臺階上吃,跟你在收銀臺這裏擠一擠?”
還得寸進尺了,方樂瞅一眼外面驕陽似火的臺階,在闫諾期盼的眼神裏到倉儲室搬了個椅子出來,“自己拿飯。”
“同學一場,謝了啊!”闫諾說着客氣的話,行動倒是一點兒不客氣,掀開盒飯的蓋子,頓時滿屋子都是甜糯的八寶飯味道,闫諾握着小勺吃了兩口,發現方樂就坐旁邊兒盯着看。
“你們今天又打架了?還帶着小朋友?”方樂問。
“沒有,不是,”闫諾塞了滿嘴,口齒不清,“你等我咽下去再跟你講。”說完伸手去拿雪花,順了順嗓子,“葉蕊的老師猥亵小朋友,我們今天錄像取證之後就交給警察叔叔了,說擁抱正義是真沒騙你。”
方樂生怕自己腦補跑偏,“說詳細一點兒。”
于是闫諾就從昨晚的群聊開始一直講到眼下,方樂手托着腦袋消化了三秒,說,“這聽雪花請你了。”
“這麽好啊,那開學後把作業借我抄一下呗。”典型的賣乖。
“你六班我二班,作業不一樣,”方樂輕笑起來,“同學你是不是喝多了不勝酒力。”
這時有人推門進來,帶來一大波熱氣,闫諾看他直接朝着方樂走來,“方樂,你媽媽讓我跟你說,今天早些關門,晚上等你一起吃晚飯。”
方樂沒什麽表情,“不用了,我不去。以後有事兒讓她打個電話給我就好了,不用麻煩你跑一趟。”
那個中年男人被冷漠的對待也不惱,“上班正好順路,也沒什麽麻煩的...你電話關機了。”
“可能是沒電了吧。”方樂看他滿頭大汗,從一旁抽了一包紙巾給他,“晚上我不過去了,你跟我媽說一聲,我快開學了,這兩天就回學校住,不用管我。”
大叔把紙巾揣進兜裏,看了看方樂又看了看闫諾,闫諾立馬扯了個笑臉,大叔也跟着笑了一下才轉身出去,門快關上了他又伸個腦袋進來,“方樂,記得吃晚飯,早點兒回家。”說完才安心似的關上門離開了。
一時間氣氛有些尴尬。
闫諾繼續埋頭吃,方樂坐下身重新翻開推理雜志,兩個人都沒說話。
好在馬上又有人推門進來買水,打破了微妙的氣氛,闫諾趁着那人結賬時出去把飯盒丢了,回來又坐到方樂身邊兒,“你之前給小公主講的什麽故事,把她吓成那樣。”
一想到這個方樂就笑起來,“沒講,那只是為了應付你們追問,也給小姑娘一點兒面子。”
闫諾:“... ...?”
“小姑娘就是撒嬌要抱,我沒辦法,只好抱着。”
嗯?闫諾似乎捕捉到什麽,學校傳聞裏的學霸是冷漠少言生人勿近的孤僻性格,總是獨來獨往... ...果然,傳聞就是誇張,還得親眼所見才行。
闫諾舔舔唇,酒後飯飽壯膽,雖然他頂着“校霸”頭銜根本沒怕的,“我能不能等涼快點兒再走,嗯...就跟你一起看會兒書。”
“推理,你看麽?”方樂把書攤開。
“恐怖麽?”平時只看各種漫畫本子的校霸瞅了一眼插圖,夠血腥啊,夠味兒。
“不恐怖吧,主要看邏輯。”方樂說,“這個故事我剛開始看,還沒推理出兇手。”
闫諾把椅子拉的更靠近方樂,“來啊,搞起。”
書就攤開在兩個腦袋中間,左右頁邊分別被兩人手指按住,闫諾悄悄瞧了兩眼,方樂的手很好看,形容女孩子頭發是黑長直,放在方樂的手上就是白長直,骨節分明,一雙賞心悅目的手拿起簽字筆寫出滿分試卷,字應該也是賞心悅目的,試卷更不用說,什麽都是賞心悅目。
不過這篇推理故事很勾人,闫諾很快就沉浸進去,思路被情節牽着走,正看到一群人陷在困境裏水深火熱的時候,方樂伸手蓋住了後文。
方樂問,“怎麽樣?”
闫諾秒答,“好看!”
方樂:“... ...”
闫諾看他那審視的眼神才反應過來,“噢噢噢,推理,推理,你有沒有筆和紙?”
“心算不行嗎?”方樂問的十分正經,讓闫諾無法懷疑他在揶揄,只好妥協道,“咱們倆有智商差距。媽的,非要讓我說出來麽?”
方樂邊笑邊把找筆和紙找出來給他,“你平時寫數理化都用多少張草稿紙?”
“一張都不用。”闫諾埋頭開始畫推理圖,“我從來不寫作業,直接抄。”
話題終止,方樂看他一手好字倒是很惹人看,看着看着就有點兒吃驚,紙上一層一層關系梳理和自己心算的推理一毛一樣。
闫諾最後在三個人的名字上畫了圈圈,“線索還夠,目前只能鎖定這三個,你看呢?”
方樂說,“我覺得你可能話說早了。”也許說智商差距太誇張,只是心算能力的差距罷了。
闫諾也沒追問,握着方樂手腕把他手挪開,“看後文,說不定就快水落石出了。”
小超市裏安靜了沒一會兒,後文也看的沒那麽順利,總是有人進來買東西,方樂要結賬,闫諾就把書倒扣着,拄着腦袋看他忙碌的樣子,到底是在打工呢,還是當老板呢這人?
後文一直到火燒雲遍布漫天也沒能看完,但兩個人的推理倒是一致的指向了其中一個圈圈,闫諾有一種“媽的此時此刻老子也是學霸”的興奮感,擡頭就對方樂說,“開心的一匹,想抽煙,能不能再欠包煙?”
方樂收好了推理雜志,“你今天一共欠我九十整,開學見。”
闫諾被趕出收銀臺,他指指煙櫃,“煙呢?”
“本店不賣煙給未成年人。”
即使這樣,闫諾還是開心的一匹,“下次再一起看啊。”
方樂沒吱聲,闫諾全當他默認了,心思一轉決定試探一波兒,“我欠了九十,你老板查賬會不會發現,然後為難你什麽的?”
“不會的,這是我媽的店。”方樂起身收拾好背包,去倉儲室裏推出來一輛純黑色的死飛,“走吧。”
闫諾還處在興奮中,今天是暑期最爽的一天,上午懲處渣男下午推理兇手,帥到沒邊兒,甚至從方樂身旁走過時,發現自己比他高半個頭這件屁大點兒小事兒都能錦上添花的讓他又樂呵了好一會兒。
方樂鎖好門,看闫諾站在臺階上望天,于是也仰起頭,看到灰藍色的天空飄着濃郁的火燒雲,美景一幅。
“方樂,你挺好的啊,為什麽在傳聞裏你拒人千裏?”
方樂愣了一會兒,才說,“那為什麽在傳聞裏你粗暴野蠻?”
闫諾被反問的郁悶,“操,誰他媽瞎傳的,老子就是被惹毛的時候脾氣差了一點兒,平時很好相處的。”
方樂輕輕笑了笑,“拜拜,我就不一樣了,我的确拒人千裏,不好相處。”說完跨上死飛準備走掉。
闫諾在後面追了幾步,“你今天一直沒吃飯吧,我請...”沒錢真可怕,話都說不下去。
方樂連個反應都沒給,不一會兒就在轉彎處不見了。
闫諾嘆一口氣,雙手揣兜兒,慵懶的慢慢朝井水塔公交車站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