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狐貍

第二十四章

客廳裏, 電視機咿咿呀呀放着二姨夫愛看的京劇,雖然沒人在看。

二姨一家與薛定……

純屬尬聊。

家長裏短的問題, 翻來覆去大概就是家住哪裏、今年貴庚、在哪高就、父母是否健在、健在的話又在作甚。

薛定答得很禮貌, 但也只是含糊其辭, 比如職業問題, 就只說自己在新聞行業。

祝清晨沒有和姜瑜多說,因為惦記着薛定, 人生地不熟的,還跟一屋子陌生人關在一塊兒硬聊……

結果進門的時候, 果不其然聽見彭彭在問:“哎,你倆什麽時候好上的?”

沒等薛定答話, 她趕緊先聲奪人, “好個屁啊好, 你別八卦!”

彭彭笑嘻嘻看她,“行啊你, 祝清晨,動作比我還快。”

這話本是玩笑, 卻立馬惹火燒身。

原本話鋒都聚焦在薛定身上,這下可好,二姨夫立馬針對起女兒來。

“你還好意思說!你今年多大了?二十八!女人十八一枝花, 你這都十年花齡了,你以為自己是永不凋謝的仙人掌是吧?人清晨都知道為終身大事做打算了,你呢?你倒是帶個男的回來給我瞧瞧啊!”

彭彭:“……”

祝清晨:“……”

薛定:“……”

二姨咳嗽兩聲,示意他給女兒一點面子。

二姨夫是派出所所長, 架勢總是端得足,平日裏在家也是領導地位,好面子。

當下一頓,看了眼薛定和祝清晨,也就放平了語氣,“我也是操心。彭彭是我女兒,樣樣都好,就是在對象這事上,太軸。你看看,去年升職加薪了,今年年初房也買了,上個月計劃着買輛車……這些事情都不必我操心,唯獨這終身大事,哎!”

喝口手邊的龍井,他滿不在乎地說:“其實女孩子,哪裏需要多麽自強不息,非得跟人在職場上較勁呢?你看清晨,雖說職業不穩定,錢賺得也不多,但人家就懂得為自己的将來考慮。女人最終還是要回歸家庭,找個伴,好好過日子的。你趙彭彭再有本事,在這一點上不也沒清晨強嗎?”

這話一出口,屋內的氛圍頓時就有些僵。

趙彭彭眉一皺,“你說我就說我,誇清晨就誇清晨,別老把我倆放一塊兒比較。大家各有各的人生,沒可比性,更沒什麽誰強誰弱的。”

她神煩父親回回來祝家,就一派莫名其妙的優越感。

在外頭老拿她炫耀,她還能按捺不發,可這都是一家人,還老端着架子貶低別人、擡高自己,也太刻薄了些。

二姨夫說:“我說錯了不成?你也該改改你那驢脾氣了。你那公司,好幾個小年輕追你,我看那開寶馬的不就挺好?人模人樣的,家世也不錯。再不濟,你那主管也行啊,年紀輕輕就在職場上吃得開,你要是答應了人家,好歹也能在工作上輕松點,有個人領着往前走。我是不知道你挑三揀四的,到底要幹什麽。你也學學人清晨,抓住最緊要的,別一天到晚忽略了正事!”

祝清晨早就習慣了二姨夫這口氣。

滄縣雖小,但越小的地方反而越講究關系,官/僚/主/義越嚴重。在這滄縣,小小的派出所所長簡直快比俞市的公安局局長更威風了。

二姨夫這種當領導的人,被人奉承慣了,從來都不考慮別人的感受,只圖自己痛快。偏周圍人還都愛附和,從來只撿好話說,反而縱得他越來越有派頭。

人性原本就如此,趨炎附勢,見風使舵,就是看不慣,也只能忍着。

祝清晨不是個愛忍耐的人,但自己家裏這種情況,二姨一家又時常幫襯着姜瑜,每次她想發火時,也會權衡一下二姨的好。

權當是為了姜瑜。

可今天不同。

今天,薛定在這。

她坐在那沒說話,沉默片刻,從腳邊的口袋裏拿了只梨出來,“吃梨嗎?我給你削一只。”

那袋水果正是薛定買來的。

哪知道二姨夫又開口了,“小薛這梨,是從外街買回來的吧?咱們本地的梨,這個天都是大棚出的,不能吃。”

手一指茶幾旁邊,“清晨,你去把那箱梨拆了,那是你彭彭姐讓同事從新疆帶回來的。新疆日照充足,一天十來個小時的太陽光呢,那兒的梨跟咱們這兒可完全不一樣。你讓小薛吃那個,那個好吃。”

祝清晨把梨拿在手上,一頓,眼神冷了下來。

薛定買東西時,她一直勸,讓人來家裏吃飯是她提的,還讓人買一大堆東西回來,那可就過意不去了。可薛定不顧她的推辭,也不多說,挑了水果店裏最貴的東西,那價格叫她聽了肉疼。

冬天的水果價格本就高一些。

結果呢,一片好意叫人這麽糟蹋。

彭彭立馬岔開話,“我那梨說是新疆的,其實也不見得。這不同事做微商嘛,非讓捧個場,這年頭微商騙子可多了,誰知道她是不是把大棚裏頭的梨拿來冒充新疆梨呢?你說現在這人,又不是多熟,也好意思上趕着要我給面子,捧個場……”

趙彭彭心裏也急死了,心道父親是不是看見清晨找了個挺不錯的對象,又是北京人,又從事新聞行業,人也長得周正,所以才變本加厲地找起存在感來。

往天雖然讨人嫌,但好像也沒有今天這麽讨人嫌。

二姨夫可不太在意祝清晨的感受,見她低頭削梨,并沒有去拆那箱新疆梨,也沒多想,只又換了個話題。

“清晨那工作,是打算要一輩子幹下去嗎?”

祝清晨頭也不擡,“是。”

“你說你這替人拍照,又不進影樓,自己拿着個相機到處跑。依我說,女孩子不适合幹這個,一來不穩定,沒個五險一金,将來年紀大了,總不能還背着相機跑一輩子吧?二來,這社會上的人,形形□□,多少騙子,多少壞蛋啊?你這女孩子家家的,哪天要是吃了虧,二姨夫能幫你,但就怕吃了的虧再也找不回來了。”

祝清晨笑了笑,“二姨夫多慮了。就算我吃了虧,也不會打擾您的,您不必為我操心。”

疏離的态度,溢于言表。

二姨也看不過去了,接了話茬,笑問:“清晨,我記得前些日子,聽彭彭說你有個談了挺長時間的對象,就是小薛吧?”

祝清晨一頓。

彭彭趕忙解釋:“說漏嘴了說漏嘴了,上回我媽說我倆是大齡剩女,我腦子就跟被門夾了似的,脫口而出,說只有我自個兒是大齡剩女,你可早就有對象了。我的錯,我的錯。”

祝清晨:“不是。不是他,我倆只是朋友。”

二姨夫看了薛定一定,大概這才開始相信兩人真不是情侶關系,就問:“那之前那個對象呢?”

她輕描淡寫,“分了。”

“分了?你這——”二姨夫眉頭一皺,“你這也太沖動了。你家裏這情況,還有你這條件,找個好點的對象可不容易。現在的人,連單親家庭都歧視,何況是你這樣的?今後再談對象,可得悠着點,別随随便便說分手。”

屋內霎時陷入岑寂。

祝清晨垂眸削掉最後一片果皮,深吸一口,擡頭,把削好的梨遞給薛定。

薛定看着她平靜的面容,和那緊抿的嘴唇,發覺她又成了那個不潇灑不放肆的祝清晨。

她在隐忍。

忍得他也跟着難受起來。

他說了聲謝謝,忽然擡頭輕笑,“分了挺好。要不是看他倆分了,我也沒機會趁虛而入。”

這話是對大家說的,不是對她。

祝清晨一愣,疑惑地對上他的目光。

薛定沒看她,只含笑望着二姨夫,“清晨眼光高,尋常人看不上。我不過是個新聞記者,新華社說起來好聽,年薪也差強人意,上不了百萬,工作性質也注定了忙天忙地。我爸媽又是大院子弟,文化水平高,但不太好打交道。這不,我這狀況,她可看不上,到現在也還只是朋友關系,死纏爛打要她帶我回來蹭個飯。”

二姨夫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你,你們倆現在啥關系?”

薛定唇邊,笑意更濃,“我在追她。”

側頭看她一眼,眼尾上揚,像是只陰險狡詐的狐貍。可哪怕陰險狡詐,也當真是只好看的狐貍。

“追不追得上,那就兩說了。”

他的态度和先前,真是天壤之別。

起初問他做什麽的,他含糊其辭,只說從事新聞行業。

問他家裏是做什麽的,他說普通家庭罷了,住在北京老城區。

呵,轉眼就換了個說法,成美麗新世界了。

做的是新聞行業,在如雷貫耳的新華社!

家住北京老城區,傳說中高幹子弟雲集的老北京大院!

年薪不高,到不了百萬!?那他的年薪起碼得以十萬計數,奔百萬了?

在滄縣這小城裏,二姨夫當了個自以為響當當的派出所所長,工資也不過幾千塊。

薛定一番話,成功令他沉默了。

就這條件,還謙虛地稱自己配不上祝清晨……

坐在那一直沒說話的祝清晨,原本憋了一肚子氣,結果一擡頭,對上薛定含笑的眼,那點子隐隐作祟的自卑,和翻江倒海的愁苦,驟然就灰飛煙滅。

他望着她,手裏拿着那只削得圓潤小巧的梨。

眼一眨,亮得像是淬了光。

明明什麽都沒說,她卻硬是看出了端倪,他分明在說:你瞧,我幫你報仇了。

她頭一低,彎腰再去撿梨。

手心出了汗。

濕濕的,溫熱的。

垂眼削梨,沒說什麽,但眼眶酸澀難當。不是因為受了委屈,不是因為憋屈,是因為長這麽大,頭一次遇到一個人,在她英勇還擊以前,先她一步挺身而出。

這個人,從來都是表面刻薄、散漫,一旦認真起來,就總叫人覺得整顆心都被擊中,砰地一聲碎裂開來,仿佛焰火炸開。

這世間也只有他能叫她這樣了。

想哭,想笑,覺得快樂的同時,又無可避免地感受着心碎的滋味。

偏她削着梨,腦子裏反複回蕩着昨夜他在枕邊的話語。

他說不找對象。

不談感情。

哪怕遇到合适的,無條件百分百支持他,他也不考慮。

……

這滋味,可忒磨人。

作者有話要說: .

劇場1

清晨:不是不談戀愛嗎?不談何撩???

薛定:我只是樂于助人。

劇場2

清晨:聽說你有五千米???

薛定:沒錯。

清晨:就五千米,日天恐怕不夠吧?

薛定:天不夠,你倒是足夠了:)。

以上有顏色的劇場,肯定不是我寫的,作者有話說自帶黃段子功能,噫,壞我一世清譽!

留言辣留言辣,都來溫暖我,明天給你們五千字大肥章=V=

端午節快樂,小天使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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