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德國骨科·徐澈
溫月落荒而逃。
君匪蓋上病房的被子,不想再多說一句話,顧沉看不見的地方,她真真切切哭了。
她想君沅了。
她這樣活着,帶着面具,演着別人的悲喜,孤單而無聊,沒有盡頭,不知未來......
君匪抹掉眼淚,哪怕如此,她也要堅持下去,也只能堅持下去。
“主人——”九虛遲遲不知道說什麽,只好生硬地報數:“顧沉,愛意值——80。”他頓了頓,沒有接着說越往上越難。
“好。”君匪洗了把臉,哪怕再糟糕,也要照顧好自己。打開手機,網上的言論再次鋪天蓋地而來,歷史總是相似的,蘇梨能因為顧沉成為粉絲的衆矢之的,就能成為第二次...這一次,君匪卻無暇顧及了。
她只需要把未完的事做好,等待最後一個結果。
此時此刻,顧沉靠在門外,一牆之隔,他甚至隐隐能聽見君匪的聲音,卻始終沒有勇氣推開門,緊緊抱住她,告訴她,“我相信你。”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真的很脆弱,不是所有人都是被傷了一次,還可以既往不咎。
何況,她說的沒錯...他從來就沒有真正相信過她。由愛故生怖,由愛故生憂,顧沉心底歉疚懊悔,也漸漸明晰了自己的感覺。
人都喜歡天上月,但往往追逐的不過是海中月。如溫月之于顧沉,一如顧沉之于蘇梨。
顧沉多年喜歡的,不過是被他神化的溫月,同樣的,蘇梨亦然。但只要是人,就有人性的陰暗面,哪有什麽真正的白月光。
顧沉想,他多年的等候何其可笑。與其說長情,不如說為了感動自己,他的這點執着,在親眼見到那樣一個溫月時,碎成了玻璃渣。
我們喜歡的人,未必見得多完美,相反,很大一部分被我們的想象填滿,仔細想想,自己也不差,不是嗎?
*****
橫國,片場。
《公子難求》依舊不瘟不火地拍攝着,方導果然沉得住氣,非得确認演員身體無礙後才繼續未完的戲份。
君匪修養了一個星期,滿血複活,也更加沉穩地進行着自己原先的計劃,她理了理戲服衣擺,悄無聲息地在衣袖內藏了幾枚銀針。
顧沉這次沒有攔她,又或者說,他想清楚了,他有什麽資格攔她呢?話雖如此,顧沉的心緒卻輕易被大殿中踱步的女孩兒所牽動。
君匪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她回眸,淺淺一笑,雲淡風輕。
顧沉的心卻驀地一沉,他張了張嘴,女孩兒已回頭。
“主人,愛意值——85。”九虛适時道來,鼓勵道:“還差一點,一點點喔。”
“九虛,你這麽可愛,以後一定是女孩子。”君匪輕笑着,她放下劇本,那邊方導已一切就緒。
“!”
金銮殿中,顧沉聞聲跪下。
不過,地上只有道具斷箭頭,并沒有真的飛箭流矢,這些是後期處理要完成的事情。
至于擊中杳音的金柱,雖說不是實心的,但真被那麽高掉下來的柱頭砸住...也會受傷。
君匪和方導商量的是,取一個臨界點,她恰巧從倒塌的金柱下滾出來,而後再補一個金柱放在身上的鏡頭即可。
事實上,她卻不打算這麽做。
鏡頭裏,杳音突破禁軍,直闖金殿,她右手上持着一把劍,不停地揮舞着,似在阻擋飛箭流矢,恰在這時,金柱隐隐松動。
奇怪的是,不知發生了什麽,那金柱竟改變軌跡直直朝着殿上的公子扶蘇砸去。
顧沉愣了愣,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他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被人緊緊攬住,護着。
這一刻,顧沉的心百味雜陳。
卻見君匪一個翻滾,扶緊他的肩,帶着他撲向一旁,“砰!”金柱重重砸地,也狠狠敲在了顧沉的心底,所幸...平安無事。
他起身,拂開翻滾過程中紮在衣服上的道具斷箭頭,欲扶起拼命護住自己的女孩兒,這種失而複得的感覺徹底讓顧沉明白:人生苦短,珍惜眼前人。
此刻,君匪靜靜聽着九虛的聲音,卻沒有力氣再去回應顧沉,愛意值已至90,只差一點,那一點點,她相信,不會遠了。
顧沉輕輕扶起她,竟是什麽都不顧,一把抱住她,柔聲道:“蘇梨,我輸給你了。”
“是嗎?”懷中女孩兒的聲音脆弱而空靈,顧沉這才意識到君匪氣若游絲,他松開她,猛地僵在原地。
君匪的胸口濡濕一片,全身黑衣根本看不出是血跡還是水,顧沉盯着她心口處...那一點點露在外面的斷箭頭尾部,眼淚傾湧。
“顧沉,愛意值——100。”
九虛平靜道,君匪只覺身體一輕,眨眼間再次回到了當初的芥子空間。
“主人,為何要用這樣的方法?”唇紅齒白的劍靈眨着藍色剔透的眼睛,十分不解。
君匪沒有說話...她先用銀針找準金柱薄弱點,施巧勁打偏其軌跡,讓它朝着顧沉而去,再護住他,在他慶幸之餘,又狠狠打擊。唯有這樣,才能最大可能地得到想要的結果。
“九虛,一波三折你懂嗎?”君匪淡淡道。
“主人,我不太明白。”劍靈摸了摸秀氣的鼻子,他的身量似乎高了些,大概是與愛意值有關。
君匪望向星海的邊界,顧沉那個界面已消失得無一絲蹤跡,她撚了撚掌心,回答九虛的問題。
為什麽那麽做?
九虛,你大概還不懂...失而複得,得而複失的滋味。
君匪輕嘲一聲,她失了葉湑,複得君沅,卻又把君沅弄丢了,沒有人比她更明白...這種感覺。
“主人——”九虛打量着眼前紅衣黑發的女子,她神色落寞,眼角一滴淚痣瑩亮。美則美矣,九虛卻覺得有些多餘,君匪的容顏極盛,這顆淚痣倒像是添上去的,是某種封印嗎?他搖搖頭,道:
“主人,下個界面,如何選擇?”
君匪點點頭,愛意值的擢取讓九虛的能力與日俱增,他們的選擇也随之增多,她思慮片刻,凝眸道:“九虛,去古代。”
“那麽...”九虛漾起笑容,“主人是想當哪種女配呢?”
君匪輕笑一聲,天下女配何嘗不是一家,惡毒也好,純良也好,男主的青梅也好,舊愛也好,女主的替身也好,說來說去,無非是喜歡了不喜歡自己的人。一開始,又何錯之有?
君匪有時候會想,若女配放下執念,會不會...成為自己世界的女主角?也等到...屬于自己的男主角。
“主人,我相信——”九虛眨了眨眼睛,仿佛與君匪心有靈犀,“我相信,若女配懂得放下,掌管三千界面的人大概...他們的系統全部要失業。”
“是吧。”君匪擡眸望向芥子空間外的星海,每一個界面的光亮有深有淺,卻都像是執念交織的網。
“九虛,我們走罷”君匪自嘲一笑,她笑別人執着,自己又何嘗不是。不是不懂,而是有些人...如何也放不下。
*****
“将軍,報!”
君匪睜開眼,清晰地聽到自己嘴裏這樣說着,她愣了愣,悄然打量,眼前竟是一處帳篷。
帳篷內,用于輔助作戰的沙盤後,一身墨黑常服,衣袖上繡有深紅色雲紋的男子無奈地張開雙臂:“報?抱~”
劇情還未吸收,君匪暫時只好上前,她走近,徐澈竟突然變了個人似的,他拎起君匪的前襟,提到眼前,笑道:“寧小郡主,你是這個意思吧?”
他身量極高,擱現代約摸有一米八五以上,君匪輕易被提得腳步離地,她瞧着眼前劍眉星目,英俊硬朗的男子,沉吟片刻,道:“不抱就不抱,把本郡主放下,這成何體統啊?”
“好。”徐澈手輕輕一松。
君匪猛地踉跄,暈暈乎乎好一會...知曉了情節,卻聽得徐澈低聲笑着,笑聲清朗。
他擺擺手,道:“寧小郡主,你和我說成何體統,那你一屆女子,仗着攝政王的令牌私闖軍營又成何體統啊?”
君匪無話可說。
根據原主的記憶,她——寧三千,确實是一個刁蠻任性的“小霸王。”而眼前的男子正是寧三千喜歡的少年将軍,徐澈。
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徐澈這人雖說嘴(毒)賤(舌)了點,初期對寧三千還是不錯的,只當成不懂事的小妹妹。
真正的劇情發展大概是起源于一樁婚事,若是一般的門當戶對就算了,這樁婚事偏偏帶着巧取豪奪的意味——正是當今太子,強娶徐澈的妹妹徐淺。
冷情禁欲的少年将軍直到這一刻才明白,他對妹妹徐淺早已情根深種,雖不為世俗所容,也不能讓所愛之人嫁作旁人為妻。
而這時,寧三千就當仁不讓地發揮女配的作用了,要說這寧三千,也當真算得上投胎小能手——長相好,家世好...除了脾氣不好。
她的父親,正是當朝萬人之上,一人之下的攝政王,前半生也是被庇護得順風順水,除了在徐澈那...感情上受點挫折。
寧三千這一生噩夢的起源大概是從同意徐澈的請求開始,徐澈為了保全心上人,不惜跪求寧三千,只希望她說服其父...上門求娶妹妹徐淺,自然,是假成親。
如此,一來只有攝政王能在太子手中搶人,二來,這攝政王對一人念念不忘,亦不會對妹妹徐淺做出什麽。
寧三千是刁蠻了點,性子卻是至純至善,當然是同意了,又是撒潑打滾,又是賣萌裝病,又是囔着出家,好說歹說,終于讓她爹那棵老鐵樹,開了花,不,點頭同意。
悲劇...是在假成親後發生的,攝政王把人擡進府,任徐淺自生自滅,直到因緣巧合,他偶然得見徐淺,竟發現和愛慕的女子生得極像,慢慢的,竟也動了真心。
可憐寧三千...賠了男票又賠爹,衆星捧月的“小霸王”一時接受不了這種失落感,一點一點黑化,終是走上了一般女配的套路。
結局,自然是衆叛親離。
至于徐淺,毋庸置疑是這個界面的女主,也是最大的人生贏家,故事的最後,她也理所當然地撇清了與徐澈的血緣關系,出乎意料地,徐淺是攝政王思慕之人的妹妹,難怪相似。自然...女主合情合理地走向人生巅。
無需多想,一般的小說套路裏有情人都不會終成兄妹,而他們一開始成為兄妹,只是為了促近情感交流......
君匪回過神,攝政王娶親大概在三月之後,她望了望眼前莫名其妙盯着自己的徐澈,做了一個無比鄭重的決定。
她,要從軍!
一方面,有利于擢取眼前之人的愛意值,另一方面,她在軍營的話,徐澈無論是顧及攝政王的面子,還是防止她搗亂,都會把自己看得牢牢的。雖說是曲線救國,但好歹能減少他和徐淺在府中的相處時間。
也許...君匪想,也許徐澈就不會開悟,他意識不到自己喜歡徐淺,那可真是省太多事情了。
君匪輕笑一聲,覺得自己有點想多了,她斂斂心緒,睨了一眼看怪物一樣看自己的徐澈,下意識怒道:“看什麽看,本郡主不想理你了。”話落,君匪氣沖沖地掀開帳篷,頭也不回地走了。
開玩笑,這裏可是古代,跟現代不推崇封建迷信那可不一樣,她敢崩下人設試試,就絕對有人敢把她燒了,還高呼:“妖精!”
啊呸,君匪甩着系在腰間的令牌,她取下來細看,是上好的和田玉,正面栩栩如生地刻着一只假寐的鳳凰,翻過背面一看,還寫有兩個小字——若水。
君匪不由思忖,莫非是寧三千他那個爹給她起的字,就說嘛,哪家長輩給姑娘起這名,三千三千,是生怕別人不知道財大氣粗嗎?
這般想着,耳邊竟傳來一道呼聲,她擡眸,遠遠跑來一個灰衣小厮,不停喚着:“小郡主,小郡主。”
君匪挑挑眉,頗為潇灑地朝他走過去,她吹了吹額前散落的發,把纨绔演得入木三分:“怎的了?”
“呼哧...呼哧,”灰衣小厮名喚阿寶,他喘着粗氣,焦急道:“三千小主子,你爹喊你回家。”
“呸!”君匪嫌棄道:“能別叫三千,叫若水行嗎?”她拍了拍阿寶的頭,卻見年紀不大的小厮呆若木雞,愣了片刻,撲通一聲跪下:
“小...小主子呀,奴才...奴才叫不出來。”他顫顫巍巍擡頭:“奴才,奴才還想多活幾年。”
“嗯?”
阿寶生無可戀地搖搖頭——
小主子,您的爹...叫若水啊!
寧...若水,
年芳二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