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回
靠近城門的關洲河邊,張燈結彩火樹銀花,十分熱鬧,擺攤叫賣吃食各色精致小玩意兒的應有盡有,當然最多的還是各色燈盞,将一方天空都照亮了。
周念陪着童家兩姐妹在人群中慢慢走着,童馥欣雖然每年都來,但是這一次的感覺顯然與往常不一樣。
她慢慢走着,周圍點的燈太多,簡直要晃花了她的眼睛,眼前朦胧一片,一切好似都不真實起來。
南燭是第一次見,好奇心抑制不住,連花燈上面的詩詞她都要停下來瞧一瞧。周念只當她以前憋壞了,就耐心地陪着她一個攤位一個攤位看過去。
有的簡單的花燈就寫了“歲歲平安”“馬到成功”之類的四字賀詞,還有一些雅致一些的,不僅制作上更考究,題在上面的詩句書法也都十分漂亮。
“回首繁華如夢渺,殘生一線付驚濤,”南燭念出一只素白燈籠上的題字,疑惑道,“為何要寫這麽凄苦的話?”
原本是個人人都可以出門消遣游玩的夜晚,挂出這樣的燈籠未免太煞風景,真的會有人買嗎?
小販解釋道:“姑娘是第一次來吧?這是那邊戲臺班子唱的戲裏面的詞,有好些戲迷喜歡,因此就寫在上面了。”
“這裏還有唱戲的?”
周念點頭,“年年都有,這一出《鎖麟囊》是必唱的,要去看看嗎?”
“好啊好啊!”南燭興奮地點頭,跟着周念一起往人流的那一端走去。
因為人太多了,走起來反而十分困難,南燭剛走了沒幾步,前面的周念忽然停下來,拉住了她的手。
“這樣比較省力,免得走丢了。”周念道。
南燭點點頭,什麽都沒說,然後也轉頭拉住了童馥欣的手,好像這樣能自然一點。
等到了戲臺下,戲剛開始沒有多久,正演到一女子在花轎中啼哭。
“她為什麽要哭?”因為沒看到開頭,南燭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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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還沒等周念回答,前面一個老婦人就轉頭答道:“這是貧女趙守貞,為世态炎涼感慨而哭,旁邊的是同日出嫁的富家女薛湘靈。”
南燭點點頭表示明白了,這大約是個老戲迷。
周念低頭給她講解道:“貧富兩家女兒一同出嫁,因為一場暴雨在此停留相遇了,富家女薛湘靈同情貧女趙守貞,将鎖麟囊贈給了她。”
話音剛落,正巧見臺上的薛湘靈掏出錦囊來。
“薛湘靈雖然是任性嬌縱的大小姐,卻內心向善……”
周念還沒說完,南燭就“噗嗤”笑出聲來了,他奇怪地問:“哪裏好笑嗎?”
南燭笑道:“你都全都告訴我了,我還看戲幹什麽?”
周念這才恍然,也笑道:“也是,你自己看更有趣。”
過了一會兒,臺上唱到二人分別的時候,河岸那邊傳來煙火升空的聲音,南燭回頭望去,只見一簇火焰筆直飛向天空,一聲爆響之後炸裂開來,散成花朵的形狀,然而像流星一般劃過一道軌跡之後,就消失在了天空之中。
“那是什麽?”眼見又一簇火升空,她下意識地捂住了耳朵問道。
四周嘈雜,周念沒能聽清她的聲音,低頭問:“你說什麽?”
南燭湊到他耳邊問:“那邊天上的!那是什麽?!”
“煙花啊!那是煙花!”周念心裏奇怪,童茹慧怎麽這都不認識了,于是笑着伸手輕輕拍了一下她的額頭,“今日變傻了嗎?”
南燭知道自己問了個不妥的問題,于是不說話了,專心看着那邊的煙花。
那簡直是有一種奇妙的魅力,讓人移不開目光。只是明明是那麽美麗的火焰,卻一瞬間就消失不見了,這是凡間的人們創造出來的奇跡嗎?
南燭默默想,九重天上的神們追求的永遠是長久,火神殿裏的火從沒有一日滅過,光明永遠照耀着九重天,上神們就這樣活了幾百幾千萬年,所以他們從來沒想過創造這種瞬間的美麗,是不是也是一種遺憾呢?
或許當一當凡人也不錯呢。
周念看她看得入了神,于是道:“我們去河岸那邊吧,那邊看得更清楚。”
南燭點點頭。
二人穿過人群,來到河岸邊上。人潮湧動帶來的熱氣在這裏被消散了,水的涼意和吹起柳條的微風讓人心曠神怡,順着河水慢慢飄過來的畫舫上隐隐約約傳來嬌柔的歌聲,直讓人舒心。
距離那些煙花更近了,巨大的花朵就盛開在頭頂。南燭心悸那炸裂開來一瞬間巨大的轟鳴聲,捂着自己耳朵擡頭看着。
忽然她感覺雙手被另一雙手蓋住了,巨大的聲音被完全隔離在外面,她忍不住看向那雙手的主人。
周念笑着也看向她,眼睛裏映出了煙火的光。
童馥欣恍恍惚惚跟着二人來到了戲臺下,只聽得有人唱:“……隔簾只見一花轎,想必是新婚渡鵲橋。吉日良辰當歡笑,為什麽鲛珠化淚抛?”
當歡笑?
是啊,當笑。
忽然有一個聲音問她道:“你真的能開心嗎?”
當然了,對方可是太子,我要做太子妃了,将來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為什麽不開心?她道。
“可是他并不愛你,他娶的可不止你一個。”
那又怎麽樣,我才是正室!
“正室?”那個聲音嗤笑道,“別騙自己了,一個虛假的空殼而已。”
你不要胡說八道!她喊道。
“總有一天,你會在大宅院裏孤獨終老,你的夫君永遠透過你在看別人。”
你不要再說了……她喃喃。
“怕了嗎?這一生就這樣了,你的真愛之人永遠不會出現了,你的青春容顏,就會這樣慢慢消耗下去。”
“看見了嗎?那邊的煙花,你就是它們,人們都驚豔你的美,然而閃耀過一瞬,就誰都不記得了。”
等到南燭和周念意識到童馥欣不見了的時候,煙火放完了,戲也唱完了,人們正陸陸續續地散去,擺攤的小販們也在收拾東西了。
他們慌張地回到戲臺下,早就沒了童馥欣的人影,周圍誰也不知道那個女子是什麽時候不見的,誰也沒有看見她。
先前的老婦人說,前一刻還在這裏,一下子就不見了。
童馥欣好像,就這樣人間蒸發了。
一種巨大的恐慌籠罩在了南燭心頭,周圍全是趕着回家的人們,一張一張陌生的面孔,裏面卻沒有一個是童馥欣。
周念攔下準備沖向人群的南燭,道:“別着急,別着急,我去找人來幫忙,這裏雖然大好歹在京城範圍裏,不會出事的。”
南燭這才清醒了一點,剛剛一瞬間她真的好似瘋了一樣。周圍的聲音也漸漸入耳了,她聽見周念讓她好好在原地等着,不要亂走。
等到理智回來,屬于神明的感官也回來了,空氣中那種熟悉的味道……
是那只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