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怕二妹忙不過來, 季若雲趕緊小跑回了飯店。上了二樓,她意外地看着走廊。

剛才的滿地狼藉, 已經被人打掃得幹幹淨淨了。包廂裏有輕微的碗筷碰撞的聲音, 二妹清理好後,已經在收餐具了。

“給我吧,我來端下去。”她一進包廂, 二妹剛好把桌上的餐具收進盆裏,準備送到樓下。

季若雲想從她手裏接過大盆, 說道:“你先歇歇, 這些都我來弄。”

“歇你個頭, 早弄完早休息。”

二妹不讓她端大盆,邊走邊道:“你來把桌布收收,地也掃掃。”

“好……”

季若雲擡起旋轉臺,邊抽桌布,邊想着:不知道那些碎掉的餐具怎麽賠。

本就應該是那一桌客人賠。但實在不行,也只能她來賠了。

她把桌布抽了出來,又往玻璃轉臺上到了點茶水, 用髒桌布擦着髒兮兮的玻璃轉軸。一直擦到面上看不見油膩了。

季若雲把桌布抱了出去。

才這麽會兒功夫, 二妹已經回來了。

二妹見季若雲還沒掃地, 就又轉出去, 拿了拖把開始掃地。

飯店裏的老服務員,都是直接拿拖把掃地的。她握着拖把的木柄, 那布條拖把靈活得像有意識一樣,一伸一收, 小灰塵煙蒂餐巾紙,統統甩到了身後。二十人的大包廂,這樣就只拖了兩分鐘。

再拿簸箕微傾,垃圾全部消失了。

季若雲一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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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地磚幹淨得仿佛籠着一層柔光,根本看不出三分鐘前的狼藉。

“……”

“小妹,你把餐具擺擺好。我去收旁邊的了。”

還沒等她答應,二妹已經轉身出了包廂。

季若雲只能去櫃子那裏拉開抽屜,點好了數量,麻利地開始擺餐具。她只要跟着二妹幹活,就總是二妹在照顧她,讓她擺擺餐具鋪個桌布。重的菜是她上,重的大盆也基本都是她拿去樓下。

二妹連掃個地都比她幹淨利落得多。

她不想太拖累人家。

擺着擺着,她腦海裏想到周輔陽的話,“我有事求你……”

手就頓了一下。

不行,不行,不能有雜念。

季若雲盡量專心快速地擺着餐具,小碗靠着碟子一放,高腳杯放右上邊。

再圍着桌子轉一圈,盤子上擺上筷子。

她還是忍不住想到他的話。“這個事情有點着急,因為後天那一批外國友人就要入住了。”

季若雲嘆口氣,擺好了最後一雙筷子。

她當然是願意給周輔陽幫忙的。

更別說還是去做這種,坐在酒店前臺,接待一下客人,登記幾筆信息的輕松活。工資還不會比在飯店低,真是何樂而不為呢?

但是,他說急缺一個會英語的前臺來招待外國人。寒假裏閑着的學生,英語口語好的不說有大把,肯定也不至于成了稀缺。還能真的招不到麽。

怕就是,面上是季若雲去幫周輔陽,實際是周輔陽在幫她。

她不想欠人情,更別說是欠周輔陽的人情。

所以,怎麽辦呢。

她猶豫來猶豫去,還是無解。去幫二妹一起收餐具了。

二妹看有一盤沙拉牛肉基本沒動,還剩很多,就拿了過來。先問季若雲道:“小妹,你要吃嗎?”

季若雲當然搖了搖頭。

二妹見狀沒說什麽,她直接用手拿了點放進自己嘴裏。

她吃東西的時候,季若雲默默收着餐具。一盆很快收好了。

“小妹,你吃一點吧?”

“沒關系,你自己吃吧。我端到下面去。”

季若雲笑了笑,拒絕了她的好意。

端着盆,往外面走了兩步。

她想了想,又轉身問二妹道:“我弄碎的那些碗,要賠錢嗎?”

“沒事兒,賠什麽啊。總歸也沒碎幾個,我都扔底下去了,你自己別去跟老板娘說。”

季若雲聞言笑了下,點了點頭。“好。”

等她再上來,發現桌上多了一塊奶油蛋糕。

二妹抱着髒臺布扔在地上,走過來跟她說:“這是剛剛二零一的客人,他們在過生日呢。分給我們的。”她圓圓的眼睛笑成了一條彎彎的縫,看得出真的很高興。

高興這塊好吃的奶油蛋糕,也高興客人的心意。

畢竟多餘的蛋糕扔掉的客人多,會特意切了塊拿給服務員的人少。

細白奶油上還有兩塊黃桃跟一塊巧克力牌。

季若雲也彎唇笑了,說道:“那你快吃吧。”

剩下兩桌沒走的客人都結過賬了,她們兩個也不用緊盯着怕有逃單。

二妹把插在蛋糕上的小叉子給了她,她自己從抽屜裏拿了雙筷子。

“小妹,你先吃吧。”

季若雲微愣。為她的這句話,和這個遞叉子的動作。

心頭湧起一股,混合着絲絲複雜的感動情緒。

“我不餓,你自己吃了吧。”

剛剛她說不餓,沒有碰那一盤沙拉牛肉。她是看出來她吃剩的膈應,特意讓她先吃。

明明自己對這塊蛋糕那麽喜歡。

為什麽對她那麽好。

她只是第二天來這裏打工的人,一直受着她的照顧。但兩個人連話也總歸沒說多少句。

這裏的工作那麽累,工資那麽低,時不時還會被賴皮野蠻的客人罵兩句。背井離鄉來打工,活得這麽辛苦了,她怎麽還能對陌生人一片善意和真心?

季若雲有點被她觸動了。

“我真的不餓,太累了沒胃口。你自己吃吧,都吃掉。”她把叉子遞還給她,說道:“還有兩桌我來收,你慢一點吃。”

二妹猶豫了下,顯然是在糾結,猜測她是真的不喜歡吃還是什麽。又道:“還是吃一點吧。這個蛋糕是有牌子的,好吃的。”

“那你自己吃吧,”季若雲笑了一下,說道:“倒一杯水,你慢一點吃。”

她拿起了大盆,去收最後第二個包廂了。

等整個晚上的工作結束。

季若雲剛穿好衣服,又被老板娘叫去大廳裏訓話了。

“才來第二天,就有客人投訴你啊小妹!”

不知道是因為打樣了還是太生氣了,老板娘臉上的微笑都沒了。她坐在櫃臺裏面,一只手插着腰,另一只手放在桌上,用本地話調的普通話,罵道:“我才跟你說過要笑!你就是不會笑的,啊是了!”

“……”

她垂着臉,一語不發。心裏怒氣越愈來愈盛。

怎麽會有這麽奇葩的人,喝得醉醺醺走前竟然還記得去投訴她!

季若雲氣得直攥緊了拳頭。

“又不說話,不說話,好啊。”

她轉頭,對着在算賬的領班吼道:“給她扣錢!直接扣掉二十塊,下次在這樣扣五十!看她還敢不敢有下次了。”

領班拿着本子,嘆了口氣,幫腔說道:“小妹啊,你這樣是不的……”

“……”

季若雲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但下一瞬,又覺得自己沒辦法再忍着了。

她一拳打在了櫃臺上。

“碰”地一聲,煙灰缸都跟着振了一下。

把老板娘和領班都吓得一愣。

“你愛扣就扣,我不幹了。”

她冷笑着說完,把用來包長發的花圈一解,扔進了櫃臺裏。

朝着大門,就走了出去。

“诶,诶……”

“小妹!你站住!”

季若雲完全沒有理會身後人的話。

外面,天早就黑了下來。

皓月的光輝,零星的幾盞路燈。她走在小路上,心裏才開始,後知後覺的一團亂麻。

太沖動了。

有一點點的後悔,還糅合着寒風也吹不滅的憤怒。

她走了幾步,忍不住罵了一句髒話。

“算了,算了……”

只能安慰自己,反正也就兩天,白幹了也就算了。

兩旁的樹陰森森的,連只鳥叫都沒有。

她加快走了幾步,嘆了口氣。

失業了,怎麽辦。

又想起周輔陽的話。

好巧不巧,他就是今天來找她。早一點晚一點,她大半都是不會去的。

季若雲從外套口袋裏摸出了紙條,看着上面簽字筆寫的電話。他的字依舊是很漂亮。

不但有數字,還有一串酒店的地址。

又是長嘆了口氣。

周輔陽,你怎麽總是來得這麽湊巧。

……

她等了一會兒,搭上了末班車。

晃晃蕩蕩地空車廂裏,只有她一個人。

季若雲坐在靠窗的位置,對着玻璃,很幼稚地呵出一團水霧。她擡手,用手指寫了下自己的姓,一個季字。很快跟着霧氣一起消失了。

她又對着玻璃呵了一下。

這次擡手,想也沒想,寫了一個周字。

寫完最後一筆橫,自己愣了一下。

随着霧氣變淡,這個周字也消失不見了。

玻璃倒影出她模糊的臉,也模糊掉了女孩眼裏的迷惑。

很快到站,她下了車。

寒風迎面而來,季若雲縮了縮脖子,趕緊把帽子戴上了。微垂着臉,繼續往前走。

她伸手揉了揉臉,調整了表情。

不能讓媽媽看出來不對勁。

大過年的,媽媽的事情已經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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