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三年的美高, 隔着一萬多公裏,周輔陽聯系不到她。
加州富饒, 有好萊塢有矽谷, 學業也比國內輕松得多。他身邊有各種膚色的同學,講幾種語言的教授,熱熱鬧鬧的派對, 熙熙攘攘的游/行。周輔陽融入得很自然。
他站在這個圈子裏,溫和地笑。出衆又不出挑, 拿捏得當。
加州的亞裔很多。新年的派對上, 時不時就有女孩子湊上來, 要他的聯系方式,周輔陽卻一個都沒給。還是他第一次那麽不合群。
邁克面露奇怪,問道:“你是同性戀嗎?不要緊張,這裏是美國,沒人會審判你。我還可以帶你去‘別的’地方。”
周輔陽:“……”
那些小姑娘只是來搭個讪,為什麽要拒絕。
他自己本來也說不出口。高腳杯裏的雞尾酒,藍色和粉色浸透出一層紫色, 度數不高。卻讓他想念起, 祖國的那個小姑娘。
這裏有人靠獎學金讀書, 也有人在跑車裏溜冰飛/葉子。民風自由, 大/麻合法。
烏煙瘴氣與陽光明媚并存。
周輔陽從邁克的口袋掏了包煙,邁克大驚小怪地道:“Ryan, 你是不是出什麽事情了。”
他食指與拇指拈出一根,微斂眼睑, 火光明暗了一瞬。煙霧升騰,心中微嘆了口氣,沒有說話。加州律法,二十一以下禁止買煙。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抽煙了。
今天不知怎麽……克制不住。
無比想念,他的小姑娘。
——
一別五年,一千八百多天。
她也從初一的小朋友,長成了這樣的亭亭玉立。
眼還是黑白分明,雙眼皮到眼尾微微往下,五官張開了,臉龐的線條柔和。季若雲的長發剪成了短發,一身紅色連衣裙,露出的細腿白皙幼嫩。如果多帶一頂小黃帽子,就很像櫻桃小丸子了。
好像人沒那麽瘦小了。
但個子還只到他肩膀上一點。
還是小矮子。
他把手上的黑色小盒子遞給她,問道:“志願填去了哪裏?”
季若雲見到他也很開心。
抱着小盒子。心道,這人怎麽總喜歡送她東西。
從考場裏出來,就看見故人。
心裏有種浸在溫水裏的欣喜,一點點咕嚕着。她揚唇笑着,頭頂的烈日光盛刺眼,唇邊的笑也奪目,說道:“你就在清華等我吧,學長。”
這句話一瞬間,讓周輔陽心裏所有的缺憾,都彌補了。
他曾說過在附中等她。
季若雲念高一的時候,他應該剛好回國念高三。
誰知國際部和美高簽訂了合約。
後來又家裏出了事。
他爸爸被人暗算險些入獄,父母離婚分財産,法院檢察院來往的人幾乎要把家裏的門檻磨平。親戚遠遠避開不插手,人走茶涼,更有牆倒衆人推,落井下石的不少。
他被送去B市重讀高中,高考失利,那時候又斷了經濟來源,人在異鄉舉步維艱。稍有間隙的時候,他就默默地想着季若雲。
這個小姑娘,她瘦瘦小小,肩上重擔卻有千斤。再艱難,都從泥裏掙紮打滾,一個人走上來。
而他前半輩子走的太順,太得意。這點挫折,不算什麽。
就這樣,咬緊牙關,若無其事地走了過去。守到了雲開霧散。
……
他們一行人去了KTV。
戈秦文找了一群初中同班同學,也大多是附中國際部的,算是個小型同學聚會了。
一群人開了一個大包廂,頂上的燈光轉換,掃在整間包廂裏。褐色的皮沙發很大,坐着十七八個人也一點不擁擠。小吧臺上堆着飲料零食,甚至還有個小舞池。
周輔陽一進門,眉頭微皺,問道:“你怎麽也在?”
季若雲看去,在一群昔日同學的裏,有個人既陌生又眼熟。
他長得挺高,五官也秀氣,但臉上的笑有點扭曲和欠扁,他走過來猥瑣地道:“我們周少真狠心,有新歡忘舊愛。”
“……”
季若雲有點想起來他是誰了。
他大概想了搭着周輔陽的肩,手還沒搭到,就被周輔陽拍開了。“王東岳,你怎麽過來的?”他斜眼看戈秦文,見她笑得不行。頓時明了:“這麽快就勾搭學妹了?”
王東岳一愣,旋即大笑起來:“不愧是我周少,聰明成精了!”
高三申大學的前後,大家總會加各種群。戈秦文估計和王東岳申上的同個學校,恰好都是附中國際部出來的,很自然成一個圈子了。
“季若雲,我們好久都沒見了啊。明明一直在一個學校呢。”
夏雨晴跟她招了招手,眼睛卻瞅着周輔陽,繼而釋懷地嘆了口氣:“我們周男神果然跟你在一起了。我當初暗戀他那麽久,有點小惆悵啊。”
季若雲:……
周輔陽:……
“夏雨晴你要點臉不。”
旁邊她好朋友塞了片蘋果進她嘴裏,笑着罵道:“楊哥就回來了,你當心點啊。”
夏雨晴咀嚼着蘋果,對季若雲笑着保證道:“放心放心,我就是理性花癡一下。”
幾年前她好像也是這麽說的。
他們每個人都有了不小的變化,五官都張開了,衣服也穿得很好看,粗看好像完全不是以前的樣子了。但也還是他們。
季若雲沒說話,揚着唇角笑了笑。
“拿點東西喝啊,別客氣。”有人塞了幾罐汽水過來,還拿了吸管。又塞了零食和話筒給他們,說道:“怎麽都沒人唱歌的?你們來幹嘛的。”
季若雲接過飲料,單手開了罐。
周輔陽先看了眼包裝,橘紅色的罐子顏色奪目,很普通的國外汽水。他注意到罐側的一行酒精度數提醒,說道:“誰還帶的酒來?”
這明顯不是國內KTV随便買到的。
王東岳拿着話筒剛準備唱歌,聞言懶洋洋地道:“是我,咋地了?”
“你還運了一箱酒精飲料回來?”周輔陽看旁邊的小吧臺,堆了小半箱,吃飽了撐着。他無語地搖了搖頭,剛想囑咐季若雲,見她已經插着吸管喝上了。
“少喝一點,這是有度數的酒。”
季若雲點了點頭,心裏不怎麽在意。
酒精飲料不就是飲料。
這酒有淡淡甜甜的水蜜桃味。多喝幾口,就有點微醺的感覺。
“林嘉楠,你怎麽都沒把班長找來。沒她在,感覺不怎麽圓滿啊。”
“對啊,出國前我還想再看看班長的臉,記住真正的學霸樣子。”
林嘉楠一攤手,無奈地道:“我叫了,班長她有事情,來不了啊。”
“你們國際部的不知道了吧。”
有人忍不住道:“班長她好像早戀了,之前有次啊……”
季若雲聽着他們讨論薛城。
“你見過我們班長沒?是不是特別的漂亮。”她擡眼,看着自己身邊的周輔陽,嘟哝着道:“我初中三年,怎麽努力都考不過她。她跟你一樣,成績好長得好,真的太變态了……”
還是第一次聽她正面誇他。
雖然後面跟了個變态,但周輔陽還是揚了揚唇。他心情很好,湊近她,擡手輕按在她腦袋上,像是在目測她的身高。掌心又順着發頂往下,撫摸了下她的發。
“你也不差,那就算小變态?”
他的動作自然,親昵又不越界。
“我?”季若雲眼裏有點迷茫,想了一下,說道:“我不是,沒你們厲害。”
周輔陽見她臉有點紅,就把自己手裏的酒放在了旁邊。說道:“這酒度數挺高的,少喝一點。”
季若雲歪臉,看了眼他放在吧臺上的酒。腦子有點蒙蒙的,還以為他是不會開。
于是伸手,直接越過他的腰。單手一拉,就幫他把酒開了。
她多仗義啊。
也沒有意識到,他們的姿勢是多暧昧。
周輔陽整個人後背貼着吧臺,季若雲跟他湊得那麽近,似乎能隐約感覺到對方的體溫。遠遠地看,兩個人就像是抱在一起一樣。季若雲手還撐在吧臺邊沿,半傾在周輔陽身上。
或者是,她把周輔陽壁咚了。
林嘉楠把一聲“我靠”,強行地壓在了嗓子眼裏。同時阻止了準備去搗亂的。
她道:“我們也有我們的游戲。真心話大冒險,來玩起來!”
“行啊,坐坐坐。”
“我們玩骰子的,骰子好玩。”
“……”
見他們那裏熱鬧起來。
季若雲有點暈乎乎的興奮。她手撐着吧臺站穩了,說道:“我們也去玩吧。”
她拖着周輔陽一起參與。
“我們先說好啊,男生一隊女生一隊。輸了的唱歌喝酒講笑話,随便你們。”
林嘉楠立刻點點頭,說道:“行行,但你們笑話別講黃段子。”
“別這樣啊,那我們沒笑話講了。”
嘻嘻哈哈笑鬧着。
他們甩骰子轉轉盤。轉盤指着誰,誰就要抽一張大冒險的卡片,沒完成算輸。
季若雲拉着周輔陽,擠在林嘉楠旁邊湊熱鬧。頗新奇地盯着羅盤看,那麽大的東西,做得又格外精細好看,上面刻着經緯度數,羅盤上還有紋路。當游戲道具,有點大材小用的感覺。
黑色箭頭越轉越慢,慢慢地轉不動了。
季若雲還盯着看。
心裏慢半拍地想,這東西怎麽停在我面前了?
真的,穩穩地停在了她面前。
林嘉楠大笑着,給她拿來一盒卡牌,說道:“快抽快抽。”
她很聽話地抽了一張。
牌面上寫了兩行字:跟最靠近你的異性,玩一局百奇棒游戲。
周輔陽湊過去一看:“……”
林嘉楠一看,季若雲周圍最近的異性,不就是周輔陽啊。
她一時又想爆笑又想忍着,臉上有點扭曲了。她舉着牌面道:“百奇棒游戲!”
“诶呦!”
“來來來!”
這個游戲很簡單,就是兩個人同時從兩頭吃一根百奇棒,誰先松口或者咬斷,誰就輸了。大家都默認他們是情侶,一時起哄聲高漲。
“加油,加油!”
季若雲聽完游戲規則,木木地點了點頭。她很自然地咬着百奇棒,看着周輔陽。
她喝酒喝得懵了,有點沒意識到,這個游戲的結果是什麽。
“……”
反倒是周輔陽心中很不平靜。他微握了下手,有一點踟蹰。
“周少!不會吧你!”王東岳語調欠扁,嚷嚷地道:“人家妹子都不怕,你慫不慫的。”
季若雲嘴裏叼着那根巧克力棒,擡眼看他。她長長睫毛下,那雙黑白分明的眼裏,暈開了一點朦胧的感覺,素日的冷靜消散,有點無辜地看着他。
他喉頭微動。強作鎮定,張口咬上那巧克力棒。
兩個人極近,彼此能看見對方眼中的倒影。
擡眸無可避免地對上他的眼。
深棕色的眼裏映着變換的燈光。她微一恍惚,臉頰漸漸發紅。
終于有點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麽了。
季若雲蒙蒙的,臉一點點升溫。
周輔陽先咬住沒有動,在周圍人的起哄聲裏,才稍稍往前咬巧克力棒。寸寸的距離,兩人臉湊得極近,眼看還差半寸就要親上了,還是沒有松口。
季若雲沒有松口,眼神瞪着他。似乎憋了一口氣要贏。
久久對視,她眼眸蒙着霧般亮晶晶的,喝醉了酒,顯得争強好勝。周輔陽一瞬揚唇笑了出來,幹脆地咬斷了這根巧克力棒。
沒有親上!還輸掉了。
男生一片唏噓聲。
“周少,你幹什麽呢!”
周輔陽咽下嘴裏的巧克力棒,斜了眼他:“你想幹什麽?”
“我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