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王子之淚
“乖乖別鬧了,瞧,你顧叔叔來了。”見孫子突然安分下來,李滿華抓住機會吩咐兒媳:“素琴,快把農農手上的鍵盤拿下來,別讓他弄壞了。”
然後對門口的三個人說:“這麽快就結束了,看來一切挺順利。”
“還是華姨您安排的流程緊湊,他們說一周以後就可以來取報告了。”顧宵良坦誠回複。
李滿華的助理小張也把情況簡單地彙報了一下,才急忙去整理淩亂的辦公桌。
顧宵良接着問候了程家的長媳容素琴,然後俯身對程農農說:“農農,你鬧成這樣,是不是有醫生建議你打針呀?”
程顧兩家從父輩程憲、顧俊開始就是世交,到了程德東和顧宵良這一輩也是情同手足。程德東常駐軍隊,顧宵良逢年過節就會去拜望、孝敬程家的老太太,對程家這小孫子害怕打針的毛病也深為知曉。
程農農沒有介意顧宵良見怪不怪的打趣,只是疑惑的問:“顧叔叔,她是誰啊?”程農農所指的是顧宵良身後的小姑娘。
“她叫年年,是叔叔的朋友的女兒。你們認識嗎?”顧宵良也很意外。
“我們和她之前在洗手間遇見過……”程農農的母親容素琴解釋道,“農農感冒發着燒,我不放心她一個人去男士洗手間。當時這小姑娘還建議說,可以請他叔叔帶領農農去呢。沒想到她的叔叔就是宵良你呀。”
“原來是這樣,嫂子,果然是很巧。”顧宵良笑着說。
“你也生病了嗎?”程農農不理會大人們的寒暄,直接走到年年面前。
剛進門的時候年年聽到程農農帶着哭腔鬧騰,此刻對方臉上除了紅暈卻是幹幹淨淨,看來只是雷聲大雨點小。但小男孩整體有種病态的恹恹,年年還是為他擔心,柔聲回答:“我沒有生病,叔叔是帶我來做體檢的……”
“那你媽媽呢?怎麽沒陪你來?”程農農下意識地問,他自動忽略了‘你爸爸怎麽沒有來’,畢竟,自己的爸爸也沒有來。
“……”年年有些難過,對男孩的體諒瞬間收回,她心想,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一樣有媽媽陪在身邊嗎。
“诶?不想說就不說,你別哭啊……”程農農敏感地發現年年眼中泫然欲出的淚水,他不知所措地安慰。
“年年別介意,小哥哥不知道才問的,他沒有惡意。”顧宵良已經搶先一步,抱起年年,用手帕抿掉了女孩臉上的淚珠。
“叔叔,我,我其實……”程農農有些委屈,‘對不起’三個字就挂在嘴邊。
“不打緊,”顧宵良不願意過多解釋,只是轉移話題:“華姨,農農的感冒醫生看過了怎麽說?”
“都是前些天把這孩子慣壞了,病情才斷斷續續拖了這麽久。兒科的劉主任建議最好打個退燒針,才能好得幹淨利索。”李滿華有些懊惱。
猶豫了片刻,她還是下定決心,對容兒媳說:“素琴,你現在就給德東打電話,讓他自己去教育兒子。”
容素琴有些意外,但還是按照婆婆的吩咐,把電話撥了出去。
年年趴在顧宵良肩頭,垂眼就瞧見程農農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期待,也許,只是自己的錯覺。
電話兩次撥過去都沒有人接,片刻之後,對方才回撥過來,容素琴連忙按下免提:
“素琴?家裏有什麽事嗎?”電話裏的人似乎剛剛走到一個僻靜的角落,壓低的聲音帶着一絲疑惑。
“有事!我們現在都在醫院,你兒子感冒一星期了,就是不肯打針!”聽到丈夫的聲音,容素琴百感交集。
聽到這裏,電話裏的人放心地呼出一口氣:“我還當怎麽了!找一名身強力壯的實習醫生,直接把那個小兔崽子摁在床上紮上去就行。媽也在醫院吧,叫老人家不要對孩子太溺愛了。我這正在開會,有紀律不能出來打電話,回頭再說吧……”
直接摁住往上紮?年年聽到這裏,手臂上的針眼又開始疼痛起來,她覺得程農農的爸爸實在不親切了。
老太太在旁邊聽着也不樂意,她上前接過電話,對兒子訓斥起來:“又開會!一整年你都沒有回家,東子,不是媽不理解你,你爸爸生前也是這麽拼過來的。可是媽現在年紀大了,就這麽一個孫子,瞧農農都病成麽樣了,你還不管不問。我看也不用打針了,你這是要氣死我啊……”
“……”電話裏的程德東一直恭敬聆聽着李滿華的教訓,末了才對母親說:“媽,我知道錯了!今年形勢特殊,我必須留下來監控大局。兒子跟您保證,中秋節一定回家。”
聽到程德東的保證,程家人的神色緩和起來。顧宵良正想接過電話跟哥們打個招呼,程德東卻緊接着說:“我真的在開會,時間不多,讓農農接個電話……”
也許是病得有些虛弱,農農的小手有些發抖,他捧着電話,百轉千回地喊了一聲“爸爸”,作勢就要去哭。
“程農農!”卻立即被爸爸的故作嚴肅打斷。
“有!”
“爸爸上次出門前,是怎麽跟你約法三章的?!”
“第一,聽奶奶的話。第二,聽媽媽的話。第三,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農農緊接着補充:“爸爸,這些我都做到了,期末也拿到了年級第一名……可是今年你沒回家……”
“都做到了?那今天媽媽給我打電話,難道不是因為你又鬧騰着不打針嗎!”
“……”農農垂死掙紮,“那是因為媽媽和奶奶想你了!”
“這熊孩子!……”程德東的聲音終于增添了一些溫柔和慈愛,轉而又厲聲說:“西點軍校第一條軍規是什麽?”
“沒有任何借口!”看起來是訓練有素。
“去打針!立即、馬上執行!”
“是!”農農條件反射般地回答,卻急忙改口:“可是,爸爸,你今年中秋一定要回來啊……”
電話裏傳來一個模糊的男聲,似乎是叫程德東趕緊去開會。對方匆忙挂斷了電話,回答農農的,只有一連串冰冷的“嘀嘀”提示音。這廂的小男孩終于忍不住地哭了來。
不同于別的小孩子哭泣時的嚎啕大叫,程農農沉默不語,只是淚水像打開了閥門的噴泉,悄無聲息卻飛流不止。
年年想起上次在Y&D婚紗店門前看到的噴泉,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王子的眼淚?
這小子,看來是真的委屈了。
李滿華和容素琴連忙抱着農農左右安慰。
容素琴說:“寶貝兒不哭,你乖乖聽話,把針打了,爸爸也會說話算話,中秋節他肯定會回來的。”
李滿華也笑着為孫子擦拭洶湧的淚水:“你呀,這麽大了還哭鼻子,讓你顧叔叔笑話了。你看人家小年年,一早又是抽血化驗又是接種疫苗,針頭紮在手臂上一次都沒有哭過!而且小姑娘為了體檢早上沒吃飯,等你打完針,咱們和叔叔一起吃個飯,就去你最喜歡的那家西餐廳,好不好?”
這話挺管用,程農農立馬止住了哭泣,他三兩下抹掉了臉上的淚水,對顧宵良說:“叔叔,我現在就去打針,你……你們一定要等我回來。”
“好,叔叔和年年都等着你。”年年是吃不得西餐的,顧宵良心裏只是納悶,這個小霸王平時對大人都愛理不理的,今天卻格外懂禮貌。
容素琴牽着兒子的手,打算再折回劉主任那請她為農農打針。
二人出門前,李滿華從辦公室套間的保溫箱裏取出兩瓶純淨水,分別遞給年年和農農:“年年,餓了的話先喝點熱水。農農,你現在更要随時多喝水,才能好得快……”
年年道謝後接過純淨水,突然覺得這瓶水的包裝有些眼熟。還沒等自己反映過來,手中的塑料瓶就被程農農那厮奪走了:“奶奶,不要給她喝……”
程農農的臉色極不自然:“她這小肚子,喝這麽多水,一會兒還吃什麽飯啊……”
“哎喲我的小大王,你怎麽連這個都要管!”李滿華摸摸孫子的腦門,好氣又好笑:“知道了,你們快去快回。”
程農農拖着媽媽的手,幾乎逃也似地奔出去。
顧宵良和年年原計劃是等農農回來一起吃午餐的,但期間意外接到了姐姐顧孝春從顧園的打來的電話。
“宵良,大事不好了!我把私房錢拿出去投資黃金現貨,這兩天金價突然下跌,賠了不少……後來我才知道這家金融公司背後的股東,居然是‘新唐置業!這可怎麽辦啊?……”顧孝春在電話裏焦急地哭訴。
唐家?!顧宵良暗叫不好,五年前的沖突事件之後,凡事連系到唐家,都不會太容易解決。他皺着眉頭說:“具體是怎麽回事,怎麽會牽扯到……投資公司?”
顧宵良頓了一下,涉及唐門的事件最好不要讓程家人知曉。程老爺子去世不過幾年,德東雖然身居要職,但要達到其父程憲那樣的德望,還需要再歷練。
而這個時候,決計不能再給程家添加麻煩,以免生出節外是非。
想到這裏,顧宵良打斷了顧孝春的訴說,淡淡地說了一句:“知道了,等我回去再說。”
說完,顧宵良匆匆向李滿華道別,說是公司財務出了點狀況,必須緊急趕回去處理。
李滿華抱怨着顧宵良不該為了工作折騰小姑娘,但見顧宵良神色焦慮,也不好多做挽留,只囑咐了開車路上小心,便把人放走了。
顧宵良駕駛着賓利,一離開醫院就給武嫂打電話,讓她提前把年年的午餐準備好。
程農農這邊的退燒針打得格外順暢,他來不及聽完劉主任的誇獎,就捂着屁股跑回李滿華的辦公室,卻從奶奶口中聽到顧叔叔臨時有急事,帶着小姑娘先回去的消息。
容素琴裏暗自嘆息,農農似乎對新認識的妹妹喜歡的緊,尋思着又該怎麽去哄這個別扭的寶貝兒子。
果然,程農農心裏莫名其妙地難受,他撐住水汪汪的眼睛,氣呼呼地說:
“奶奶,她居然敢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