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俏郎君
沒有錯,她不是慶州那位名動全城的柳依曉。他對自己的眼力有絕對的把握。
去年上元節,他恰巧有見過柳家小姐本人。當時他因茶莊需要上新,遂前往慶州尋找聽聞到的,當地新培育出來的茶種。
一時趕不及滞留慶州,沒能回家過年。只待元宵節後才得以返家。适逢上元節燈會,應當地茶商的熱情邀約,一起出外賞花燈。
燈節上的花燈自然個個構思巧妙,匠心獨運。客觀的說,非常有看頭。
只是于他這個生于富貴之家,又常年走南闖北,見慣了稀罕玩意的人而言,倒是稀松平常不過爾爾。
換今人的說法:就是看得太多,出現審美疲勞。。有如那句物以稀為貴,凡事看多了便不以為然。
沒逛一會,他便有些意興闌珊。且這一趟出來的久,人在異鄉逢上佳節,自是思鄉情濃。想着家裏的寡母和馨兒,他賞玩的心思漸漸沉悶下來。
陪同的茶商們圓融靈醒,識得眼色。當下,請他去了就近的茶樓。找了個唱曲的伶人助興,喝茶解悶。初始茶商們是想請他去歌館,其實就是花街柳巷。
大約是他的神情不豫,人精似的茶商們立馬改換了讨好方式。喝茶,喝茶。坐茶行生意的,喝茶總不會錯。
他就是那會見到的柳依曉。一般來說,閨閣女子是不準出外抛頭露面的。養在深閨嘛,平日裏自是深居簡出。
只是燈會期間,按當朝律令,女子是被允許參與賞燈的。
也因此,燈節時很多尚未娶親的少年公子,會趁此機會暗地留心有無可心儀之人。看中的,男方便會差媒人上門說親。
別說,由着燈節上的邂逅,月老還真是牽上了不少合襯的姻緣。因燈節而結緣配得秦晉之好的少年夫妻,比比皆是佳話頻頻。
他在臨街的茶樓上,居高臨下見到前來賞燈的柳依曉。她由幾位丫鬟仆從簇擁着,蓮步生嬌,款步姍姍。
甫一出現,她便成為全場的焦點。或者說,在場的那些少年郎,根本就是慕名前來,只為博得佳人青眼相待。
好吧,就是不成,能看上一眼這全慶州第一美人,也是飽了眼福心滿意足。
Advertisement
确是個絕代佳人。縱是在他這雙閱盡大江南北,春(chun)色美妍的眼裏,此姝亦稱得上數一數二的傾城之容。
男人嘛都愛美人,何況他一向眼界高,能入得他眼的姑娘,屈指可數寥寥無幾。
這柳家閨秀倒是讓他動了心思。沉寂已久的心湖,難得的再度生出漣漪。
他當即向茶商們打探了柳家姑娘,得知其尚待字閨中。不但人長得美貌無雙,更是德才兼備,琴棋書畫皆有造詣。是遠近聞名的慶州“一絕”。
如此甚好。娶妻當娶賢,就她了。只是不知柳家會不會答應?
他樣貌出衆,曾有朋友謂他是當世美男子,不是第一,也至少是本朝前三;他有錢有勢堆金積玉,雲城首富的名聲如雷貫耳。
只是而今他克妻的名頭也同樣聲名赫赫。。
年少時娶的第一任妻子,人比花嬌。可惜紅顏薄命,失足落水溺亡;
隔了兩年,第二任續弦,貌比西子,端得是色藝雙全,只是過門不足半年,亦然溺水而去。
兩任妻子都是門當戶對人家的掌上明珠,自是好一番鬧騰,然徹查無果。于是晏家有水鬼的名聲不胫而走。
晏母憂慮,請來高人三天三夜開壇做法。那位道人拿着晏母給的,修繕道觀的重金離去時,信誓旦旦水鬼已被他收入法瓶。
晏母心下大石落地。興沖沖再給他尋了門親,同樣是高門大戶家的千金——鄰郡太守家的嫡女,二八芳華。
這回更玄乎,新婚第二日,小夫妻一起用早膳。他不過對着她笑了笑,那文雅清麗的閨秀便滿面漲紅,癡望向他。
嘴裏無意識不停塞着食,他心裏好笑正想要勸她好好吃飯,別噎着。那小娘子便面色突變,痛苦的抓扼着脖子。
竟是看他看得忘形,囫囵吞下整塊八寶糕。梗住了氣管。
其實吃東西時,不慎被噎住,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尋常見。
他慌忙施救一邊給她拍背,一邊讓她低頭咳嗽,好将梗住的食物咳出來。
唉,原諒晏逸初這個古人,畢竟那是個沒有海姆立克急救法的時代。。
他有所不知,人被嗆住時用手拍背,會适得其反。不但沒有效果,反而會使堵塞之物更深入呼吸道。
尤其這位小娘子很可能是八寶糕內的堅果,卡在了氣管裏。待請來的大夫趕到晏家時,已是回天乏術。
就這麽着,做了一夜夫妻,第三任晏少夫人便香消玉殒,生生被噎死。。。
這時,他克妻的聲名已漸漸在坊間流傳。。
就是這樣,也還有一心愛慕他的姑娘,思君心切。不信邪,只道都是意外和巧合。仍是想着要與這風華絕代的俏郎君,締結鴛盟厮守終身。
于是便有了他的第四任夫人。這位晏家少夫人是雲城通判的幺女,生得也是花容月貌,娉娉婷婷。
這門親事本是成不了的。在古代,克夫克妻可是天大的晦氣!
哪有做父母的放心,敢将自家的掌中寶送到他身邊呢?即便他財貌雙全。
無奈,敵不過自家姑娘的以死相逼。好歹與晏府結了親。都想着,吸取教訓防微杜漸,總歸不至于重蹈覆轍,能得享安泰。
然而,事與願違。。明明時時注意,處處小心。這晏家新任少夫人還是未能逃脫厄運。
她的死狀尤為凄慘。初始只是食欲不振,不愛吃飯。以為是感染了風寒,受了涼。
哪裏料到旋即惡化,上吐下瀉伴有腹部絞痛。接着便呼吸困難,皮膚青紫,最後開始尿血,窒息而亡。
這位夫人身死時,恰逢他出外。得知噩耗時,他快馬加鞭日夜兼程趕回家。
當時見到她已無聲息,泛着青灰色的臉。他第一次覺得自己也許真是個不祥之人。
這一回給他的打擊尤重。他對她格外愧疚,在人人傳他克妻時,她義無反顧的嫁與他。卻到底沒得善終!
夫妻二人才過了短暫的好光景,她便撒手人寰,年紀輕輕即算走過一生。
通判之女蹊跷而亡,死得疑點重重。比之前幾位晏家兒媳的死,更具悲劇性。想當然耳,掀起了軒然大波。
衙門的捕快上門查了好幾個月,一無所獲。仵作驗屍只能驗出确系中毒,但具體中了什麽毒,卻是說不出所以然來。
只因其顯示出的毒發症狀與常見的幾類毒(du)藥有共性,但又有顯著差別,其個性分明不好歸類。排查了好幾種毒(du)藥,總有交叉出入的地方。
事後,府上的人員被逐一盤查,結果俱無作案的可能。搜集不到證據,便遲遲不能定案,只能作為懸案歸于案宗。
衙門在辦案期間,對晏府始終恭敬,并無發難。
一來晏家在雲城有頭有臉,二來也緣于晏家蒙祖上蔭庇,得以蒙受聖恩。
其實晏家本世代為官,晏家祖上能人輩出,文武雙全。官位最高時,文曾官拜當朝丞相,政績卓絕;武曾被授予太尉官銜,軍功顯赫。
晏家高祖更是在一次叛黨叛亂中護駕有功,被當朝帝王授予丹書鐵券。從此免死金牌加身。出盡風頭,榮寵無匹。
只是到了晏逸初祖父這輩,晏家選擇了退出政治舞臺。晏逸初的祖父非常睿智,通曉世情,頗有先見之明。
他認為盛極必衰,且伴君如伴虎,官場上黨派林立,傾軋嚴重。晏家要保住百年基業,惟有韬光養晦,低調做人。
切不能風頭太盛。因而時值壯年他便托病在京師請辭,辭去官銜告老還鄉,舉家南遷回到祖籍雲城,安居樂業。
由着今上嗜茶,且雲城又是貢茶的主要産地之一。晏家自始開啓了為皇室貢奉貢茶的營生。
與天子奉茶,自然經營得風生水起。使得本來就家底豐厚的晏家,其家財更是芝麻開花節節高。當仁不讓成為雲城首富。
晏家第四位夫人橫死,讓他克妻的名聲愈發甚嚣塵上。再沒有人家願意将自己的女兒嫁入晏家。
而事實上,打從第四位夫人橫死後,他對再娶一事也沒了心思。只是四位夫人均無所出,晏家本來就子嗣不旺,他就是四代單傳的獨苗苗。
正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香火無繼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晏母在家急的常常在家族祠堂,祖先牌位前告罪。日日抹眼淚。
兩年後,他唯一的一位通房,名喚梅萍。有了身孕,為他産下一女,取名晏馨。
梅萍自他少年時便跟了他。生女後,順理成章被擡為妾室。
只是他常年在外,梅萍并沒有多少機會能承恩雨露,自然也難再懷。
他在外走動,投懷送抱者常有。碰上合眼緣的,他也會逢場作戲,春風一度。但他很注意,外來女子一律不得懷上晏家的子嗣。
柳家小姐确實讓他動了心。想到娘親,他一日不能安定,娘親便一日不得開懷。且無論怎樣,晏家始終需要有一位德娴的主母,主持中饋。
再試試吧,他對自己說。他想,若真能與這位有顏有賢的柳家小姐成就姻緣,日後,他便不再擴展茶行生意,減少外出。盡量多呆在家中守護嬌妻。
回到雲城後,他給娘親說了這事。晏母聞之喜憂參半。喜的是,他總算願意再提親事。憂的是,兒子看中的柳家閨秀,不知其高堂會是個什麽态度?
常言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尤其晏家有錢的名聲在外,只怕是千裏之外的慶州,也識得晏家。那兒子克妻的聲名,多半也是紙包不住火。
為表誠意,晏家給柳家許諾了豐厚到驚人的聘禮。很快,前去提親的人便飛鴿傳書,送來喜報。柳家同意結親。
可眼前這一臉懵懂,眼神無辜的小騙子又是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