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這酒樓離着東市較近,坐在屋裏甚至能夠聽到沸沸揚揚的叫賣聲、讨價還價聲。

賈遺珠眯着眼睛,慢悠悠地呷着茶水,像是要跟她比比看誰更有耐心。

季淩霄像是閑不住似的一會兒摸摸杯子,一會兒碰碰盤子,視線在屋子裏面溜了一圈,又在角落的屏風上多停留了一些時候。

“太女殿下是該考慮成親的事情了,”他摸了摸胡子,笑道:“女孩子總是要嫁人的。”

季淩霄莞爾一笑,“我倒是覺得我跟男人沒什麽兩樣。”

“這可差了遠了,”賈遺珠翹着嘴角道:“你看歷史上有功的大臣有女的嗎?開疆辟土的有女的嗎?女的可當不了家,更當不了朝堂的棟梁。”

這番話無疑是在指着季淩霄的鼻子罵:“你是個沒用的東西,不光你沒用,你們女人都沒用。”

季淩霄“呵呵”了兩聲,“您的話我可都記下來了。”

若是以後我當了皇帝,我定然是要讓你将這番話全都給我重新吞下去的。

賈遺珠輕笑一聲,似是在說“你這可威脅不到我”。

他畢竟是跟着先皇打過江山的老臣,季淩霄現在确實拿他沒有辦法,可是,現在沒有辦法不意味着以後沒有辦法,想當初她還沒有什麽勢力的時候,不就靠着枕邊風,将這位賈太師給吹到了南海那裏挖沙子去了。

季淩霄彎了彎眼睛,“聽說您還有個孫子。”

賈遺珠的眼皮重重一跳。

依着季淩霄風流生性的名聲,很難不讓人想歪。

“阿雉還小的很。”

“不小啦,不小啦,連本宮都聽過他的名字呢,據說繼承了太師您的美貌,實在好看的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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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淩霄那副模樣簡直像是狼掉進了羊圈裏後的垂涎三尺。

賈遺珠眼角一抽,轉移話題道:“我家阿雉難看的很,倒是長安新來的學子們都是個個才華出衆、豐神俊貌。”

季淩霄摸着手中的團扇,眼睛下視,一幅興致缺缺的模樣。

賈遺珠生怕她這個不着調的壞痞子真的去勾引他的孫兒,帶壞了他的孫兒,便忙道:“據說這些學子常常在報恩寺後的金水河畔相聚,以詩歌酬唱,策論天下。”

“啊——”季淩霄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這樣啊……”

賈遺珠難受的咳嗽了幾聲,越發坐不住了,“殿下,這裏面有一學子貌美堪比信安君王!”

“堪比信安郡王?”

賈遺珠頓時松了半口氣,更加加重了誇贊力度,直把那人誇的是天上有,地下無的。

“殿下或許還不知道,”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笑道:“這位學子偏偏還是出身寒門,沒有任何背景,殿下若是喜歡即便怎麽擺弄也都是可以的。”

季淩霄垂下眸,輕聲道:“這怎麽行?他可是來應試的,若是真考上了,那我又該如何是好?平白無故地給自己招惹上一個敵人。”

賈遺珠歪着嘴冷笑一聲,“就他一個寒門學子還想要有什麽章程?”

季淩霄“啊呀”一聲,一臉迷糊,“太師這是何意?如果真的有什麽背景的話,完全可以靠門蔭入仕,何必走科舉之路呢?”

賈遺珠舉起杯子半遮住臉,眉毛順勢揚了揚,得意道:“上有所好,下必從之,除非是什麽皇親國戚,否則靠着門蔭的一輩子都只會在六品以下打轉兒,而靠科舉入仕的卻能在極短的時間內一升再升,現今的太子少師楊安便是代表了。”

太子少師楊安?

對了,她就說怎麽最近東宮這麽安靜,按理來說太女也是有一幹大臣輔佐的,可是,她來了這麽久竟一個人都沒有看到,也沒有人跟她說起過這件事。

季淩霄用團扇遮住自己的神情,“不知那位學子是何名姓?”

賈遺珠捋了一把胡子,笑道:“他的名字正是唐說。”

季淩霄輕笑一聲。

唐說确實才貌雙全,上輩子賈太師一眼看重便想要将他配給自己的孫女,能娶到太師之女這是多麽榮幸的事情,然而,唐說偏偏毫不留情的拒絕了,這便讓賈太師記恨上了。

殿試後,賈太師禀明聖上,指責唐說對當今不滿,對當朝诋毀,聖上便收了他的功名,讓他永生不得應舉,不得入朝為官。

唐說聽說後,倔脾氣一下氣就上來,你不說我對當今、當朝不滿,會生反心嗎?我還真就反給你看看!

他單人上了烏雲山,投靠了土匪白忱,白忱祖上也是和太~祖掙過天下的,失敗後也不肯歸降,便在烏雲山上占山為王以圖後事,自有了唐說的加入,更是如虎添翼,給當時的李瓊添了好大的麻煩。

那時候李瓊簡直後悔的腸子都青了,季淩霄就趁機吹風,讓李瓊将公報私仇的賈太師貶到南海去了。

見太女還是在這裏磨磨蹭蹭不肯走,賈遺珠終于忍不住了,笑道:“殿下年華正好,就不用陪我這個老人家了。”

季淩霄的手指撫摸着細細長長的扇柄,柔聲道:“太師美姿儀,看到您此時的美貌,便能夠想象到當年您是何等的風情。”

賈遺珠的臉上露出難以言說的表情,似乎很不想從太女口中聽到這番贊揚的話。

季淩霄自知再坐下去,可能會露餡,便笑眯眯道:“我就不打擾賈太師了。”

臨出門前,她又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屏風。

等到太女出了門,賈遺珠的臉上重新露出高高在上的神情,他輕哼了一聲,眼中閃過一絲不屑,低聲道:“人都走了,你還不肯出來?”

過了一會兒,屏風後才轉出一個一身媚态的男人。

“太師,奴婢也是擔心被殿下發現。”

賈遺珠吹了吹茶水,低聲道:“她現在所有的心思恐怕都放在了那條金水河畔的男人身上了吧?”

他撇了一下嘴,“這天底下怎麽會有李神愛這樣的女人?簡直不知羞恥,活像是上輩子就沒有見過男人似的。”

他的手一下子攬住了幺兒的腰肢,笑道:“你這麽柔弱可怎麽滿足得了那個如狼似虎的太女啊?”

幺兒笑嘻嘻地為賈太師捏着肩膀,“幺兒是太監,自然沒法兒用一般方式滿足太女殿下,不過,誰說得到至高無上的享受一定要用到那裏。”

賈遺珠促狹道:“那你倒是好好跟我說道說道,你究竟是如何伺候太女的?或者……”

他的眼神将幺兒從頭到腳滾了一遍,“那至高無上的享受,我倒是也很好奇。”

賈遺珠的手放在幺兒的手背上捏了捏。

幺兒“嘻嘻”笑着,“幺兒也想要好好伺候太師大人呢,只不過宮門落鎖前幺兒可還要回去呢,幺兒這麽好的一顆棋子,太師就舍得這麽舍掉嗎?”

“你這鬼機靈。”賈遺珠拍了拍他的手背,臉上的神情卻沉了沉,“今天就到這裏,你繼續去盯着太女,別忘了你是誰的人。”

幺兒低眉順眼地應了聲:“奴婢曉得了。”

幺兒朝賈太師告辭後,便低着頭,匆匆下了酒樓。

他一路專門往小路走,終于在一處胡同裏的門前停住了腳步,他往四周看了看,有規律地敲了敲門。

“吱喲”一聲,門掀開一道小縫,幺兒飛快地擠了進去。

過了一會兒,那道大門又猛地拉開,幺兒探出頭四處望了一圈。

門重新關上,又過了更多的時間,幺兒突然跳了出來,見周圍沒有人才摸了摸額頭。

門再次關上,這下子躲在巷口的男人一下子倒退幾步,轉過身飛快地跑了。

東市喧嚣,一個用團扇半遮容顏的女人正站在一個攤位前拎着一根馬鞭看,柔軟白皙的手指與烏黑的馬鞭相映,透着中對比強烈的情~色感,讓來來往往的男人幾乎将眼睛給瞪出來,走路姿勢也變得奇怪起來。

羅巢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雙手扶着膝蓋,激動地說不住一句話來。

季淩霄卻頭也沒有揮,淩空抽了兩下鞭子,發出一聲脆響。

羅巢哆嗦了一下。

“給錢。”

說罷,她便一手捏着團扇,一手拎着馬鞭,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

羅巢掏完銀子後,緊緊跟在她的身後。

季淩霄拐進小巷中,立刻停住了腳步。

“你都看到了?”

羅巢垂眸道:“奴婢看得清清楚楚,殿下所料果然沒錯。”

季淩霄拎着馬鞭輕輕磕了磕牆壁,笑道:“我這可都是為了你不再被利用……你要怎樣感謝我?”

原來為了他是這個意思……

羅巢的心髒鼓鼓的又疼得厲害。

“奴婢是殿下的人……”

“難道你也信了那些流言蜚語?”她的眼睛眨啊眨,宛若流星墜地一般,讓人移不開眼睛。

李神愛好色風流這個傳言究竟是不是真的,沒有人會比羅巢更為清楚,畢竟善後的事情都是由他經手的。

“殿下又是如何得知幺兒就在樓上的?”羅巢疑惑道。

“我并不知道,只是碰巧趕上了,”季淩霄捏着那根鞭子劃過牆上的磚石縫,“我正在考慮該去哪裏堵他,誰想,竟有人做賊心虛邀我上去,雖然人人都将我當作繡花枕頭,可我到底是不是,也就只有我自己清楚。”

季淩霄朝羅巢眨了一下眼睛,“那幺兒故意扮的妖行妖狀,他那香粉香料都是太女賜下的,這好東西可是宮裏的娘娘也少用的,我又如何看不出?聞不出?”

羅巢望着她的眼睛亮極了,就像是一連半月陰天下雨後終于找到了太陽。

季淩霄的團扇搔過他的下巴,笑吟吟道:“你現在是不是敬佩死我了,愛死我了?”

羅巢捏住她的扇子,在季淩霄期待的視線下,用雙手捧着送到了他主人的面前,他用了平生最大的勇氣直視着太女,沉聲道:“我敬佩,我愛,可奴婢希望殿下能夠長長久久、永永遠遠的活着。”

他的話語樸素而真摯。

季淩霄的視線落在他手中的團扇上,笑道:“長長久久活着……好,就借你吉言了,至于這把扇子,就送給你好了。”

她的視線上移,落在他的臉上,一字一頓道:“可是我要你做我永遠的狗,我是你永遠的主人。”

羅巢抿着唇,突然跪了下去,将額頭抵在她的鞋尖上,聲音發顫,“奴婢羅巢永遠效忠主人。”

季淩霄能感覺到他整個身體都在發顫,她鞋尖一挑,挑起了他的臉。

羅巢眼波蕩開,死死盯着自己的主人,他只覺得羞恥,因為從她腳尖接觸到他臉的那一小塊肌膚開始,他就熱的厲害,也燙的厲害。

“主人可以有兩條狗,但是狗就只能有一個主人。”

“奴婢明白,奴婢若是背棄主人便永生永世不得好死。”

季淩霄粲然一笑,宛若千朵萬朵的牡丹同時綻放,可謂是盛世風流,國色天香。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們對不起~我昨天晚上碼字的時候睡着了,今天早上把這章給補上~

謝謝小天使的營養液,男人們的腎補起來啦~(づ ̄ 3 ̄)づ

讀者“若年”,灌溉營養液+602017-04-19 23:5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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