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賈太師不邀本宮進去嗎?”季淩霄語笑嫣然, 手背在身後, 就像是後背長了眼睛似的, 一下子捏住了賈蘭君的手。
賈蘭君的手指上有很多繭子,看來也是個肯用功學書學武的,與那些游手好閑只知道走馬鬥犬的世家子弟不同。
“本宮可是帶了陛下的賞賜來。”
“殿下請。”賈遺珠退開一步, 眼珠子卻死死地黏在賈蘭君的身上。
賈蘭君撇了撇嘴, 低下頭望着正拉着自己的那只柔軟沁香的小手, 整個人都忍不住酥軟了幾分。
“阿雉!”
賈蘭君下意識擡頭, 就見賈遺珠恨不得再揍他一頓的模樣,他連忙後退兩步, 拉扯着季淩霄也退了一步。
“怎麽了?”季淩霄笑着回頭。
賈蘭君眼神游移, 望向季淩霄, 抿了一下唇, 才道:“我先走了。”
他又轉頭望向賈遺珠, 還是一副不肯低頭的模樣,“阿雉知道惹您生氣了, 您也不必用什麽大棒加胡蘿蔔來教訓阿雉了,我走就是了。”
說罷,他便腳底抹油,“嗖”的一下蹿沒了影子。
賈遺珠拖着掃帚追了兩步,又氣勢洶洶地回身,将掃帚一把擲在了地上,指着大門,對看門的仆人怒道:“他再回來就給我亂棍打出去, 我們賈家沒有他這樣的不肖子孫!”
仆人們唯唯諾諾,可是誰也不敢當真,畢竟賈蘭君是他們家當眼珠子疼的小郎君。
“太師何必生這麽大的氣,小孩子哪裏有不調皮的。”季淩霄笑眯眯地安撫賈太師。
賈太師重重哼了一聲。
“而且……小郎君是不是就要參加進士科考試了,所謂‘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阿雉的确是個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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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太師雖極力隐藏,卻還是忍不住帶出一絲小驕傲,“阿雉這孩子雖然看上去頑劣,卻有股靈氣,背東西快,學東西也快。”
“那不是很有太師當年的風采嗎?”季淩霄恭維了他一把,“我可聽說了,賈太師當年可是神童。”
賈遺珠不動神色地點了點頭,捏着自己的小胡子道:“我們當年什麽才名都是真刀實槍拼出來,而非現在的這些學子,以為會做兩首歪詩就無人能及了?更別提那些僅僅憑着指甲蓋兒一點的才華,就恃才傲物的,唉,這屆學子可真是老臣見過最差的一屆了。”
賈遺珠偷瞄了季淩霄一眼,淡淡道:“我家那小子也只算是矮子裏的高個兒,雞群裏的白鶴了,所以才能顯出他的好來。”
季淩霄笑了笑,并未去接他的話。
賈遺珠故意在太女面前說這些,不過是想要借着太女監考的機會來為賈蘭君鋪一鋪路,說不定太女在陛下面前一說,陛下還能看在他這張老臉的面上給阿雉點個狀元。
然而,李神愛不接招,這就有些讓他下不來臺了,賈遺珠原本緩和的臉色又難看了起來。
季淩霄眸子一轉,笑道:“阿雉既然這麽厲害,想必也是心高氣傲,不希望太師做這些,您就放心,憑着他的才華定能有施展所長的時候。”
賈太師認為這是太女給的一番口頭承諾,便擠出一絲笑意,點了點頭,頭剛點到一半,他突然又意識到了什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殿下口稱我家小子的小名,怕是不妥吧。”
“這有什麽關系?”季淩霄眯起眼睛,“小郎君既樣貌出衆,又才華過人,即便是本宮也想要拉上些關系。”
哎呀!
賈太師恨不得給自己一掌掴。
——讓你嘴賤忍不住炫耀,這太女是什麽德性天下人誰又不知道?他的阿雉将來是要成為朝堂棟梁的,而非什麽太女面首!
賈遺珠真真要将腸子都悔青了,只能忙道:“阿雉也不好,字寫得難看,詩也作的不地道,就連樣貌也是有缺陷的。”
季淩霄笑眯眯道:“本宮倒是覺得阿雉哪裏都好。”
事到如今,賈遺珠只能不遺餘力地在太女面前抹黑賈蘭君,以免她起了什麽不該有的心思。
賈遺珠伸出兩指,指了指牙道:“阿雉小的時候太過頑皮,不小心磕在了石階上,将門牙磕掉了一塊,所以他基本上笑不漏牙。”
季淩霄連連點頭,“他倒是既頑皮又可愛。”
賈遺珠那個心塞啊,心裏暗道:李神愛這只大尾巴狼莫非真的看上了他家的阿雉,想要将阿雉扛回去吃掉?
季淩霄冷眼旁觀着賈遺珠的神情,心裏輕笑一聲。
果然兒孫都是上輩子的債啊,賈遺珠這只老狐貍只有在涉及到賈蘭君的事情上,才會慌了手腳,亂了章法。
賈遺珠憂心忡忡的,也沒有心情多招待她,季淩霄宣過聖旨,賜過櫻桃後,就被送出門外了。
到了陳子都宅裏,她就不敢造次了,簡直老實地像是只鹌鹑,連陳子都都忍不住道:“殿下倒是穩重許多,若是能長久保持下去,那必是社稷之福。”
季淩霄對此只能“呵呵呵”了,若是能長久的保持下去,她非得憋瘋了不可。
又送給李瓊指定的兩家大臣櫻桃後,季淩霄便調轉馬頭,帶着最後一盤櫻桃朝安樂坊鄰近的青衣坊而去。
這盤櫻桃是她特地為魏良讨來的恩賜。
然而,在魏良府邸門口,她卻看到府裏的仆人送出一個熟悉的人。
季淩霄摸了摸下巴,視線牢牢鎖定那人。
那人似乎也覺察到什麽,轉過身,朝季淩霄點了一下頭,就匆匆消失在巷口。
仆人還沒有來得及将門關上,就被小太監攔住了。
季淩霄領頭,長驅直入,她對這座府邸熟悉的如同自己的宅子,不一會兒就闖進了廳堂裏。
彼時,魏良正望着白玉碗中的瑪瑙櫻桃發呆。
每一顆櫻桃都經過精工巧匠地細細打磨雕琢,看上去就價值不菲,可是,看着這些價值連城的櫻桃他卻偏偏想到了櫻桃園裏那顆落入了他掌心的櫻桃,連太女的呼吸都好像近在咫尺。
“這是我賜給你的,還望你好好享用才是。”
這枚櫻桃他是吃了,卻莫名覺得這櫻桃是他吃過的最甜的,簡直像是被糖腌漬過的,帶着濃稠的黏糊糊的汁水,紅豔豔的秾麗流淌進他的身體裏。
魏良嘆了口氣,實在覺得自己不是太女的對手,以後還是離遠些比較好,以免徒惹了些風月情債壞了他的仕途,他出身寒微,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他小心謹慎一步步籌謀來的,可不能多年辛勞一朝喪啊……
他剛下定決心,擡起頭,剛剛想的那個人卻直挺挺立在了眼前。
魏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的太久,一時之間出現了幻覺,便一動不動地坐在原來的位置望着她。
季淩霄偏頭一笑,“你這副神情像是做壞事被人抓到了一樣,莫非……你是做了什麽關于我的壞事?”
魏良喉結一動,立刻起身道:“殿下說笑了。”
“咦?原來你這裏已經有了別人送來的櫻桃,看來我眼巴巴來給你送櫻桃還真是白用功夫了。”
魏良舔了一下唇,手将那碗寶石櫻桃推到一旁,輕聲道:“這些都只是玩意兒而已,殿下手裏的櫻桃才是臣的榮幸。”
他已經聽到消息,太女李神愛替陛下賞賜諸位大臣櫻桃,只是他萬萬想不到這其中還有自己的一份,極有可能是太女殿下為自己出了力。
這樣想着,他感激的視線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季淩霄卻看着桌子上那碗寶石櫻桃發呆,心裏有些不一樣的滋味。
她能将各色男人收攏到手裏,也能将各具性格的大臣籠絡到身邊,無非是能夠了解到這些人需要什麽,然後給他們什麽。
當年,她急需結交大臣,卻苦于沒有方向,經過多次比較,她選擇了有野心、好掌控的魏良,并在陛下分賜櫻桃的時候,偷偷送了一碗寶石櫻桃給他,魏良由此感恩戴德,在扳倒王皇後的事件上出了大力氣。
如今,杜景蘭走了她原來的老路,她卻憑着李神愛的身份拿了真正的禦賜櫻桃給魏良,對比之下,魏良果真選了禦賜的真櫻桃。
說到底,假的終究是假的,無論是櫻桃,還是季淩霄。
魏良與其他矜持的大臣不同,他拿到那碗禦賜的櫻桃,直接就開吃了起來。
季淩霄坐在一旁,手裏把玩着那幾個寶石櫻桃,聽着它們撞擊在一處發出清脆的聲響。
魏良吃着吃着,突然紅了眼眶,他猛地低下了頭,幾乎将頭埋進了盤裏。
好在屋子裏只有他和季淩霄兩人,并沒有讓外人看見。
季淩霄雖然看見了,卻并不多言。
魏良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啞聲道:“殿下,想讓微臣做些什麽?”
季淩霄溫柔一笑,“你能做些什麽?”
這句話像是踩到了他的哪根神經,他悶聲道:“臣是做不了什麽,只能甘做殿下馬前卒了。”
季淩霄笑彎了眼睛,“可是,我還是有些舍不得……這些櫻桃可真好看。”
“這是淑妃娘娘托出宮的太監給微臣的,殿下若是喜歡,盡數拿走好了。”
季淩霄兩指捏着一個寶石櫻桃,放到眼前,隔着寶石望向他,“你知道她為什麽要送你這個嗎?”
魏良擡起頭,隔着那枚寶石,更顯得她眸光潋滟,秾麗多情到令人窒息,一瞬間,他的眼前全是緋紅。
“魏良,你會是良臣的。”
他心口的閘門一開,有些東西再也抑制不住了,士為知己者死這種心情他直到今日才終于體會到。
“臣知道,季淑妃是要結交臣,平常後宮女子又何須與大臣相交?恐怕是因為她已經不滿足待在淑妃這個位置上了。”
“她的目标是……”
“皇後之位。”
如此坦蕩的魏良真讓人心生憐愛。
季淩霄放下手,卻又将那櫻桃移到了大拇指蓋上,輕輕一彈,那枚寶石櫻桃直奔着他的臉去了。
魏良手一掃,輕輕松松握住了那枚櫻桃,臉上忍不住露出一絲柔軟的微笑,“莫非這是真正的糖衣炮彈。”
季淩霄眨了眨眼睛,“既然吃了本宮的糖衣炮彈,那就少不了讓你奉獻了。”
“你就先跟季淑妃接觸一下好了。”
寶石的紅光映在她的光潔的下巴處,就像是一道令人眼熱心跳的吻痕。
作者有話要說: 魏良:我從此就改名叫魏良臣啦!
今天要在家加班,上午先更一章,看看工作完後有沒有時間再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