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誠實
唐小滿冷靜的走出舅舅家，沒有立刻走遠，而是坐在小區的公共座椅上。
左手臂傳來麻麻的灼痛感，她低頭看去，入目已經一片紅腫的青紫色，被她白皙的膚色襯托得越發駭人。
她滿意的笑了笑，這個傷痕看起來還是很有說服力的，而疼痛程度又在她的承受範圍內。
唐小滿拿出手機給青紫的手臂拍了個照，然後發送給了自己的媽媽唐舒婉。
唐舒婉是唐小滿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反之卻并不是。
自有記憶起唐小滿就是跟唐舒婉相依為命，每次問到自己為什麽沒有爸爸，唐舒婉會情緒低迷很多天，雖然那個時候唐小滿還不能理解唐舒婉眼裏的複雜，但她知道自己的媽媽很難過。
久而久之唐小滿就不再問了。
她六歲的時候唐舒婉離開了C市，去了當時唐小滿不知道也記不住的遠方。
唐小滿永遠都記得那一天，那時也是夏天，烈日灼人，空氣裏都是粘稠的汗水味，唐舒婉破天荒的給唐小滿買了一只雪糕，然後牽着她來到舅舅唐望德家。
唐舒婉在和唐望德交談的時候，唐小滿就躲在媽媽身側吃雪糕。
小小的她并不知道這一天她的媽媽會留下她離開，她滿心滿眼都只要手裏的雪糕，甜膩冰涼在舌尖融化，那滋味美好得不得了。
唐舒婉突然側頭，溫聲道：“小滿，你去哥哥房裏跟哥哥玩好不好？”
唐小滿立刻搖頭，小小的身子往媽媽身上靠了靠，尋求安全感。
她才不要去跟表哥玩咧，逢年過節見面的時候，表哥就愛欺負她，還不許她哭。
所有人都不喜歡她，連外婆也不喜歡她，她知道的。
唐舒婉揉了揉她的頭，“乖乖聽話，媽媽還會給你買雪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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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滿是個貪吃鬼，她回味着雪糕的滋味，點了點頭朝唐幸達的房間走。
為了雪糕唐小滿非常乖巧的待在唐幸達的房間裏，随便他怎麽欺負都沒有跑出去。
後來的唐小滿非常後悔，她為什麽要為了一根雪糕這麽聽話，同時她也不明白唐舒婉為什麽選擇這樣悄無聲息的丢下她。
而那之後唐小滿再也不吃雪糕了。
最開始的唐舒婉每個星期都會給唐小滿打電話，可即便唐小滿哭得再慘烈，唐舒婉也只會說‘媽媽只是想給你更好的生活’。
當然她也哭鬧過，舅舅唐望德一般都工作不在家，舅媽劉玉芬勸不住就把她鎖在儲藏室裏，等她不哭了才肯開門放她出來。
唐小滿常常挨餓，後來就不鬧了。
再後來，唐舒婉的電話變成了半個月一次，交談也越來越簡短，內容通常是告訴唐小滿自己給她寄了什麽禮物，又問問唐小滿有沒有什麽想要的東西。
可是有什麽用呢，那些東西最後都變成了唐幸達的。
每次通話的時候劉玉芬都會守在一邊，一旦覺得唐小滿要提及他們半分不對就會立刻奪過電話，再陰陽怪氣的教育唐小滿一頓。
她就這樣在舅舅家生活了下來，變成了敏感內向不吭聲的小女孩，從舅舅和外婆的交談裏，她知道她的媽媽再婚了了。
見面的時候唐小滿會忍不住眼淚，哭着喊着讓唐舒婉帶她離開，最後都會變成母女倆抱頭痛哭，唐舒婉一遍遍說着‘對不起，小滿，你再等等，等媽媽那邊穩定了就帶你走’。
十歲那年，她知道自己有了個同母異父的弟弟，從此唐舒婉的電話變成了一個月一次。
自此唐小滿不再要求唐舒婉帶她離開了，到後來哪怕是有了和唐舒婉通話的機會，那些委屈都別扭的絕口不提。
唐小滿對唐舒婉是有怨恨的，可她也愛她。
她心寒自己被抛棄，可也理解唐舒婉的身不由己，畢竟唐舒婉對她的愧疚和愛她是能感受到的。
重生歸來，唐小滿對唐舒婉的感情依舊複雜，可這一次她不想緘口不言，不想再當善良體貼的天使，讓唐舒婉覺得她生活得很好。
唐小滿在賭，照片發過去以後唐舒婉會不會馬上聯系自己。
她知道再過不久劉玉芬一定會給唐舒婉打電話的，在那之前她希望自己可以先跟唐舒婉通話。
五分鐘過去後手機毫無動靜，唐小滿等的有幾分焦躁，不想浪費時間，她打開通訊錄給張老師發了條短信：張老師您好，我是唐小滿，由于下午的事情，我舅媽把我趕出來了，能麻煩您幫我申請下住宿嗎？萬分感謝。
一中是有寄宿生的，只不過都要在一個學期開學前确定，之後除非有空出來的寝室鋪位，不然很難辦理。
看下午張老師那同情的眼神，唐小滿相信張老師會幫自己，她很了解劉玉芬，今天這事她指不定要去學校颠倒黑白，而如此直白的事情告訴張老師，是想要先發制人。
果然信息發出沒有多久，她立刻接到了張老師的電話。
“小滿，你現在在哪裏？把位置告訴老師，老師現在過去接你。”電話那頭傳來張老師急切的聲音，依稀還可以聽到電視機和他老婆的聲音。
“不用了，張老師，我可以自己去學校。”唐小滿聲音小小的，也沒有哭腔，顯得倔強堅強，“張老師，我今晚能住學校的對嗎？”
“你不要擔心，老師現在就去學校給你處理這件事，你到了馬上給我打電話。”
這時耳邊傳來‘嘟——嘟——’的提示音，唐小滿把手機移開一看，發現唐舒婉給自己打電話了，于是立刻道謝結束了和張老師的通話。
電話一接通唐舒婉噼裏啪啦的問道：“小滿你的手是摔到了嗎？去醫院了沒有，醫生怎麽說？”
唐小滿淡然的開口，“不是摔的，是舅媽打的。”
電話那頭傳來吸氣的聲音，好半天唐舒婉才開口道：“這、這怎麽會呢，你那麽乖你舅媽為什麽要打你？你舅舅呢，沒有攔着嗎？”
“媽媽，你相信我嗎？”
重生前的那一次，她替唐幸達背了鍋，遭受所有人的指責，那時在電話裏唐舒婉不斷詢問她到底怎麽一回事，她就很想這樣問唐舒婉，但最終什麽也沒能說出口。
“你是媽媽的孩子，媽媽當然相信你，可是這麽多年，他們不是都沒對你動過手，為什麽今天突然打你？”
“有打過我的，我沒有告訴你罷了。”唐小滿開始起身朝學校走，徐徐道：“這麽多年我過得一點都不好，舅媽對我從來都是人前一個樣人後一個樣。她不讓唐幸達做一點點事情，卻覺得我應該把所有的家務都做了，哦，對了，最開始你丢下我的時候，我每天鬧着要去找你，她就把我鎖在儲藏室裏，一鎖就是一整天，等舅舅回來才放我出來，那種恐慌的感覺我現在還記憶猶新。”
“小滿……”唐舒婉已經帶了哭腔。
“她虐待我的事情我說三天三夜也說不完，你要是願意聽，我以後說給你聽吧。”唐小滿頓了頓，接着道：“唐幸達從小到大就欺負我，做了壞事總讓我背鍋，舅媽明明知道，被責罵的人卻永遠是我。這一次唐幸達又闖禍了，舅媽為了顧全唐幸達在學校的名譽，讓我把一切攬下，我拒絕了，舅媽用水杯砸我，把我趕出來了。我相信她很快就會給你打電話，然後告訴你另外一個版本。”
“小滿你現在在哪？你不要吓媽媽……”相比較唐小滿的淡定，唐舒婉已經泣不成聲，“這麽多年，你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
“告訴你有用嗎？”唐小滿犀利的反問，“你就會帶我走嗎？就會保護我跟舅媽他們撕破臉嗎？”
“小滿，我……”
“你不會的，如果你會，你當初就不會把我丢下了。”
唐舒婉的性格其實很想重生前的唐小滿，因為唐小滿的外婆重男輕女，她對遭遇的一切不公都習慣忍受退讓。
“小滿，你怪我恨我是嗎？你現在告訴我這些是想懲罰是嗎？但你不要沖動，你現在還太小了，一個人在外面很危險，你聽媽媽的，先回去認個錯，媽媽馬上給舅舅舅媽打電話，我多打些錢過去，懇請他們對你好一點，你就忍到高考結束，媽媽一定過來接你，好嗎？”
前面提起那些糟心的往事唐小滿都可以置身事外的淡然，可當聽到唐舒婉這一段話時真的是剜心般的痛。
“媽媽，我不會再回去了。”暮色四合，唐小滿看着星星點點的路燈，覺得視線有些模糊。
“那怎麽行？太危險了！”
“媽媽，我告訴你這些不是想讓你接走我，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之前過着什麽樣的生活以及我從現在開始要過什麽樣的生活。”唐小滿揉了揉眼睛，擦掉眼眶的濕潤，視線再次變得清晰，“我已經跟班主任說好了，今晚我就住到學校去，可能需要你先打筆錢給我付住宿費，我會盡快去辦張□□，以後生活費你直接打給我吧，畢竟這麽多年你打給舅媽的她全部給唐幸達用了。”
“……”
“媽媽，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十八歲了，以後我的人生怎麽過，我自己決定。”
唐舒婉說不出話來，不斷的抽泣着。
“等我到了學校讓班主任跟你通話，不用擔心我，再見。”
唐小滿挂斷電話後再次用圓乎乎的手擦了擦眼睛，毫不迷茫的加速前行。
唐小滿記得小學識字的時候，她以為唐舒婉給自己取這個名字是想表達有了自己唐舒婉就滿足了。
後來随着知識的積累唐小滿才知道，她名字的來源不過是一個節氣。
唐舒婉在小滿這天生下了唐小滿，不過是随性取的名字，并沒有她所想的那些溫馨的理由。
其實重生前的唐小滿選擇什麽都不說是帶有賭氣的成分的，她總認為如果唐舒婉真的愛她，即便她什麽的不說，唐舒婉也會知道的。
現在才知道這種想法有多幼稚。
即便唐舒婉想要掩耳盜鈴，唐小滿也不再配合出演。
作者有話要說： 小滿很快就會見到阿澤了，小公舉們不要着急~~
最後厚臉皮的作者菌想要小花花和收藏~~ 【乖巧.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