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到了遲遲居住的山水華庭小區才下午兩點多，遲遲便邀請車夫唐佳檸去她家坐坐。

遲遲家的裝修簡潔明了，是典型的純日式風格。日式印花的牆紙、清爽幹淨的牆面、以及素雅的家具互相搭配，草綠色的榻榻米布滿了封閉式的陽臺，方便整潔。淺色系運用的淡雅自然，仿佛融為一體，讓人一進房間就覺得身上的壓力都消釋了很多。

唐佳檸輕車熟路地一頭栽倒在米色沙發上，使喚着遲遲給她拿瓶水。茶幾上還擺着大包的薯片以及其他梅子幹等零食，唐佳檸這才想起來自己為了趕去接遲遲，連中飯都沒來得及吃，也不管膨化食品容易發胖，‘刺啦’一聲，就打開了包裝袋。恩，是她最喜歡的青檸口味的，好吃極了。

她一片一片地吃着，一邊百無聊賴看着電視劇，遲遲打了暖空調，然後換了一身家居的睡衣也一同坐到沙發上，兩個人慵懶地并排躺着。

電視裏此時正放着廣告，畫面中出現了一個穿着格子連衣裙皮膚雪白的女子，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披在肩頭，她站在一大片的茉莉花田裏，黑白分明的眸子水光瑩潤，肆意飄揚的發絲楚楚動人。她的手裏拿着一瓶某牌子的茉莉清茶，小小的臉上笑容甜蜜，輕輕軟軟的聲音說：“愛她就請給她最好的，茉莉清茶送給你最愛的她。”

這聲音如黃莺出谷，宛轉悠揚，清純又魅惑，極具感染力，簡直令人神情一蕩地想要立馬去買來她口中這最好的茉莉清茶。

唐佳檸嚼着薯片含糊不清地說：“嗯，這姑娘長得真不錯啊，聲音也很美，她是什麽時候出道的？我怎麽都沒見過的。”

遲遲表示無語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才繼續：“顧星辰啊，這你都不知道？臺灣新晉的廣告女神，高學歷美女，好像是年初接了一款洗發水廣告走紅的，現在被臺灣娛樂圈譽為氧氣美女。如今你打開電視，無論哪個頻道幾乎都能看見她呢。諾，你現在吃的薯片也是她的代言。”說完指指唐佳檸手上的薯片。

唐佳檸低頭看了看新包裝袋上的代言人，就是剛剛廣告裏的那個氧氣美女，再看旁邊的簽名，上面果然是娟秀的三個字：顧星辰。

“額，我不愛看廣告，所以一般追劇我都是次日直接網上看的，而且我最近忙着趕稿子，哪裏有功夫看電視啊。不過話說回來氧氣美女這個詞是挺适合她的，長得确實清新動人，瘦瘦高高的，在娛樂圈也算是一股清流吧，畢竟現在娛樂圈太多的錐子臉大長腿的網紅臉了。”唐佳檸中肯的點評，不吝贊美之詞。

“啊喲喂，真不容易啊，你胃口多挑剔啊，難得聽見你誇人，這顧星辰面子大了去了呀。”遲遲像是發現了新大陸，連忙揶揄着打趣唐佳檸。

唐佳檸把手中的杯子‘啪’一聲地放到茶幾上，佯裝生氣：“你別那麽危言聳聽啊，我一向來實話實說而已，顧星辰清純的氣質确實看起來挺讓人過目不忘的。而且我哪有難得誇人！你看我家偶像周晉偉，我不是經常誇他的麽。”

“廢話，周晉偉是影帝诶，他囊括了華語電影金龍、金兔荷花、金虎三大影帝，其中金龍獎還蟬聯了兩屆，在國外還勇奪聖文、利普斯兩大電影節的影帝，獲得的獎項數不勝數，提名就更是不用說了。不只你會誇他，全中國的老百姓都會誇他好麽，他簡直就是為國争光，為中國的文藝界争光，簡稱文藝之光。所以啊，你知道從你嘴裏聽見誇獎有多難了吧，除非對方是到影帝級別的才能得你唐大小姐一句好話。”

遲遲因為唐佳檸的緣故對周晉偉的事跡也是如數家珍，畢竟大學四年，這番說辭她每隔一天就會聽過一遍，早已是耳熟能詳的不能更耳熟了。

見遲遲提起周晉偉，唐佳檸一陣惋惜：“可惜我粉上他的時候，老大就已經退出娛樂圈很久了，生不逢時啊。不然我一定要沖在最前面，當他後援會的首席會長！還有，他離開前召開新聞發布會的時候說過的，他只有挑到好的劇本才會選擇出山，否則，嗳。現在的華語電影圈太過焦躁，估計等老大重出江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啊。像那種商業電影，他肯定看不上了，我還是回去撸一遍他的《釵亂》吧。”

《釵亂》是周晉偉的成名之作，也是唐佳檸最喜歡的一部電影。高三的時候，正值《釵亂》上映25周年，電影院有重新放映過高清無删減版的，也就是那一次，唐佳檸徹底迷上了這個年紀比她大兩輪的國際雙料影帝，也是因為《釵亂》激發了她的創作，然後才誕生了她的第一本小說《芙蓉秋》，也是她至今為止唯一的一本古言，因為後來她就往青春文學的道路上策馬奔騰，一去不複返了。

其實當初周晉偉作為剛出道沒多久的新人，而且又非科班出生，本來是沒有資格演這部戲的，後來卻意外被楮屈向楮導演一眼相中，投資方怕虧錢一直不肯用新人，可是楮導演非他不可的架勢為他最終贏得了演出的機會，和童星出道在娛樂圈摸爬滾打多年的且長他六歲的新晉影後周彩希搭戲。後來影片大獲成功，周晉偉也憑借這部巨作一躍成為金虎影帝，其中更是打破了金虎獎最佳男主角獲獎者的最小年紀記錄,才僅僅23歲就榮登影帝，并且至今都沒有人能打破過這個保持了24年之久的記錄，其厲害程度可見一斑。

“《釵亂》确實不錯，周影帝演的太子簡直帥到爆炸，我還記得他一個人群戰敵軍，最後被心愛女人刺死時候的那個眼神，簡直絕了。這種實力與偶像兼具的男演員，難怪你念念不忘了。”遲遲啧啧點頭。

“那是，不然你以為那些影展的評委眼睛是瞎的啊，只有這種偶像實力兼具的人才能獲得國際影帝啊，這種含金量可不是長得好看點的阿貓阿狗随随便便就能獲取的。”

唐佳檸為自家的偶像鼓掌歡呼的同時順便又挖苦了一下陸遠辰，雖然她也不是很清楚自己怎麽突然想到了陸遠辰，可能是這幾天深受他折磨的緣故吧。

“咦，對了，我家好像有《釵亂》的CD，要不要一起重溫一下？”遲遲拉開茶幾內的隐藏抽屜，裏面放了很多老電影的碟片。

唐佳檸立馬眉開眼笑起來，眼眸也發出了精光，“好啊好啊，好久沒看了，重見一下我家老大的英姿，哇咔咔。”

電影不長，大概只有90分鐘，可是幀幀都是精華，每一個鏡頭都與美學相搭配，攝影構圖運用的爐火純青，将太子和敵國公主的形象勾畫的美輪美奂，畢竟楮屈向楮導是由攝影師轉行到導演，其對美學的研究也被深刻帶入到了電影鏡頭之中。

影片的最後是這樣一幕場景，翠綠的竹林裏，一大波手持長矛的士兵将太子團團圍住，人牆密不透風，再難沖破。太子一襲明光皂絹甲，用手中的長劍插土撐地，雙膝半跪，滿身的刀傷箭傷，雙肩上的虎頭金緣披膊此時染着汨汨而出殷虹的血與滿地的翠綠竹葉子交相輝映，紅翠相間帶着詭異的寒冷。

‘嗖’一聲，一只利箭射出，起勢快準狠，精準無比地射在了他的左胸上，郁結在心口的那一團氣息噴吐出來，随之而來的還有烏黑的血。沒錯，箭上沾着這世間最厲害的毒，中之定要斃命。士兵見狀盡數後退，一個女人向他緩緩走來，他微微瞥眼看了一眼面前的那個女人，她一襲火紅的戎裝，将曼妙的身材勾畫的若隐若現，手中執着一把精致的短弓，神情清冷一言不發。

見着她，他渾身上下散發地不再是那淩冽的氣息，而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夾雜着萬般情緒，因為他所中的最後一箭，也是傷勢最重的一箭是她的妻子射的，哦，不，抑或者應該說是敵國的蘅蕪公主。

流淌的鮮血在金燦燦的太陽照耀下漸漸凝結幹涸，太子漆黑見底的眼眸裏蘊藏着的眼神，既有絕望又有憐愛不悔，但更像是一場解脫，他低沉地聲音像是喃喃自語：“小蕪，謝謝你給我這樣一個結局，能死在你手裏，我此生無憾。”

面前一身戎裝的女子一直冷漠地看着他，直到看見眼前的男子慢慢閉上眼睛，最後了無生息，那張絕美淡然的臉上才浮現出了難以遏制的悲哀笑容，她用手輕輕拂在了太子的臉上，一滴熱淚緩緩滑落，她沙啞着喉嚨說：“阿衍，我現在就來陪你，這才是老天為我們預備的最好的結局。”

然後掏出藏在靴子裏的那把純銀凝霜匕首，那是大婚那日他送她的禮物，她不顧周圍士兵的驚呼和來不及的勸阻，用這件曾經的禮物毅然絕望地自刎在他的屍體面前。

一幕終了，屏幕漸漸暗了下去，主創人員的名單緩緩滾動，陪着電影的主題音樂，唐佳檸和遲遲久久沒有出聲，顯然還停留在片尾的太子臨死前的那個眼神當中，即使看過很多遍，依舊能讓人看得渾身泛起雞皮疙瘩。

公主的扮演者周彩希在當時已經是圈內首屈一指的實力演員，但是依舊被新人周晉偉奪走了大半光彩，所以不得不說有的人天生就有奪人心魄的魅力。

“你說如果太子沒有愛上敵國的蘅蕪公主，周國是不是就不會滅亡？”遲遲還沒出戲，沒頭沒腦地問了這麽一個問題。

“即便沒有蘅蕪公主，周國依舊會亡的，皇帝親佞臣誅良将，這樣的治理下周國積弱已久，哪裏是太子一朝一夕之間可以改變局勢的。不過雖然周國滅了，太子沒有留住這江山，但所幸他愛上了公主，至少他留住了公主的真心。公主願意為他自戕而死，我相信他們在地下最終還是成就了好姻緣，做一對黃泉路上的好鴛鴦。說實話，我喜歡這部電影的最大一個原因就是這缺憾的結局。”唐佳檸盯着屏幕一字一句地說道。

遲遲聽了唐佳檸的一番感概不由地說：“你呀，就是太悲觀了，又把愛情看得太重，這種心态将來是要吃苦頭的，就像電影裏的太子那樣。”

“也許吧。”這一次唐佳檸沒有反駁，她自己也清楚，她把愛情看得太重，所以和楚宸朗的那段戀愛确實叫她怕了，遭最好的朋友劈腿插足，怎麽能不怕。她不是将來要吃苦頭的，而是她吃過了并且這苦頭她是再也沒有吐出來過。

“既然你知道自己對待感情悲觀，那還不趁機樂觀一點，俗話說得好知錯就改，善莫大焉。不說別人，我看那個陸帥哥真心不錯，溫文爾雅一表人才，身材又那麽好，碰上他你難道不覺得自己瞬間化身言情女主麽，你寫了那麽多錦江小言文，這回現實生活中給你來個翻身做主人還不好！”遲遲不知怎麽地好死不死又提起了陸遠辰。

唐佳檸聽見陸遠辰的名字，微微皺皺眉，然後在沙發上一個靈活側翻直起了身子，拿手在遲遲的額頭上摸了又摸，喃喃自語着：“也沒發燒啊，怎麽就腦子不正常了呢。難道真中降頭了，就像圈裏的某女明星那樣？”

遲遲拿起旁邊的抱枕就朝唐佳檸扔去，“你丫才被下降頭了，你可別把我和那個女明星相提并論好吧，她是真腦子進水，而我這是關心你，真是路遙知馬，力不足；日久見人，心叵測。你不識好人心，哼，活該你單身！”

她們所說的那個女星以前是港姐出身，拍過很多叫好叫座的片子，只不過近幾年因為年齡見長，戲路卻依舊是以前的老套路，而漸漸被娛樂圈遺忘邊緣化，最新新聞通稿裏又能看見她是因為她的一些不當言論，在某檔節目上當衆大爆以前合作過的男演員隐私，現在被那些男演員們的粉絲在微博上罵的很慘，她倒好更加怡然自得，已經開始爆曾經提攜自己導演的隐私，堪稱奇葩。

唐佳檸裝作刻薄的樣子，“得了吧，你自己還單身狗一只呢，別瞎操心了，先把你自己的終身大事解決了再來忙我的吧。”

遲遲用腳踹她說：“你要知道大學130寝室可就只有你和我兩只狗了，我有意讓你先出線，您老倒還要堅守陣地，行行行，随你的便，到時候我有了男朋友，你可別哭。”

一頓唇槍舌劍後，兩人打鬧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