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今天是演員正式拍戲進組的第一天,而這第一場戲就是場壓軸的夜戲。本來統籌是安排的另外一場戲,可是場地協調出了問題,這個景才無奈被提前了上來。
“小陸,這場戲主要是拍你和朱老師的,你要記得把握住眼神,至于臺詞你也好好在開機前多背背。”餘導手裏拿着對講機,一邊布置一邊說着。
周圍此時亂哄哄的,嘈雜一片,燈光、話筒、道具的工作人員還在開着開拍前的小會,把接下去要用的東西再過一遍。已經換好戲服的陸遠辰面色卻并不輕松,甚至可以說是目光冷沉,神情惆悵,總之與以往衆人面前的他大相徑庭。餘導演知道這是他在入戲的狀态,便也不再多吩咐他什麽,由他去了。
顧星辰由助理拖着裙擺也從化妝間裏緩緩走了出來,她朝片場搜尋了好一番後,終于在監視器旁的一把折疊藍色小椅子上看見了同樣身穿喜服的陸遠辰,她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內心一陣難明緣由的欣喜,只是此時他面色深沉地看着臺詞本,做開拍前的最好準備,顧星辰躊躇了許久,最終沒有走過去,而是轉頭去了拍攝大婚的房間景別裏。
晚上7點整,緊鑼密鼓的夜戲終于要開始了,各部門就位,場記板打下,所有雜音消失,搖臂攝影機開始了工作,整個片場皆是噤聲。
餘導眼睛盯着監視器,目不轉睛。
諾大的宰相府邸喜氣洋洋,謝昭和身穿百鳥朝鳳雲霞五色雲紋婚服,一頭烏發盡數绾起,頭戴金絲珠冠,垂下的珠簾将面容微微掩蓋,一支金累絲紅寶石步搖在燭光的跳動下熠熠生輝。她的紅唇牽起一抹淡笑,可那一雙明眸中半點笑意也無。多麽可笑,她,堂堂大昭國的公主,被自己的皇帝哥哥指婚給了當今宰相之子,天/朝之女屈尊下嫁,竟然不設六禮,不建公主府,草率地甚至不及民間最普通的嫁娶之禮,除開這一身華服,她沒有其他,她沒有一切。
“哇,顧星辰好美啊,原本以為她古裝不及現代裝,沒想到也很驚豔,雖然表情的掌控還顯稚嫩,但作為新人真的不錯了,真的是我見猶憐啊。”站在場景外的一個場記不免驚呼道。
“噓,顧星辰的鏡頭只是一分鏡頭帶過的,下面驸馬和朱老師的對手戲才是這場戲的重點,他也是新人,不過聽說是正宗科班出身,看看他的表現。”錢周周聽見站在她旁邊的一個統籌回複之前的那個場記。
其實那個統籌說這話是存了幾分擔心的,朱為民老師作為老戲骨,淫浸圈內多年,不過他有一個不怎麽好的習慣就是喜歡臨時加戲,這其實對于與他搭戲的人是一個很大的挑戰,稍微一不小心,極易跑戲,想來這場戲不來回倒騰個幾遍、浪費點膠卷是不可能完成的了。
此時那頭的軌道攝影機慢慢将鏡頭移向門口,主鏡頭也緩緩推進,給了一個面部的特寫鏡頭。
男子身着暗紅五爪黑蟒袍,劍眉似刀飛入發鬓,鎏金發冠在黑暗中發出光芒,他背手而立,颀長挺拔的身姿卻在門口停滞不前,如墨般的眼睛裏冷意潋滟,慢慢地将目光投向喜床上端坐着的被珠冠玉簾遮住面容的女子。
他違抗不了父命,最終還是娶了這大昭國的公主,那小秋呢,芙蓉山上遇見的那個女子,那個為他隐瞞,幫他療傷的女子,他是不是這輩子都要與她無緣了。想到這裏,他不由攢緊了手指,越來越用力,越來越用力,只聽見一聲幾乎細微不可聞的聲音,他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竟然被生生捏碎了,他的手指被鋒利的碎玉割破,鮮虹的血淬着幽幽的玉,詭異之極。宋楚屾将目光慢慢移回到自己的手上,細細端詳,鮮血已經從指縫中蜿蜒向下,順着手腕将暗紅喜袍染得殷虹。
他嘴角那抹剛好的弧度此刻因為目光的轉移變得有幾分高深莫測起來,像是嘲諷,像是悲嘆,又像是無比蒼涼的心灰意冷。
最終他沒有踏進房間,旁邊的小厮在旁邊急得跳腳:“公子,公子……”只是那叫喊聲喚不回遠去的背影。
“放肆,你這是做什麽!”宋項游(朱老師)大怒,聲音铿锵有力,怒氣明顯。
宋楚屾終于停住了腳步,半邊的身子隐藏在月光下,低沉地聲音緩緩傳來:“我已經答應您娶了公主,但您不能逼迫我與她同房。”
宋項游再度提高了語調:“你這是大不敬,你知道麽!”
他一聲哂笑,像是自嘲,又像暗諷:“這些年,難道我們宋家大不敬的舉動還少麽?只擁兵自重這一條就足夠皇帝大開殺戒了。”
“屾兒,你不想娶公主,爹知道。爹不是沒努力過,我提了這麽多放肆苛刻的條件,可小皇帝依舊肯把自己的親妹妹指給你,他這麽費盡心機把公主嫁過來是為了什麽,你不是不清楚。他就是為了監視我們宋家的一舉一動,好以此來借題發揮,如今她剛進門,你就如此……”
“爹,是皇帝真的想借題發揮還是您早有稱霸之心,想必你們心裏都清楚,我和公主說到底都是你們的棋子而已。”驸馬打斷了宰相未完的話語。
“卡——”
餘導略帶公鴨嗓的聲音響了起來。衆人皆是疑惑的将目光投向監視器那邊,剛剛的表演很好啊,陸遠辰将朱老師臨時新改的詞也接的非常好啊,感情更是拿捏的恰到好處,一點都不遜于老演員,甚至可以說更出色,極其可圈可點,可是這怎麽說卡就卡了呢?
餘導抓起擴音大喇叭氣急敗壞地大叫道:“那個群演說你呢,戲那麽多幹嘛!你演的是侍衛,不需要什麽表情,你那擠眉弄眼的破壞了拍攝你知道麽。誰把你找來的,副導演呢,給我馬上換了他。”
大家一聽後面的話才恍然大悟,原來是群演這邊出了岔子。
冬季的橫市,又是在晚上,蕭蕭的冷風浸潤着刺骨的寒意吹在每個人的臉上,涼的刺骨。而他們所着的戲服雖然看着繁瑣,一層又一層,可是卻是十分單薄的。剛剛那幕戲肯定是不能用了,鐵定要重拍,随行的助理連忙将橫市爆款軍大衣披到他們的肩上,然後又将裝着冰塊的杯子遞給他們。為了不吐氣成霧,在等戲的時候演員還得在嘴裏含着冰塊,防止口中冒出的哈氣影響拍攝效果。
趁着現場重新布置的時候,朱為民笑嘻嘻地朝着陸遠辰說:“遠辰,你剛剛的表演張弛有度,不錯,過會可要繼續好好保持啊。對了,聽你經紀人說你大學的時候就一直在話劇舞臺上磨演技和臺詞,你有這樣的心很不錯啊。我作為老輩就怕你們這幫年輕的孩子太焦躁,沉不下心來,反而迷失在娛樂圈浮華的表面。”
陸遠辰一邊任由化妝師重新補妝,一邊回答着:“朱老師說的是,作為明星确實很容易被娛樂圈表面的浮華所蒙蔽,不過我不想當明星,我只想好好當一個演員。所以您放心,我不會忘記自己初衷的。”
“好好加油。”朱為民拍了拍陸遠辰的肩膀。
這時,劇組的工作人員前來通知,現場已經重新布置完畢再過5分鐘開拍,化妝師清理的動作要加快點。前面顧星辰的那個分鏡頭是沒有影響,後期剪輯的時候還是可以直接剪進去的,要重拍的就是朱為民和陸遠辰的那段臺詞一串的戲。
顧星辰卸下喜服,披着軍大衣,也從內間款款而來,見朱為民和陸遠辰正聊着天,她便也朝二人的方向走了過去,然後說道:“今天我的戲輕松,鏡頭也少,剛剛那個群演沒有影響到我的鏡頭,導演說可以剪輯在一起,接下去我要看看兩位老師是怎麽彪戲的,好讓我好好學習學習。”
顧星辰正說着話,眼睛卻不自覺瞟到了陸遠辰的手上,化妝師此時正在把剛剛被特制血漿染紅的手指做着清理,道具則在一旁候着,準備将新預備好的糖制玉扳指重新套到他的手上。
清水洗淨後,他的大拇指的指節上還帶着幾絲血絲,化妝的徐姐輕呼:“呀,手指好像真的受傷出血了诶。”道具雖然只是糖制的,可捏在手裏也依舊是紮人的,可以想象剛剛陸遠辰演戲的時候,捏的有多用力。
顧星辰心猛地一沉,她急忙上前一步,想湊近看看,卻見陸遠辰将手藏在了寬袖之下,語氣一貫的鎮定自如:“沒事。”
簡單的兩個字禮貌、客氣卻也疏離。
顧星辰愣在了那裏,不知所措,好在導演的聲音适時地響了起來:“各部門注意,趕快清場,現場準備。”
她默默随着人流走出場景外,随着導演的一句‘action’搖臂機器又開始工作了起來,片場又是一片靜默,只能聽見演員對詞的聲音。顧星辰望着眼前正在演戲人的身影,目光卻似乎穿透了時空,回到了兩年前,她在臺北的家中。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沒啥人看,但是強迫症的我一定會寫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