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Chapter 74

仇紹每一個字, 都仿佛在齊放胸口落下一腳。

錯過, 到底是錯過。

錯過的不是時間,還有一個人的變化。

十年, 不是十天,不是十個月, 那個人不會等在原地, 一直等。

抓不住了。

這大概是齊放最無奈的地方。

剛才在攝影展裏, 上次在酒店的咖啡吧裏,周垚對着他,盛氣淩人, 坦然自若, 她臉上雖帶着對往事的懷念, 卻當斷則斷。

她不再是當年那只鴕鳥, 只聽命運給她的選擇。她現在是只獅子,主動的選擇我要, 我不要, 取舍之間剛好将他放在舍。

那樣子,真的很美。

他移不開眼,恨不得手裏有臺相機。

可就在仇紹出現的那一刻,周垚的神色瞬間就變了。

她臉上寫着在意,雖然極力掩飾。

那一刻,齊放仿佛被掐住了脖子,喘不過氣。

可他不服。

……

半晌過去,齊放緩緩開口:“我不能給, 你就能麽?”

這話仿佛是自言自語。

齊放垂着眼,玩着手裏的煙盒,用那煙盒在桌上敲了敲。

“你現在不吸了?”齊放突然問。

仇紹極淡的勾了一下唇角:“戒了。”

齊放突然好奇:“什麽時候的事。”

仇紹:“跟張叔叔去中亞的時候。”

那每一天的體能消耗都是一個極限,一種透支,不僅環境惡劣,資源也十分短缺,他們身上帶着少量的金錢和物資,但凡有可能會惹事的東西都不能帶。

他們的行蹤暴露,是因為一個隊員去買了一瓶礦泉水。

一瓶礦泉水,一支煙,都可以致命。

齊放追問:“我一直想問,你那次離開經歷過什麽。”

回到學校,整個人都變了。

仿佛從另一個世界回來的混蛋,幹淨,健康,深沉,難以捉摸,立在陽光下,渾身都散發着讓人看不順眼的氣息。

……

仇紹靠着椅背,眯着眸子,喝了口茶,半晌才說:“那趟去了三個地方。”

“敘利亞,索馬裏,阿富汗。”

齊放不禁一怔,眉頭蹙起。

這三個地方單拿出來,随便哪一個都讓人一震。

齊放揚眉:“一路平安?”

仇紹淺笑:“九死一生。”

一瞬間,兩人仿佛又回到了學生時代,彼此之間自有一種只有對方才懂的交談節奏。

兩人都漸漸松弛下來,關系疏遠了,默契和慣性卻還在。

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過去的光景。

但這樣老友敘舊一樣的談話,這輩子恐怕是最後一次了。

齊放:“先說敘利亞。”

敘利亞?

仇紹垂下眸子,似是在回憶,十年過去,再驚心動魄的場面也都淡了,能留在記憶中的便是當時最刺激感官的東西。

“當時找水源,看到一條河,河水是紅的。導致後來那幾天,看什麽都是紅的。”

齊放:“紅的?”

仇紹:“是人血染紅了河水。”

那也是仇紹有生以來頭一次,真的明白何謂血流成河。

不過現在,依然有幾百家中國企業在堅守。

齊放緩緩點頭,真希望自己當時就在,最好他手裏還有一臺相機。

這種時候,畫筆用不上。

不是人人都能成為畢加索,看到在戰争中被夷為平地的格爾尼塔,會情緒激憤的将這段歷史刻畫在畫紙上,記錄西班牙人民的傷痕累累,通過畫紙和油彩傳達痛哭、絕望、恐懼、死亡和吶喊。

相比之下,鏡頭大多時候都是冰冷的,空洞的。

記錄戰争需要客觀,需要按下快門的一刻爆發的敏銳觸覺,那一刻專業淩駕一切情懷之上。

……

半晌,齊放又問:“索馬裏?”

仇紹吸了口氣,眯着眼,只有一句話:“那裏的男人,白天都得出門做海匪。”

齊放:“沒有別的營生?”

仇紹扯着唇角:“那是唯一的出路。談不上營生,只有生存。”

當生存成了唯一的本能追求,食物鏈裏便只剩下弱肉強食。

藝術?簡直扯淡。

那是太平世界附庸風雅的消遣。

齊放:“阿富汗。”

仇紹停頓片刻,擡眼間,眼眸漆黑如夜:“一言難盡。它曾讓亞歷山大帝國衰落,讓大漢帝國衰落,讓大英帝國衰落,讓蘇聯衰落,又導致今天的美國走向衰落。”

凡是提到阿富汗,必然涉及政治話題和國際觀瞻。

兩人沒有打算深入這個問題。

……

好一會兒,誰都沒說話。

齊放吸完了一支煙,随口問:“還去了哪兒?我記得你後來又出了一趟遠門,畢業前。”

仇紹一手支頤,笑了:“登頂珠峰。”

齊放沒說話。

仇紹:“但沒成功。”

登頂珠峰不是件容易的事,有的人試了很多次,有的人死在了半路上。

仇紹記得,第一次跟隊去嘗試做這件事,事先準備就花了幾個月,等真的踏上了那條路,才知道何為自然,何為生命。

沿途都是死屍,有的被皚皚白雪蓋着,有的剛倒下,有的是一百多年前留下的屍體,有的是和他們同一天出發的隊伍。

倒下去就是死,倒下去的人和路過的人,都很清楚。

但一整條路上,沒有一個人停下來,把他們背上。

就因為四個字,無能為力。

……

又是一會兒沉默,這一次仇紹先開口。

“你玩商拍這幾年,瓶頸遇到了幾次?”

齊放一怔,下意識別開臉。

他不喜歡被這樣一眼看穿的滋味。

幾次,他也不知道。

以前都挺過來了,怎麽挺過來的,也忘了。

但毋庸置疑的是,他需要不同的刺激,一次要比一次強,更新更猛更震撼。

商業社會,一切都固定了,固定的模式,固定的圈子,固定的一群人,固定的刺激。

固定,足以要一個攝影師職業生命的字眼。

仇紹淡淡開口:“離開一段時間,出去看看。也許還有救。”

視野大了,心裏裝的自然也大。

看的角度不同了,小小鏡頭也能容納百川。

齊放知道,他恐怕再也找不到一個朋友,能這樣一針見血了。

可一針見血的話,總是難以入耳。

“不用你提醒我。我這次回來,是因為Iris。”

隔了一秒,又道:“是,或許現在的她我不懂,不了解,可我有時間,我願意花時間重新認識她。”

仇紹輕輕颔首:“所以,你打算再殺她一次。”

齊放的臉色極其難看。

他咬了咬牙,忽然問:“你想不想知道當年在美國到底發生過什麽?”

現在,他是比不過。

可十年前,仇紹影兒都不見。

……

說話間,齊放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卻是二十歲的周垚,慘白着臉色,臉上的眼淚被冷風吹幹了,她一臉絕望的站在街頭,左右張望的模樣。

那是齊放和菲菲第二次遇到周垚。

第一次,她剛進學校,在報到處注冊登記,英語說得很爛,菲菲幫她做了簡單的翻譯,她一直在說謝謝。

齊放就立在旁邊,無聊的靠着牆。

這樣初來乍到卻一句沒有語法錯誤流利幹淨的英語都說不出來的菜鳥,他見多了,美國滿大街的華人,這種菜鳥應該先往華人堆裏紮。敢落單的,都是獨立能力極強的。

後來,他們在美國街頭第二次遇到周垚。

菲菲多管閑事,非要下車去獻愛心。

齊放罵了一聲,把車停靠在一邊,透過車窗,看菲菲和周垚交談着。

有那麽一瞬間,周垚的神情仿佛雨過天晴,一雙大眼睛睜得很大,光彩熠熠,那黑色的瞳仿佛破碎的黑色玻璃珠,閃爍着,好像還有一層水霧。

兩人上了車,周垚坐在後座,菲菲自作主張要把她先送回學校宿舍。

齊放沒意見,他幾次通過後照鏡看路,偶爾會瞥見周垚。

她大多時候望着大馬路,會回答菲菲的問題,聲音有些發緊發澀,她很緊張。

她時不時會不小心對上齊放的目光,一對上就飛速轉開,強自鎮定着,像是很害怕被人扔下車,或者他們改換主意不送她去學校了。

異國迷路,遇到了好心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下了車,周垚委婉地問菲菲,需不需要感謝。

齊放依舊坐在駕駛座裏,聽到這話,冷笑出聲。

周垚迅速看來,臉色依然很白。

菲菲也瞪他。

……

講到這裏,齊放刻意停頓。

他搓了搓手指,垂眼時,聲音有些沙啞:“你不會相信,十年前的她,是那個樣子。”

仇紹安靜地看了他片刻,仿佛審視他追憶往事的模樣,審視他的挫敗。

半晌,仇紹低聲問:“擔驚受怕,任人拿捏是麽?”

齊放肩膀輕輕一震,沒說話。

仇紹:“一碰就碎,渾身上下都是弱點,你給她一塊糖她就記着你的好。即使她不會故意讨好人,不擅長經營人緣那套,看上去孤僻不合群,叛逆難搞,可心裏卻脆弱不堪。這樣一個人,她對朋友的底線設置會非常低,朋友對她做什麽都可以得到原諒,因為她怕失去那個朋友。相反,她會被這個朋友吃得死死的,一句怨言都沒有。”

是啊……

一句怨言都沒有。

這一點齊放深有體會。

周垚那時候什麽都不說,受傷了不說,想哭不說,痛苦不說,全都憋在心裏。

時間久了,她仿佛習慣了,周圍的人也習以為常。

以至于誰也不知道她的底線到底在哪裏,一旦刷過了如何爆發。

結果,她沒有爆發。

傷透了,不哭不鬧。

她只是選擇消失。

一瞬間,齊放的心擰到一起,揪着疼。

耳裏傳來仇紹冷淡的聲音:“現在的你,還憑什麽花時間去了解她?你連入場的資格都沒有。”

齊放一下子擡起頭,眼裏布滿了紅。

“夠了!”

他的聲音極其壓抑:“那個時候,擺在我面前的誘惑太多太大,我不知道怎麽選,也不珍惜。現在我知道了,Iris也和以前不一樣了,我會讓她明白,過去的我,已經遭受過懲罰,他現在全都改好了。”

齊放的聲音有些顫抖。

他仿佛說出了心裏最不願意說的話,他一腳将自己的自尊踩到地上,他的五官扭曲着,卻堅守着最後一絲底線。

可他們都知道,無論做什麽都是垂死掙紮。

周垚重感情,念舊,如果當年的傷害立刻修複,分分合合,好好壞壞,沒準也能多消耗一些年。

可它冷卻了,風幹了。

人吃虧吃得多了,又沒有任性吃虧的資本,自然就學乖了。

……

愛情,本應讓人變得更耀眼。

仇紹擡眼:“我很好奇,那個照片裏坐在街頭的女孩,她當年真的笑過麽?”

齊放瞪大了眼,說不出話。

他不能說笑過,甚至很張狂,很肆意。

那都是騙人的。

他們都知道,那樣一個姑娘笑起來得多漂亮,如果發自內心,他的鏡頭如何會放過?

攝影展上,他拿出的是最好的作品。

最好的作品,卻是她蹲坐在美國街頭,落寞且冷漠的望着遠方。

一瞬間,齊放又想起剛才離開包間前,周垚的神态。

她雖然一直低着頭,可是卻能隐約可見她臉上的糾結,不小心播放了語音一臉懊惱,和仇紹的幾句交談,臉上時而茫然時而喜悅,還有一種敢怒不敢言的別扭。

那不是因為她真的怕仇紹,而是因為在意。

她的小表情雖然克制,卻生動鮮亮。

齊放臉色灰敗着。

仇紹又給自己添了一杯茶,卻沒有喝。

他的拇指緩緩滑過杯口,聲音清淡:“你剛問我,我就能麽?”

隔了一秒,他似是扯唇笑了。

擡眼間,眸子裏卻沒有一絲笑意,黑而沉:“是,我能。”

齊放仿佛一震。

仇紹低低問道:“而你,你連這樣的保證,承諾,都給不了。”

齊放下意識搖頭,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他試圖反駁,卻不知道是在反駁誰。

……

一陣沉默。

仇紹似是吸了口氣:“你知不知道當年你們相遇,周垚已經有抑郁傾向?”

齊放猛地擡眼。

顯然,他一無所知。

仇紹:“她和你在一起,不是沒有做出過努力、犧牲。她那時候又傻,又蠢,不知道怎麽和一個搞藝術男人談戀愛,阿Fei知道,她就問阿Fei。得到的答案是,這樣的男人要去劈腿就讓他去,讓他自由讓他飛,能裝看不見就裝,裝不下去就結束了。”

這一段,是周垚喝醉時提到的。

那天清醒後,他們發生了關系,周垚把這段全忘了。

可仇紹卻弄清了來龍去脈。

阿Fei,直譯中文名菲菲,土生土長的美國華人,生于非常美國化的落後城市巴爾的摩,到了洛杉矶後就誤打誤撞的混進了齊放的圈子,仇紹自然也認識。

可這一切,菲菲從沒有告訴過齊放。

此時此刻聽到仇紹低聲陳述,不由得的一驚。

仇紹接着道:“虧你和阿Fei是朋友。你知不知道她有寫日記的習慣?”

齊放下意識搖頭。

在菲菲的日記裏,她喜歡過一個男人,比任何人都喜歡,但他們在藝術理念上有沖突,性格不合,只能當□□。

再後來,□□也不能維持了,就當對方的垃圾桶。

仇紹擡眼,扯着唇角:“她說的那個男人是誰,你最清楚。”

齊放只覺得腦子裏嗡的一聲,像是有什麽東西斷了。

良久,他才問出一句:“這些,是Iris告訴你的。”

仇紹沒說話。

答案不言而喻了。

又過了片刻,沉默散盡。

仇紹喝了口茶,也緩緩吐出一口氣:“她那時候是真的傻,找了個半吊子紋身師紋了和你一樣的圖案。她後悔了,就讓菲菲用火、槍把那紋身燒掉。”

這一段,齊放絲毫不知情。

火、槍燒過的地方必然留疤,一個女孩子可以做這樣的決定,得對自己多狠。

這樣的疼一旦嘗過了,這樣的狠心一旦下了,就是真的完了。

齊放怔怔的對上仇紹。

仇紹目光冰冷,眼裏一片沉黑。

齊放:“後來呢……”

真相只有最後一步,他可以選擇點到即止。

可他還是問了。

仇紹:“阿Fei也一直有抑郁症,比周垚嚴重。感恩節那天,她自殺了,當時只有周垚一個人。”

菲菲臨死前還留了遺書,給周垚。

那封遺書是一張未完成的清單,她怕周垚想不開,不知道怎麽面對接連的打擊,會跟着下來,就用那張紙把周垚留住。

可這些,仇紹不會對齊放說。

他只是輕輕開口,那口吻再冷不過:“齊放,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當年沒有阿Fei陪着她,那麽躺在浴缸裏割腕自殺的人,會不會是周垚?”

一瞬間,全世界都安靜了。

萬籁俱寂。

齊放渾身一震,顏色盡失。

仇紹:“你說要重新開始。再做一次儈子手,就是你表達歉意的方式。”

他們都知道,儈子手也是要講資格的。

齊放早已失去了。

可面對那樣的過去,他連征求資格的機會都沒有。

……

…………

仇紹站起身,拿起桌上的車鑰匙,再也沒有看齊放,徑自轉身開門。

屋裏,一下子安靜了。

窗外的日光改變了角度,包間裏暗了。

悔了十年,只活在自己知道的事實裏十年,等着盼着,做出改變。

可最終換來的,只是難以原諒的真相。

……

包間內靜了,包間外卻不太平。

仇紹一走出去,不由得一怔。

門口角落裏蹲着一個人,纖細的身體,顫抖的肩膀,埋着頭在膝蓋裏,雙手抱着自己,長裙裙擺鋪了一地,頭發垂下來蓋着白皙的胳膊。

是周垚。

在她旁邊,還站着手足無措的老柴。

仇紹只一眼,就大約明白發生了什麽。

必然是周垚沒去洗手間,或是早就回來了,蹲在門口聽完了後半場,老柴趕來,想安慰,想勸,卻笨嘴拙舌不知道怎麽說話。

仇紹微微嘆息一聲。

邁開兩步,走到跟前,和老柴交換了個眼色,老柴意會,回避了。

下一秒,仇紹彎腰伸出手臂,溫度微熱的手掌碰到了周垚的手肘,感覺到她忽然一抖。

他的聲音又低又柔,如同微風拂過:“蹲久了,別起來太猛,會暈。”

周垚聽到是他的聲音,一下子安定了。

她感覺到他的手結實有力的握着她,帶她站起身,她的腿的确有點酸麻,站起來時腿窩發緊,腦子也昏沉,亂成一團,還在消化。

仇紹并沒有跟着她站起來,她腳下打晃時,他一手扶着她,另一手去捏她的膝蓋後窩,捏了幾下她就覺得沒那麽酸了。

周垚依然低着頭,不想讓人看到她的狼狽,擡起一手揪着他肩膀上的布料,示意他起身。

仇紹意會,站起來,伸出雙臂将她攬進懷裏,恰到好處的掩護了她臉上的淚痕。

“怎麽一出來,就哭成淚人。是因為過去,還是被我感動壞了?”

周垚埋着臉,耳朵卻沒聾,他的聲音貼着她的耳邊,又熱又癢。

她聽着想反駁,他卻按着她的腦袋。

為什麽哭,她不知道原因,但絕對不會承認是因為他說的那些。

隔了幾秒,仇紹又道:“是先去洗個臉跟我回家,還是回家洗臉?”

周垚腦子還是亂,猶豫了一下。

仇紹就替她決定了:“好,那就回家洗臉。”

……

周垚就那樣低着頭,被他牽着手一路走出去。

好在茶室裏服務員不多,一路上沒遇到幾個,車子就停在門口,很近,走了沒幾步就聽到他按了車鑰匙上的電子鎖。

周垚坐進車裏,覺得熱。

仇紹很快開了冷氣,又把對着她的通風口轉了個方向,然後從車載箱裏拿出一瓶礦泉水,塞進周垚手裏。

這時,手機響起,仇紹挂上藍牙,接通。

是老柴的電話。

車子駛向大路,老柴話痨的講了一遍來龍去脈。

大意是說,他大熱天趕來的時候,就見周垚貓在門口聽他們講話,老柴玩心重就跟上來一起偷聽,還開玩笑的問周垚,有沒有講他壞話,還問待會兒打起來要不要進去勸架?

誰知屋裏兩個人雖然坐着,各執一方天地,卻只玩文的不玩武的,別說動手,連站起來都不曾,一個抽煙一個喝茶,談話間卻刀光劍影。

老柴把自己僅會的成語都用上了,說沒想到十年前那段竟然有這麽多秘密,還說當年的齊放的确不适合托付終身,最多玩玩。

誰知道周垚聽着裏面的談話,聽着聽着就哭了。

老柴一下子手忙腳亂,也不知道該不該安慰,怎麽安慰。

……

仇紹只安靜地聽老柴描述,并不提問。

可饒是如此,周垚也知道來電話的人是誰。

她喝了半瓶水,撐着下巴看窗外。

方才在包間外,她的腦子裏雖然亂,可老柴說的話還是聽進去了。

她記得老柴說,仇紹這人狡猾,城府深,心機重,可對她還是不錯的,要是一個男人願意把心機城府都用在一個女人身上,是福是禍就得看這個女人愛不愛那個男人了。

周垚恍惚間,想到了尼采說過的一句話:【沒有可怕的深度,就沒有美麗的水面。】

她腦海中有太多疑問。

為什麽仇紹知道這麽多她的事,她從來沒說過,連任熙熙都不知道。

她背後紋身的事,她說過。

咖啡豆的事,她說過。

可菲菲的事,在美國最混亂的那段時間的經歷,她不可能會提。

她習慣了一個人消化了。

那些事也不是值得回味的,可以動不動拿出來分享。

那麽,仇紹是怎麽知道的?

周垚思來想去,只想到一個可能,大概是她那次喝醉了,亂說話。

無論如何,還是要和他證實一下。

還有,她從未想過如果當年不是那樣的安排,如果她沒遇到菲菲,如果她始終一個人在美國流浪,如果她不慎誤入歧途。

那麽躺在浴缸裏,割腕自殺的人,會不會就是她。

她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她只知道一件事,二十歲和三十歲最大的區別,仿佛就如仇紹所說,二十歲不知道要什麽,三十歲大約知道了,知道了,就慶幸自己還活着。

那時候,齊放那樣的人,倨傲,才華橫溢,帥氣,不羁。

二十歲的她根本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