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是我路過的街角

“月璧,看着我,看着我,聽我說。”

孤月璧茫茫然垂着頭。

“他還活着,他很好。”舒伯藍氣息淩亂的整理着語言,他捧着紫眼睛姑娘的臉,從自己的信箱裏調出一封電子加密文件,把孤月璧的手放上去。

基因鎖認證成功,文件頃刻化為精神力刻入孤月璧腦海。

親愛的孤月璧女士,容許我向您致歉致謝,致歉在于,雖然這個結果不可避免,但還是我把您的孩子帶到了王庭。

致謝在于,感謝您為帝國誕下了繼承人,雖然是我的私心,偶爾想,有了繼承人,雷爾陛下會不會輕松一些呢。

下面的話題有些沉重,還請您站穩,坐穩。

雷爾陛下為這個孩子命名為西爾弗,他的資料被登入了帝國機密檔案。我是很想安慰您事情只有這麽簡單,但是我的職責告訴我不能這樣自欺欺人。

您的孩子沒有感情缺陷,但這也引發了一個擔憂,沒有感情缺陷的制衡,這個孩子會不會變成下一個蘭恩?

因為上述原因,您暫時無法見到他。

特戈爾親筆

隐約一個銀發的軍裝小孩子的影像閃過,紫眸憂郁,好似什麽昂貴的玉娃娃。

……

“陛下,您為什麽不肯批準西爾弗的軟禁事宜?”

特戈爾站在王庭中央,問在勤奮批公文的銀發男人,流月輝光,把雷爾映的如出塵精靈。

“西爾弗是個敏銳的孩子,軟禁會引起他的憤恨,我不同意這項決定。”雷爾疲憊的揉了揉手指,現在作為一個身體素質弱弱的陛下,時常會覺得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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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禁锢他的母親牽制西爾弗,這個提案經過了所有行政官的聯名。”

雷爾忽然擱下筆,眸子紫色深深,妖異邪氣,他語氣平平,“我不同意,我以陛下的權利駁回這份提案。”

經歷了這麽多事,特戈爾用她甜雅空靈的聲音問道:“為什麽?您現在應該對她沒有感情了,不只是我,衆行政官也要有個交代。”

雷爾看着胳膊下的小桌子,他之前那張被何蘇阿報廢了,卡塞瑟斯細心,聯絡工匠按照之前桌子的材質紋路做了一張一模一樣的來。

可到底是不一樣了。

雷爾很平和的回答了這個問題,“沒人會選擇傷害自己,我永遠不會批準這份提案。”

特戈爾的表情是恰到好處的疑惑,她站在門口,看着二人之間的月光光潮,好像一道無形堅硬的圍牆:“您……您還是沒有從感情缺陷中解放嗎。”

“我已經自由了,特戈爾,倒是你,還想同我跳舞嗎。”雷爾伸出手,笑的高貴又疏離,他站在那就是帝國的王權,在月夜的王庭中熠熠生輝。這與他過去的雕塑風格完全不同,男人真正有了活着的氣息,他的話,舉動,神采都透着為王者的欲望和威嚴。

特戈爾咬住唇瓣,沒說話。

從前那個純善的,機械的,演不覺春終的陛下不見了。

不知道為什麽,面對那個人的邀請,她一步也踏不出去,仿佛是黑暗中美麗壯闊的奪人心魄的景象,好像碰一碰就會吸幹她的靈魂,“您,要同我聯姻嗎?”

雷爾眨了眨他紫色的眸子,宛如某種暗夜的邪惡美麗的生靈,輕笑:“看你的神色,是不願意了。”

特戈爾行禮,“臣下告退。”

她害怕。

雷爾與她聯姻,皇權遲早并入高等基因手中。

是的,她愛雷爾,可是她愛的是那個……過去的雷爾。

王庭內,雷爾仍舊保持着那個伸手邀請的姿勢,似乎在等誰把手放到他手中。

即便身體被凍住了,本體的傷痕痛楚好似什麽遙控器,日日折磨着他的身心。

這一場大夢初醒,他一人演了夢中蝶影。

脫離了感情缺陷後,脫離了那深愛着月璧的87%的身體後,愛孤月璧?笑話。

他不愛孤月璧,他恨透了孤月璧。

恨她輕而易舉就毀掉了他的自持,他四十多年的扮演,恨她讓自己徘徊于生死,從未抓到過她的手,卻因她的一個目光徹底崩塌。

多麽可笑,他如在煉獄,然他從沒得到過孤月璧。

這些遙遠的恨,扭曲變成深邃的渴望,糾纏着這位帝王,讓他滿身欲望愛憎,仿佛是什麽有着美麗外貌的邪魔妖鬼。

好在這位帝王本性還是雅致自持的,不屑什麽先得到你的人之類的強取豪奪戲碼。

呃雷爾陛下的強欲是在感情方面,心靈方面。

禁區那兒的孤月璧在做什麽呢。

她失聲了。

不過恢複的還算快,孤月璧在床上躺了兩天就接受了這個事實,非常配合的見了舒伯藍請來的心理醫生,甚至還跟緊張兮兮的舒伯藍要了一塊畫板。

可惜,她的技術并不能畫好西爾弗。

舒伯藍知道月璧每天晚上會躲在被子裏哭,可他不知道月璧是怎樣的難過。這一點讓他焦灼而自責,所以大明星推掉了所有工作,盡心賣力的想讓孤月璧走出這個打擊。

孤月璧什麽都想起來了,可是她不想喚醒智腦,什麽都失去了意義。

而今想起那句“我很難過,為所有您所遇見的苦難和痛苦我不能伴随”,似乎心髒插滿鋼針。

我很難過,為我的孩子遇見的苦難和痛苦,我不能伴随。

荒蕪破碎的生活裏,痛苦風吹成原。

舒伯藍瞧孤月璧畫了幾天,大少爺總算頓悟了她是想畫某個人,他輕松抽掉孤月璧手裏的畫板。

孤月璧麻木擡頭。

舒伯藍素來厭倦與人肢體接觸,如今卻伸手摸了摸孤月璧的臉頰,“瘦了。”

他飛快速寫了一張蘋果,遞到孤月璧面前,“是不是很好?月璧你笑一下,我就幫你畫。”

孤月璧張了張唇,枯乏的扯出一個笑。

舒伯藍看着行屍走肉的孤月璧,暗自心疼,可他面上笑的暖融融的,少年伸手揉了揉孤月璧臉頰,捧出一個笑:“好啦,先欠着我的。”

孤月璧點點頭。

……

“眼睛大了?小了?啊月璧到底是什麽意思……”舒伯藍看着孤月璧的手勢,故意曲解。

孤月璧急急比劃着形狀,舒伯藍仍是好苦惱不懂月璧的作派,他用鉛筆敲了敲畫板,“不如這樣,月璧下床,來這裏比劃好不好?”

孤月璧來不及說好不好,她就被舒伯藍牽着手拉到了沙發上。

牽手的時候,她瑟縮了一下。

舒伯藍很小心的伸手環抱瑟縮的孤月璧。

“別怕,沒事了。”

漸漸的,孤月璧走出了病房,臉上也有了表情。

“看,月璧,我前陣子在網上看到古地球的書籍,感覺還挺有意思的,買了一本,念給你聽好不好?”

孤月璧擡頭看了書脊的名字,果斷搖頭。

可惜舒伯藍并不給她反駁的機會,“可惜月璧沒辦法說話拒絕我啊,坐好,聽說月璧給人念過報紙,今天換伯爵為你工作。”

他随便翻開一頁,“生命中曾經有過的所有燦爛,原來終究,都需要用寂寞來償還。”

舒伯藍揉了揉姑娘順滑的長發,把她按在自己肩上,“這句話說的很好,但是月璧不在範圍內。”

孤月璧拉着舒伯藍的手寫,為什麽。

舒伯藍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指,他不覺得冷,只為孤月璧的不閃不躲心中熨帖,“當然是因為我了。舒伯藍這個人有趣的很,不會讓你寂寞。”

孤月璧沉默着。

舒伯藍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對着不說話的孤月璧絮絮叨叨不停,他是驕矜愛惜羽毛的人,做夢都不會想到自己會耐心的陪着一個不能說話的古地球人說話。

“說笑的,”他眉目間隐有疲憊之色,“月璧為什麽不會寂寞,因為月璧的寂寞在我這兒啊。”

“月璧,從前我給美人分成三個等級,”

“一等的美人,身段五官标志,精神力宛如春風秋雨,我同她說十句話,二等的,我屈尊同她講一句話,三等的,我耐心聽她講一句話。”

“可現在,我同你說兩個月的話,沒有等到你的一句話。”舒伯藍苦笑,“天道好輪回。”

少年銀藍的眸子透着疲憊,他好面子,生活中動作神色都繃着一點貴氣,而今他抱着孤月璧,滿身落拓。

“……蘇……舒……伯藍……”

孤月璧抓着舒伯藍的袖子奮力講道。

肩上傳來濕潤的觸感。

舒伯藍愣了,良久,他緩慢扯出自己的袖子,試探握住孤月璧顫抖的肩膀,“我不走,月璧,我不會走。”

肩上的衣料有濕潤的觸覺。

天晴風淨,舒伯藍恍如身處鵝毛大雪。

她的悲傷幾乎能壓垮他。

多可笑啊,被一個他過去看不起的人欺負成了這副模樣。

別在難過了,月璧。

不管怎麽說,孤月璧總算振作了,她跟舒伯藍的關系也飛快進展。

就在前天,舒伯藍給她念笑話書的時候假模假樣的感慨“月璧拖欠工資”。

孤月璧微笑,見舒伯藍等的不耐煩了才配合詢問:“不是自願的嗎?”

舒伯藍被她這一句噎回去了,少年的頭發在燈光下映出銀藍光弧,自帶柔光特效:“因為是你才自願的……唉,”他沉重的嘆了口氣,“月璧不想回報我嗎?”

月璧眼睛空了一瞬,她笑笑:“回報,不是侮辱了自願嘛。”

“……”舒伯藍悲痛的朝孤月璧肩上一趴,“你都不問問我想要什麽。”

孤月璧短暫靜默了一會,忽然道,“舒伯藍,擡頭。”

被叫了全名,舒伯藍立刻擡頭。

裝滿朦胧紫煙的眼瞳飛快靠近,嘴唇上溫溫軟軟的。

舒伯藍心中炸成煙花,完全沒了老司機的架勢。

……真是丢人啊伯爵大人。

孤月璧親完了,安穩的躺下關燈睡覺,至于舒伯藍……他保持了哪個姿勢半宿。

月璧也心大,完全沒在意。

她好是好了,可人好像老了十幾歲,她不在記挂櫃子裏的銀發人偶,愛上雷爾陛下的淺薄感情如流盡的河水,只剩堆滿河道的白骨般的鵝卵石,一昔從少女變成了老婦。

為此舒伯藍擔憂的不得了,經常尋些風筝陀螺指望着能把孤月璧的心養回少女的歲數,可惜沒什麽效果。

孤月璧每天會寫三封離開戰後禁區的申請書,只有這時候她才像個活人。

“你說我這次用什麽理由好?”她紫眸淺淡,笑眯眯的問舒伯藍。

舒伯藍坐在沙發上,不敢觸碰孤月璧,“月璧,不要寫信了,最高權限者說你的體能太弱,現在适合留在這裏。”

他是最高權限,從一開始他對孤月璧公布的身份僅僅是房東。

所以孤月璧甚至不知道她寫的幾百封申請書堆在了舒伯藍的空間裏。

他一封一封的看,一封一封的痛。

月璧那麽渴望出去。

舒伯藍迫切的希望向心上人展露自己的秘密,可他沒辦法如此,特戈爾暗示過要把孤月璧關在戰後禁區。

“弟弟,你有把握能在陛下手中搶人嗎?如果想嘗嘗被甩的感覺,你就放她出去。當然,這個原因會折磨優柔寡斷的你,長姐給你一個大義凜然的借口,為了帝國和下一任陛下,留下她。”

……

孤月璧開始練體能了,她的身體本就不算好,每天長跑,舉重,亂七八糟的堆在一塊,把自己折騰的人模鬼樣。

她想出去。

哪怕近一絲一毫。

她不知道這只是舒伯藍的一個借口。

舒伯藍很清楚自己已經徹底淪陷了,在他察覺陷得太深需要自救之前,他就無可自拔了。

他愛孤月璧,他不能放她離開,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在鳥籠中掙紮的鮮血淋漓,他不能打開籠門。

舒伯藍慣于玩弄感情,他本人心理不是個很能抗的,看着孤月璧折騰幾天,他心疼的受不住了。

在孤月璧第三次昏倒在健身房,他忍無可忍的去廁所撥通了特戈爾的頻道。

“姐姐,一定要把她留在這兒,沒什麽商量的餘地嗎。”

“為這些無謂的事情糾結,我到底沒把你養好,要麽果決的放她離開,要麽忍住心傷,留她在禁區,你磨磨蹭蹭的問我,想我給你什麽回答?”

舒伯藍茫然的撐着洗手臺,“姐姐,你不懂,看見她昏倒,她那幾百封信,好像在挖我的心,太痛了我受不了。”

身後傳來跌倒的聲音,舒伯藍急急回頭,看到了不可置信的孤月璧。

對話窗口還亮着,他們之間虛假的美好瞬間破裂,舒伯藍手腳僵硬的站在原地。

他心神恍惚,竟沒注意到孤月璧的腦電波暗示她已然清醒。

面容風流精致的少年徒然扯了扯嘴角,“對不起……不對,月璧,”他伸手想拉起孤月璧,孤月璧偏偏躲開了。

少年靜靜問她:“月璧,我傷害了你嗎?”

他是最高權限者。

不肯放自己離開,陪自己過家家的最高權限者。

這世上最可笑最荒誕的戲碼。

孤月璧飛快爬起來,轉身冷靜道:“我和伯爵大人,是什麽可以互相傷害的關系嗎?”

手腕被拉住。

“別走,我放你離開。”少年低聲道,“你會痛,呵,我其實也很高興。”

從此以後,陪孤月璧讀笑話書放風筝的少年不再叫舒伯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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