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羊肉湯
杜發財沒懂,三鈕使勁沖廚房的方向呶呶嘴,杜發財猛地反應過來,“瞧我這腦袋,相爺,您們坐,三鈕娘,去跟相爺家的人講一聲,相爺在咱家用飯,咱家的柴火他們随便燒。”邊說邊往朝廚房走。
三鈕找羊肉,丁春花拔蒜苗,轉眼間堂屋裏只剩下段守義,衛相和他孫子衛若懷,段守義簡直哭笑不得,“衛大人,您喝茶,我爹娘就這樣。”
“你是小三家的大兒子?”人精中的人精對杜發財的熱情接受良好,和孫子坐下就去端茶杯。
段守義笑道:“我是杜家的半子。”話音落下,杜發財一手端著蠶豆花一手拿著兩副筷子走進來,見段守義正給自個續水,放下東西朝他胳膊上一巴掌。
“爹,你怎麽越來越像三鈕,一口茶而已。”段守義很委屈,他堂堂個大活人居然不抵一碗茶。
杜發財瞪他一眼,衛若懷下意識拉住衛相的衣服,衛相看出段守義并沒有不快,看了看白瓷碗中淺碧色、清可見底的水,若有所思道:“這茶水瞧著和咱們以前喝的很不一樣,是什麽茶?”
衛相上一次來杜家村是二十多年前,他父親去世時,那個時候杜發財正努力賺娶妻的錢,甭說喝茶,連茶鋪也不敢進去。然而一心想招待好鄰居兼童年偶像的杜發財渾然沒發現他的話有什麽不對,“清茶,裏面加點桂花。相爺,衛小哥,先吃點這個墊墊肚子,我們家三鈕一會兒就做好飯。”把蠶豆花推到他面前。
爺孫兩人相視一眼,蠶豆花,加桂花的茶?都是什麽跟什麽,能喝能吃麽?衛相人老成精,心生懷疑,面上不顯。可是衛若懷,即便比同齡人早慧,畢竟只有十一歲,還未學會管理自個的表情。
“真的很好吃。”杜發財見他遲疑,下意識想伸手捏個吃給他們看,手伸到一半,意識到眼前的人是來自京城的衛相,不是土生土長的鄉親,“守義,給我拿雙筷子。”
“別,我信,信你。”衛相猜到他的意圖,拿起筷子夾一個,“咔擦”一聲,又酥又脆?衛相僵住,“祖父?”盯著他的衛若懷很擔憂,怎麽還真吃了啊。
衛相的回答是夾起蠶豆塞進嘴裏,杜發財頓時咧嘴笑道:“我說的沒錯吧。”
“沒……”衛相咽下嘴裏的蠶豆,迫不及待的端起清茶,押一口,茶葉的清香,桂花的濃郁,混合著殘留的蠶豆的醇香,頃刻間在嘴裏蕩開,衛相無法用語言形容,于是再次夾起蠶豆喝口茶。
“祖父?”急壞的衛若懷避開杜發財和段守義的視線,在他胳膊上掐一下,好吃不好吃給句痛快話,他還餓著肚子呢。
“哎呀,你幹麽?!”衛相胳膊一痛,蠶豆滾到地上,扭頭對上孫子好奇的小眼神,衛相老臉一紅,把大孫子給忘了,“吃吧,挺好吃的。三小子,蠶豆也是你們家自個做的?”
“對,剛做好。”杜發財拿張凳子在他面前坐下,就聽到三鈕在廚房裏喊,“爹,過來幫我燒火。”
“喊你二姐。”杜發財還沒顯擺完他家的好吃的,哪能離開。
三鈕沖著櫃子裏的臘肉翻個白眼,真是親爹,“大姐和二姐在咱我娘洗蠶豆的時候出去了,你又忘了啊。”
杜發財渾身一僵,抹一把臉,“那什麽,她倆又沒告訴我。守義,燒火去。”
衛相張了張嘴,想說,他們吃蠶豆就行。讓一個大老爺們燒火不像樣,就看到段守義站起來,臉上沒有半分不願。剛剛回到老家的爺孫戀不約而同地看對方一眼,無聲地問彼此,這裏是杜家村?
有奇怪的茶,奇怪的蠶豆,怎麽連人也很奇怪?不是衛相見識少,而是他活了一輩子,沒見過男人進廚房。當然,軍隊裏的夥夫,家中的下人除外。
“吃呀。”杜發財見一老一少停下筷子,拎起砂壺給他們添滿杯子。滾熱的香氣飄出來,衛相爺顧不得奇怪眼前的種種不同,“這裏面有茶葉?它,它怎麽沒飄出來?”
“哦,茶葉在沙袋裏面。”杜發財第一次喝到清茶時也很好奇,以己度人,于是掀開蓋子,舉到爺孫二人面前,兩人便看到壺中央飄著一個嬰兒巴掌大的白紗袋。
“好巧的心思。”衛相不吝贊嘆。杜發財與有榮焉道:“都是我那三閨女弄的,她啊,就喜歡擺弄寫吃吃喝喝喝。”
“三鈕?”衛相不由自主地想到之前聽到的話,“用油炸蠶豆也是她想出來的?”
“對。”杜發財沒想過向他隐瞞,“三鈕會的花樣可多了,我覺得她上輩子就是個廚子。”
“即便是廚子,那也是禦廚級別的。”如果之前沒聽到三鈕那番話,衛相一定會認為杜發財誇張,而現在麽,“我還沒吃過蒜苗炒山藥呢,可得好好嘗嘗。”
“必須得嘗嘗。”衛相非但沒拿出官老爺的派頭,還一直笑眯眯的,杜發財又在自個家裏,不知不覺就忘了對方是太子的老師,下意識把他當成鄉鄰,誇起三鈕做的菜,饒是三鈕前世練就厚顏無恥,聽到堂屋裏不斷傳來的笑聲,依然忍不住臉紅。
“爹怎麽什麽話都往外說。”聽到她爹說她第一次做飯差點把自個燒死,氣惱道:“娘,你去看看。”
丁春花正在洗蒜苗,頭也沒擡,“你爹又沒說錯。”撈出蒜苗準備洗山藥。
“等等,把皮削掉再洗。”之前三鈕讓段守義幫她割兩斤臘肉,此刻正墊著腳看鍋裏的臘肉煮到什麽程度了。看到她娘的動作,慌忙攔住。
“削皮?”丁春花拿著刀的手一抖,“山藥滑的跟泥鳅似的,我怎麽削?”
三鈕說:“用布包著呗。”以往他們家煮山藥都是連著皮一塊,然而炒山藥卻不能,“對了,娘,衛相家就他和衛若懷兩個主子回來麽?我之前看一眼,門口好幾輛馬車呢。”
“聽說還有個小孫子,來的路上睡著了。”丁春花說著,頓了頓,“我們待會兒要不要給他留飯?”
“留什麽啊,等做好飯你問問衛大人。”三鈕說到做飯,忙扔下勺子,“姐夫,快去把羊肉拿來,我差點忘了,羊肉得提前炖上,炖不爛他吃不動。”沖堂屋那邊呶呶嘴。
段守義也猛地想到,衛相兩鬓發白,已不再年輕,“大鍋裏你煮肉,小鍋待會兒炒菜,擱哪兒炖?”
“堂屋裏燒水的爐子。”昨兒突然降溫,三鈕就讓他爹把燒炭的爐子點著放在堂屋裏,一來屋裏不冷,二來爐子上溫著水,洗手洗菜洗臉都可以用。
大妮和二丫婆家都有錢,不需要杜發財幫襯,小閨女年齡又小,杜發財又不用存娶兒媳的錢,三鈕一說,他不但把爐子點著,昨兒下午特意去縣裏買一簍子炭。回來的路上遇到李月季,自然免不了被她念刀不會過日子。
杜發財笑笑,心裏卻想,有錢不花難道留著帶去那世上。
段守義巋然不動,“娘,你去搬爐子,我去的話爹又得說我。剛才想喝口茶,他都不舍得。”
“我也不舍得。”三鈕道:“我就沒見過三天兩頭來老丈人家蹭飯的,姐夫,你見過嗎?”不等他開口,“嫌棄你都活該,要不是衛相過來,信不信爹現在就趕你回家。”
“你告訴我紅燒肉、糖醋魚,地鍋雞怎麽做的,我絕對不會得空就來。”段守義和大妮成親也就一年多,擱在別的人家,他還是個新女婿。
怎奈這厮從小便知道察言觀色,後來在幫著他父親買菜、結賬、招呼客人中,早就練就一副銅臉鐵皮。而和大妮成親前,杜家見到的段守義,一直是個腼腆、老實穩重的小夥子。
可是,當三鈕做出比他家廚子還好吃的飯菜,在詢問做法時,三鈕不理他還怼他,段守義便撕掉那張僞裝。因此,杜發財不止一次擔心,二女婿也是表裏不一的家夥。
“姐夫,做人不能貪得無厭。”三鈕用筷子戳一下臘肉,見差不多了,就讓她娘撈出來。在她娘切山藥的空擋,三鈕開始洗羊肉。等她娘切羊肉的時候,三鈕說:“姐夫,看清楚步驟,不準再說我小氣。”
“我看著呢。”段守義添把柴火就站起來。鍋一直熱著的緣故,三鈕挖塊豬油放進去,不消片刻,鍋裏開始冒青煙。
随後三鈕把蔥花、生姜放進去煸炒,炒出香味倒入山藥片,翻炒至鍋幹,加自家釀的黃酒,鹽和蝦皮味精,待鍋裏半,點一點醋,放入成段的蒜苗。等蒜苗顏色變深,三鈕立馬讓開,“娘,盛出來吧。”
“這就好了?”總共沒用一碗茶的工夫,“熟了沒?”段守義懷疑。
三鈕不答反說:“你可以吃別的。”
“可是他不舍得。”丁春花把切好的羊肉遞給閨女,“接下來呢,切臘肉?”去年這個時候,丁春花把三鈕當成廚房殺手,也不過半年,她就淪為三鈕的手下。
丁春花有時候覺得,如果不是三鈕太矮,做飯得墊著腳才能看清鍋裏的飯菜,不準進廚房的人會變成她。
“嗯,切成薄片。”段守義雖然不樂意,還是去堂屋把爐子拎來,三鈕把炖羊肉的砂鍋放爐子上,“姐夫,看著點,鍋開了喊我。”
“你幹嘛去?”段守義見她往外走。
三鈕說:“除了喊我那兩個不歸家的姐,我能幹嘛去。”說完往外走。到門口碰見個比她矮半頭的小子,見對方穿著白色鬥篷,到處張望,便出聲道:“衛二公子麽?你爺爺和你大哥都在我家。”指向自家大門。
“你,你好漂亮啊。”小孩眨巴著大眼,三兩步走到她面前,不倫不類的作揖,“姑娘,請問你叫什麽名字?我喜歡你。”
作者有話要說: 三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