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讨價

被明亮的月光照着, 楊妡頸間露出的那一小截肌膚白得驚人。

她急忙擡手攏住衣領。

楊峼邁步走進屋子,很快出來, 遞給她一件灰鼠皮的短襖, 待她披好,才沉聲問道:“怎麽回事, 誰欺負你了?”

月色下, 他神情肅穆,眼眸裏有藏不住的怒色,“是誰?你告訴我,咱們楊家的姑娘不是任人欺負的, 我定會替你找回公道。”

楊妡斟酌着正要開口,聽到他又道:“先前不是跟阿璟在一起,怎麽又遇到魏珞了,是不是魏珞那小子幹的?我看他鬼鬼祟祟的就不是什麽正人君子。”

阿璟, 魏珞, 孰近孰遠,一聽就知道。

楊妡本欲出口的話立刻咽了回去。

就是說了又如何, 楊峼會相信嗎?

楊峼與魏璟是嫡親的姑表兄弟,自小一同長大,說是親兄弟也不為過。倘或是楊娥的話, 興許楊峼還會相信,換成她呢?

楊妡連三成的把握都沒有,只能硬着頭皮說:“我好端端的,沒有誰欺負我, 三哥不要再問了。”

見她這般倔強,楊峼不便勉強,低低嘆一聲,“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歇着。”

楊妡垂了頭道:“多謝三哥。”

銀白的月亮像圓盤般高高地挂在墨藍色的天際,周遭萬物都沐浴在月色裏,泛出柔和的光輝。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着,楊妡腳下時短時長的黑影,問道:“二表哥什麽時候來過?”

“差不多小半個時辰了,他說遇到個同窗一起聊了幾句,回頭就找不到你們了,問你們回府沒有。看他滿臉擔憂的模樣,我以為出了什麽事兒,所以才跟大哥急三火四地過去……你們也是,胡亂跟個人就走……雖然都是親戚,可相識時日少,又是從那種不講規矩的地方過來的,哪裏比得上阿璟知根知底的,以後別随意相信人。”

楊妡忽地問道:“二表哥就值得相信,萬一有天他欺負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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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楊峼斬釘截鐵地否認,“阿璟性情高潔溫文爾雅,再者兩家孩子自小一同長大,幾時見他對你們起過不軌之念?”

楊妡張張嘴,卻沒作聲。

此時此刻,魏劍嘯正斜靠在韻香樓的羅漢榻上,嘴裏不幹不淨地罵:“那個狗娘養,枉我對他那麽好,上好的崖柏眼也不眨地就給了他,他竟是個六親不認四理不通的畜生,就為個臭娘們看把我抽成這樣?要不是我躲得快,兩只眼睛怕也保不住了,又不是他親娘,也不是他媳婦,至于嗎?”

旁邊魏璟手裏攥只瓷瓶,正小心地用銀勺挖了藥膏出來給他上藥,聽他罵得不堪,遂勸道:“三弟許是情急之下手裏沒數,這事确也是三叔做得不對,不該那樣對……”聲音壓低了些,“對五妹妹。”

“我這還不都是為了你?”魏劍嘯嚷一聲,不意牽動傷口,“嘶”低呼一聲,又道:“萬事俱備,就差最後一步,你小子卻臨陣逃脫,我能不幫你善後?正準備給五姑娘松綁呢,也不知魏珞那畜生從哪裏蹦出來,二話不說上來就給我兩鞭子。不是我說你,你以後要承繼家業,做事得有點魄力,好容易看中個女人,要了也就要了,又不是不負責。三叔也是從你這般年紀過來的,正年輕氣盛血氣方剛,身邊也應該有個女人伺候了,等我先把這頭料理好,過兩天再帶你去開開葷,讓你見識見識什麽是真正的男人。”

魏璟臉色紅了紅,不無擔心地說:“要是三弟把此事告訴父親該如何是好,又或者五妹妹張揚出去,我豈不是顏面盡失,還有什麽臉面見人。”

“告!讓他去告,我還正想跟他好好算算這筆賬,這頓揍我不能白捱了,好端端地被個晚輩揍了,我咽不下這口氣。”魏劍嘯叫嚣着,“阿璟,你放一萬個心,這事兒三叔絕不牽連到你頭上,但你得想法幫我把魏珞攆出府去,最好除了族,愛往哪兒往哪兒去。”

魏璟驚愕道:“這才入了族譜不到半年,哪能說除就除,再者沒有好的借口。”

魏劍嘯恨恨地道:“我跟這小子不對盤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次總得讓他吃點教訓。”

兩人竊竊商議半天,終于打成共識。

第二天一早,魏劍嘯捂着腮幫子去找魏劍鳴,張口就給魏珞扣了兩頂大帽子,一是不敬長輩,二是尋花問柳有辱門風。

魏劍鳴吃驚地問:“阿珞才剛十五,怎麽就尋花問柳了?”

魏劍嘯便唾沫橫飛地說出緣由,大致就是他約了某個寮子的一個妓子賞燈,賞着賞着來了興致,便就近尋間客棧準備好好快活一番。豈知被魏珞看在眼中,魏珞早先也曾對那個妓子感興趣,但妓子嫌他年幼沒搭理他,魏珞便懷恨在心,趁着兩人雲雨之際,用鞭子抽了他一頓。

“就這麽個畜生,小小年紀毛還沒長齊就學人尋花問柳,幸虧遇到的是我,如果遇見的是別人,咱們魏家的臉面全都丢盡了?大哥,您看看我這臉,即便好了也得落下疤,以後我還怎麽出門見人?又怎麽給人解釋,就說我跟侄子争風吃醋,結果被侄子教訓一頓?”

魏劍鳴知道魏劍嘯素來喜歡在花堆裏鬼混,面子早沒了也就剩張皮勉強遮遮羞,眉頭皺了幾皺,心想不能只聽魏劍嘯一面之詞,總得兩方都打聽一下,看看到底誰是誰非,遂揚聲吩咐小厮喚魏珞來對質。

魏珞來到後,魏劍鳴将魏劍嘯适才所言重複一遍,問道:“此事是真是假?”

魏珞已猜出幾分緣由,淡淡地道:“我的确抽了三叔幾鞭,不過是事出有因,三叔強行欺侮的并非妓子而是良家女子。”

“欺侮?我還用得着欺侮?向來都是你情我願的,我幾時強迫過女人?再者你說是良家女子,倒是說來聽聽,是哪家好人家的姑娘?”魏劍嘯一臉得逞的奸笑。

魏珞冷哼一聲,對魏劍鳴道:“伯父再上,實在是關乎姑娘名節,我不方便說出口。”

魏劍嘯譏笑道:“又沒有外人在,何況大哥并非多嘴之人,怎麽就說不得了?是你怕說出來被人拆穿謊言吧?”

魏劍鳴目光炯炯地盯着魏珞。

魏珞緊閉着雙唇一言不發,上一世他過得不好,楊妡也不曾好到哪裏,上有毛氏的冷淡,下有王氏的責難,他又時常不在府裏,只留她獨自應對。她疏遠他也是正常。這一世,他不想再牽連到楊妡。

魏劍嘯見他不說話,越發得了意,嘲弄道:“知道你就說不出來,小小年紀好處不學,天天盡跟些潑皮無賴行雞鳴狗盜之事,早晚有一天讓你惹下禍端來。”轉頭對魏劍鳴道,“大哥,這種人留在府裏就是禍害,趁着他尚未成器,早點攆出去為好。”

魏劍鳴沉默不語。

作為魏府唯一的嫡子,魏劍鳴自小沒少聽毛氏抱怨,後來也看過好幾年毛氏與高姨娘鬥法,心裏對兩個庶弟早就懷恨已久。

魏劍嘯倒罷了,這些年長在他眼皮子底下,整天不學無術,兩個兒子也不成器,頂多就是耗費些銀錢,等毛氏過世,尋個機會一腳踢出去便是。

而魏劍聲卻是的的确确立過戰功的,老武定伯旗下士兵不少擁戴他的,現在魏玹與魏珞回京不到半年,他就将人趕出去,未免授人以話柄,于他臉面上也不好看。

正猶豫着,魏璟恰好來此。

魏劍嘯忙問道:“阿璟,你跟阿珞年歲差不多,想必知道阿珞平常跟哪些人在一起玩樂。”

魏璟瞧兩眼魏珞,又看眼父親,低聲道:“我跟三弟也不常在一處,聽說他跟安豐和李嘯他們玩得不錯。”

安豐就是安國公府的七爺,蔡氏姐妹的兄長,最是個喜歡章臺走馬的纨绔。李嘯則是淮南侯府的次子,生性好勇鬥武名聲也不咋地。

魏劍鳴見魏珞不否認,心裏已有成算,思量片刻道:“事關府裏顏面,我跟老夫人商議之後再做定奪。”

魏珞突然開口,“大伯不必為難,您許我千兩紋銀,我離府便是。從此而後,生老病死再不與府裏相幹。”

“你這孩子,”魏劍鳴佯怒,“你是魏家子孫,怎可能與魏府不相幹?你雖然犯錯,以後改正便是,不要說離府不離府的,再者,你要那許多銀子作甚?別又揮霍了才好。”

魏珞淡淡一笑,“千兩紋銀供我買處房舍,買兩房下人再有日後娶妻下聘所用。據我所知,府裏少爺即便是庶子,娶親也得三千兩聘禮,我要得并不多。而且,你們大可編個合适的理由将我除族,不管是什麽,對你有利即可,我絕無二話。”

魏劍鳴頗為心動。

區區千兩銀子就能攆走二房一個兒子,确實很劃算。

可作為一家之主,他不能輕易答許,依舊沉着臉道:“這事我一人也做不得決定,回頭跟老夫人商議商議。”

魏珞冷冷笑道:“還請大伯盡快決定,三天之內還是這個價,三天之後可就得漲到兩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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