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終章/萊茵河的幻象】OVER NIGHT
——這是無數謊言背後、唯一真實的尼伯龍人之歌。
離開勃艮第後的克琳希德，經常會沉浸在她的夢裏。
因為她那不被任何人察覺的心底，真正的願望只能在夢裏重構——與齊格飛在河邊散步，與齊格飛牽手前進，與齊格飛無論走到哪裏，都是在一起的……
葬禮的哀歌響起時，現實如同冰雪凍住了她的心跳，克琳希德已經忘記自己是怎麽哭的死去活來，只是記憶清晰的，是那個人雙目緊閉、看上去沒有任何痛苦地躺在棺材裏。
『為何你要離開？』
很多時候，克琳希德也不是沒有想過，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執着，直接逼死了齊格飛。
再或是，天主為她譜寫了殘酷的篇章，明明都決定不愛上任何人，卻偏偏出現了她不得不愛的人，然後因為愛，她飽受痛苦，親人的憐愛又讓她連去死都做不到。
很痛苦，這樣真的很痛苦。
但更令人痛苦甚至是絕望的，是那個時代，女人注定是惡魔的象征。
原本，克琳希德也不是沒有想過自己得好好接受齊格飛的死。
因為她知道自己的丈夫生前是那樣對任何人的請求竭盡全力，因此她也同樣，通過那個人留給自己的財寶，幫助更多的人。
兄長恭特的國家，其實一直都采取勢力碾壓，因此很多時候子民之間都沒能分清王法，才有了那麽多願望等着那個人。
至少……讓她以英雄妻子的身份贖罪，并振作起來去延續丈夫的夢想。
生前，那個人并沒有想要實現的願望，也不知道死後的他是否會好好反省，變得更加重視自己呢？
克琳希德自然不知道這些答案，也明白這樣做的人其實跟慢性自殺沒有區別。
不過，一個對子民溫柔的國王，一定是好國王，因此克琳希德不允許任何人貶低他，她最引以為傲的丈夫，即使那樣死去也應該被有所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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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些想法，很快便在哈根的進言下摧毀。
也許是自己無法原諒這個男人，弟弟吉賽海爾更是讓他不要出現在葬禮上，可克琳希德還是得到了恭特的‘請求’，要她轉讓手裏的尼伯龍寶藏。
這宛如，是将已經失去雙翼的白鳥，硬生生地扯去雙腳。
『克琳希德，現在的‘你’已經連走路都做不到了，
血淋淋地在地上拖行，看着你面前倒下的白鷹，
你們之間，唯一剩下的……大概也只有一個孩子。』
克琳希德不知道，齊格飛在死時有沒有想過他的繼承人，可憐的恭特爾，出生才不到一年，就失去了他的父親。而導致他死去的原因絕不光彩，無論對旦克拉特家還是西格蒙德家，那個男人一生中唯一做過的錯事，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你的一生已經很累了，接下來就讓我好好保護你留下的一切吧。”
世界仿佛是無限大的鳥籠，克琳希德的居室從那一天後就一直冰冰冷冷的，仿佛是個冰窖。
弟弟吉賽海爾也有很多次主動提出，請她去自己的宮廷住下，克琳希德仍沒有答應。
因為最後一次見到齊格飛時，就在她的居室門口，那全身是血的樣子。
『沒關系，我堅持的住，沒關系。』
不知不覺，‘沒關系’這三個字成了她的口頭禪，就像丈夫總是突然說出道歉的話。
只是這三個字對克琳希德來說，已經逐漸被黑暗腐蝕，一點點抹殺她最後的理智。
“……”
梳妝時，克琳希德看着自己，那滿是淚痕的模樣已經不是昔日愛笑的勃艮第公主，但原本，她也是個相當自卑甚至悲觀的人。
『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喜歡齊格飛的人！』
也許是因為太孤單了，每到晚上自己的居室總會讓人避而遠之，因此沒有了新鮮的人氣和溫馨的日常，克琳希德最後的理智，就被這樣的冷漠消磨幹淨，也看到了自己的幻影。
『從見到他開始，我就想過自己的丈夫若是像他這樣的男人就好了！』
“……走開。”
看着年少的公主在面前晃來晃去，克琳希德沉下臉，對着空氣說話。
并且，她很快将視線回到鏡子前，梳理自己的短發。
『為什麽呢？你不是愛着齊格飛的嗎？難道你現在不愛他了？』
而那個少女偏偏不肯離去，反而從背後抱住了克琳希德的脖子，壓在她身上。
『既然你不愛他的話，也沒必要悲傷了吧？但是我現在在流淚哦，你看……』
“……”
忽然睜大眼睛，黑發的女子看着鏡中的自己，竟覺得有些陌生。
為什麽她會變成這樣子？為什麽只有她站在這裏落淚？
恭特呢？布倫希爾德呢？那個丈夫最信任的朋友呢？
為什麽現在誰都不在？為什麽只有自己必須面對？
忽然将手中的木梳砸向鏡面，一個自己突然分裂成無數個克琳希德，她們有的在落淚，有的在冷笑，但那都不是自己，都不是現在的克琳希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終于，理智徹底崩塌，從此那個深愛并敬仰丈夫的克琳希德煙消雲散，成了可怕的複仇者。
『夠了……！我已經不想再堅持了！』
“齊格飛……齊格飛……為什麽……為什麽你會死……你的死真的是因為我嗎？”
克琳希德已經恢複不了冷靜，只能死死地抓住鏡子詢問，仿佛那無數個自己中總會有誰給她答案，“在你這些豐功偉業背後，你有沒有考慮過你家人的感受……就算你怎麽無視我的心情也好，恭特爾他是你的孩子……你應該照顧他！！！還有你父親……你真的要留下他們嗎……”
鏡前哭泣的女子，在說話間慢慢地坐在地上，又忽然擡起手，拼命地搖頭。
『不……我為什麽要這麽想……我不能這麽想……！
齊格飛……做了正确的事，
我是知道的，我是知道的。
但是，我已經知道錯了……
為什麽還是……』
最後，克琳希德死死地抓着頭發，倒在地上哭泣。
已經不行了，她已經堅持不了了，
現在的她去不了任何地方，也沒有臉面去見他們的孩子，
這個勃艮第，即是敵人的巢穴也是她的家。
如果齊格飛從沒有來勃艮第就好了，如果齊格飛沒有出現的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
不知不覺，當克琳希德漸漸恢複意識時，她從地上擡起了頭，看着桌角擺放的一小瓶藥水。
『對，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
金色的雙瞳在這一刻失去光彩，克琳希德的意識最後倒向放棄主宰，也顫抖地拿下那瓶藥水。
“這一切，戀愛也好、絕望也好……都是你給我的，齊格飛……”
——是你們，把我的生活搗亂了。
『我已經……不想再堅持下去了……
你的想法、你的善良……
包括不求回報的施舍，從沒有一個好人能笑着活到終老。』
不久之後，或是更長的時間過去，直到匈人國的艾柴爾派來使者求婚，克琳希德反複推辭多次，才終于答應了。
然後又是數年，克琳希德為艾柴爾生下了孩子，叫歐爾特利浦。
可這個孩子看上去一點也不像艾柴爾，倒是與克琳希德甚至勃艮第人的樣貌有幾分相似，而且同樣是漂亮的黑發金瞳，艾柴爾十分疼愛這個孩子，因此也更加寵愛克琳希德。
但是同床異夢，克琳希德每一夜都過着煎熬的日子，嫁給非基督徒的男子，對她自己來說本就是件不容接受的事實，哪怕艾柴爾也有着不亞于前夫的俊氣，可克琳希德的心，已經到了任何人都無法安慰的地步了。
也許後人會說，如果那時齊格飛能奇跡地來到克琳希德的面前就好了，但現實是，哪怕面前站着的是起死回生的丈夫、那愛過十年的尼伯龍英雄，克琳希德也無動于衷。
因為，在她內心深處已經沒有感情，哪怕是再溫馨令人心跳的回憶，克琳希德也沒有了半點感受。
『我的一生，大概就是誰寫好的故事，我無法主宰自己的人生。』
無數絕望後，克琳希德擡起頭，即使看着湛藍色的天空，也和灰色一樣暗淡。
說到底，想要做回自己，要怎麽做才好呢……
那時她嫁給艾柴爾，并不是為了給齊格飛複仇，而且這種時候再繞上齊格飛身上，也沒有必要了。
——畢竟，那個人的死，她确實接受了。
只是，有一點，一個人生來的自由，到底是滿足現狀還是自己争取，以及自己的敵人到底是誰……
艾柴爾，她其實并不愛他，甚至克琳希德知道他遠不及齊格飛，
恭特，事已至此，克琳希德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任何理由再原諒自己的兄長，
以及哈根，面前的，就是這個男人，續齊格飛之後毀掉了她的一生。
死吧，死吧……
就像在勃艮第，她憤恨地詛咒過那樣。
既然，兄長的妻子以省親的理由邀請他們回勃艮第，那麽她克琳希德，也一樣用這個理由邀請他們來匈人國。
反正，無論哪次省親，都得有人死去。
而恭特與哈根，尤其是後者，他必須死，他不配活在這世上。
豁然開闊的視野，克琳希德第一次感覺到自由的空氣，她很快便請求艾柴爾向恭特提出邀請，讓他特地來匈人國省親。
但現實，也從這一刻起偏離了她的設想，甚至越來越遠。
“恭特國王的手下哈根，是從齊格飛王那得來了萊茵黃金，即使不老不死也永遠取之不盡。”
“只要我們能拿王後與恭特王的關系向勃艮第人提出平分，我想他們不會不答應。”
“萊茵黃金本就是用不幹淨的手段得到的，但匈人國确實需要可觀的財富擴展勢力，因此萊茵黃金到底是什麽來歷，無需重視。”
從一開始，克琳希德只希望某兩個人能受到制裁，哪怕天主給他們忏悔的時間，自己決不允許……但是現在，計劃又變得不太一樣：艾柴爾和他的子民們都開始在打着萊茵黃金的主意，唯有不幸的呂迪格毫不知情……
然而，這樣的計劃又很快被大王狄特裏希等人知道，因此更多的人攪和進來，已經令事态失去了控制。
但更可笑的是，克琳希德她自己，也被牽扯在這些男人追求名利的欲望間。
不過，這樣很好，很好不是嗎？
反正到頭來，自己也不過是希望他們能死，所以中間是怎麽樣的過程，克琳希德真的不在乎。
不過，對于艾柴爾，克琳希德恐怕無法原諒他。
因為是他做了這個決定，也因為這個決定，是違背了那個人的意願。
“萊茵黃金……不能出現在世人面前。”
明明都已經是死了七年的人了，但他的話自己卻記得很清楚，也許心裏是忘記了，但腦海裏，還是留下了點什麽。
『齊格飛，我已經……不會再對你留念了。』
如此心灰意冷的想法，克琳希德早已放棄掙紮，從一開始，她就不該這麽順從感情這回事，但她知道即便沒有自己，齊格飛也注定不會長命。
随後，克琳希德深吸了一口氣，喚來了艾柴爾的兒子歐爾特利浦，帶他去廚房做了些他最喜歡的食物。
“為什麽母後今天給我做這麽多好吃的？歐爾特好開心。”
七歲的孩子坐在位子上搖晃雙腳，高興地看着眼前一桌豐盛的宴席，他的母親則站在他身後，一手扶着孩子的肩膀，一手卻拿着匕首。
『因為你艾柴爾被那種東西迷惑，所以你應該付出代價……
也因為你答應了那件事，我更不能讓你們動用他的東西。
我會在這裏把你的兒子殺死，然後為你做成肉湯，
這樣一來，想必再勇猛的英雄也會痛哭不止吧？』
“母後，我好高興，一直以來您總是不和我說話，今天一定是我的生日吧？！”
“……”
黑發的母親不帶回應地笑着，卻将刀刃慢慢逼近孩子柔嫩的脖頸，只是就在刺下去的時候，她頓住了。
『“但他的臉都皺到一起，将來會和你一樣嗎？”』
也許，僅僅是片刻的清醒，克琳希德忽然想起自己在擁抱第一個孩子時，那個男人坐在身邊，不知不覺地正摟着她的肩膀。
那個時候……齊格飛是什麽表情……
當恭特爾出生的時候，那個屠龍英雄的樣子是開心的、還是憂愁的……？
想不起來，已經想不來了……
“……不，不是你。”
其實現在，這是克琳希德首次與歐爾特利浦主動說話，并且她知道，今天就是恭特爾出生的日子。
“你不是我的孩子、你不是我的孩子……”
克琳希德這時後退一步，卻下意識地将手中的匕首藏了起來。
而可憐的歐爾特利浦也回過頭，十分不解甚至是委屈地看着她。
從小到大，他從未感受過克琳希德的關愛，甚至更多時候，也像現在這樣，看着她視如草芥的冷漠，他就是一個污點。
“吃完這頓，就給我離開這宮廷，永遠別回來。”
作為母親的克琳希德忽然丢下這句話，就徑直走了出去，沒有再回來。
而不幸的歐爾特利浦也在不一會時間，直接被帶出宮廷，神秘前往了他父親的故鄉海姆堡城。
之後，一切都陷入瘋狂，但可以說的是，這裏的尼伯龍人之歌，就是個人性泯滅、無關騎士道德的故事。
至于所謂的真相，所有的人，都是因為貪婪造成了惡果，甚至未來的二十四年裏，所有的勃艮第人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只是克琳希德，無人知道她在死去的時候，心裏想着的是忏悔，還是不甘？
恭特死了，哈根死了，艾柴爾因為貪婪付出了代價，
但在最後的最後，克琳希德仍将萊茵黃金送向了無人可及的黑暗。也許，大概是這麽希望，如果奇跡能發生，讓它回到真正的主人身邊，然後……所有人能被他原諒。
『你是國王，不單單是個騎士，
所以打起精神來，你會聽到自己的心聲，
不管是什麽願望，盡管我不會再期待，
甚至也沒有期待的必要，
只是希望，能有那麽一刻，
巴爾蒙的光輝能為我閃耀，
如同白鷹曾經守護在籠旁，
白鳥在為他歌唱。』
至此，克琳希德已經沒有遺憾，
只是若要說唯一放不下……不，是慚愧的……
是她弟弟吉賽海爾的婚姻。
因此自己的自私，可愛的弟弟永遠失去了生命，
他美麗的新娘曾在她面前哭泣，
這令克琳希德想起了，
當時布倫希爾德是如何看着自己為齊格飛的死痛哭的。
波光粼粼的萊茵河上，也許從那位騎士出生開始，
就注定不會平靜，而詛咒的黃金沉浸在琉璃色的水裏，
守護者施加看守，任由無數人為它流血，
他會嘲笑着，并且等待着，
也許和自己一樣，
都是從掙紮到最後，
放棄希望的可憐人。
“如果，有第二次機會的話，
能再給我一次生命的話，
我的願望，大概是要實現、或是成全某個人的心願，
——正如我曾那麽愛過的丈夫、我們的孩子，以及真正想要為他祝福的吉賽海爾。”
『他們，都是我克琳希德最重要的三人。』
作者有話要說：
BGM：OVER NIGHT
Fly
飛翔
Sway
搖曳
Go all the way
一路走來
I am in the same fate with you
承受着與你相同的命運
I feel your beat all around
你的心跳在耳邊回蕩
Wondering in the everlasting way
徘徊在無盡的旅途中
(Chivalry show me the way to go)
(騎士,請為我指明前路的方向)
Forever... 永遠...
Tears fall vanish into the night
淚水灑落 消逝在黑暗之中
If I'm a sinner...
若我身負罪孽…
Chivalry show me the way to go
騎士,請為我指明前路的方向
Rise,high,Just feel alive
高高 攀升 只為感受生命的存在
Say prayer for you today
今天,只是為你而祈禱
I still belive in your love
我仍舊相信你的愛
Trace the shadow of truth into the dark
在黑暗中追索真相的幻影
(Chivalry show me the way to go)
(騎士,請為我指明前路的方向)
Forever...
永遠...
Tears fall vanish into the night
淚水灑落 消逝在黑暗之中
If I'm a sinner...
若我身負罪孽…
Chivalry show me the way to go
騎士,請為我指明前路的方向
Wondering my crying soul
我哭泣的靈魂迷茫徘徊
Only you can wipe away my tears
只有你能擦去我的淚水
Wondering my crying soul
我哭泣的靈魂迷茫徘徊
Only you can wipe away my tears
只有你能擦去我的淚水
Forever...
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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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萊茵本全系列算徹底終結，
不會再追加新部分，也不會二次印刷以及通販，
對我來說，每完成一個坑，不會有留念，
因此僞書和悠久是真的結束了，
一本伊利亞特，我差不多花了兩年半的時間想到了兩個時代的故事，
情節更都是在本子裏全部終結掉的，沒有任何留下來的遺憾，
但這次的萊茵本我卻寫了很多預熱以及現在的終章，
畢竟尼伯龍人之歌的故事真的很喜歡，
而且這個故事，無論是哪個角色我都可以寫個百章自傳，
這樣一來可能有點對不起隔壁的美咒【蹲，我沒有棄坑，真的沒有OTZ】
其實對于萊茵本裏的克妹，可能是比較喜歡或經常創作軟妹，
黑化起來也只是帶陰的【蹲】霸氣的……【望天……】真的寫不太來其實……
而克妹的心裏，大概是從努力驅趕悲傷，到不想反複背地自欺，
畢竟她很想念齊格飛，卻知道已經不可能了，
因此長久堆積的恨意輕易就瓦解了曾經所做的努力（接受飛哥死亡好好活着）。
↑不過好好活着這種事，克妹大概也做不到吧，
所以尼德蘭夫婦的悲劇也就在這裏OTZ
那麽，現在趁這個機會謝謝這個故事陪伴我這麽久，
特別是要感謝honey，接下來我會在異聞錄的游戲裏繼續努力的。
還有給予我幫助的小夥伴，真的很感謝你們，
總之，我很喜歡那種邊開腦洞邊給自己科普的生活，
畢竟自己不明白的東西太多了，接下來也會好好督促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