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應驗

周歲宴,秦容收獲匪淺。一應禮物闵棠都給他一一收起來,留待以後用。

且那一夜,聖隆帝為表對秦容的喜愛,留宿重華宮,羨煞一幹人等。秦容不負闵棠所望,在周歲這一天成功喊出了人生中第一聲爹。聖隆帝的皇子公主不少,卻沒哪個叫他一聲爹。父皇聽了不少次,這一聲“爹”委實新鮮。當晚,秦容又一次睡到了爹娘中間,還不認生地和聖隆帝玩了好一會兒,才睡下了。

中間隔着一個兒子,闵棠安安生生睡了一個好覺。至少聖隆帝将目光從秦容身上收回時,躺在秦容身旁的闵棠已經睡着了。

母子兩人睡着的樣子非常像,都是側卧着,兩手交叉,擱在腹前。聽着幾乎一個步調的呼吸聲,聖隆帝的心随之安靜下來,也跟着閉上眼睛,慢慢進入夢鄉。

出二月入三月,人們身上的衣裳減了又減,薄了又薄。

京城護城河邊,垂楊一夜之間綠了個遍。一場春雨落下,小草破土而出,給大地抹上了一筆淡淡的綠。盎然生機,随處可見。

德妃的肚子,就在這個生機盎然的三月裏發作了。

“聖上,穩婆說羊水快流盡了,孩子要再生不出來,娘娘和孩子都有危險。”德妃的貼身宮女滿頭大汗地跑過來回話,聖隆帝神色陰鹜,大吼一聲:“太醫呢,還不趕快進去。”

從發作到現在,德妃已經疼了一夜。自收到德妃要生産的消息,聖隆帝就匆匆趕來清運宮坐鎮,整整一夜沒有合眼。隔壁産房裏時不時傳來德妃撕心裂肺的喊聲,到後來,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了。

“德妃要有事,朕要你們陪葬。快滾進去!”聖隆帝盯着那宮女,雙目赤紅。

宮女雙腿顫抖着回了話,踉踉跄跄地跑進産房裏。一群太醫魚貫而入,男女之別在生死面前,早被丢到了九霄雲外。

産房中血腥味熏天。德妃躺在床上,身上的衣裳不知道濕了多少次,換了多少回。一張臉慘白似蠟,烏發被汗水打濕,貼在臉上。一整夜消耗下來,德妃整個人已沒剩多少力氣。當陣痛來襲時,從嘴裏滑出來的僅剩細碎的呻.吟。

生孩子,如同半只腳踏進了鬼門關。如德妃這般,整個人沒了力氣,宮口又未全開,羊水幾乎流盡,要将孩子平安生下來,難,太難。

盡管如此,沒人敢在這個時候說放棄的話。

“娘娘,您用點力,已經看到孩子的頭了。”穩婆在德妃耳邊喊着,德妃的眼神卻愈發渙散了。

穩婆的聲音,貼身伺候她的宮女的聲音,太醫的聲音,德妃都能聽見。可她就覺得這一刻,一切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什麽聖隆帝,什麽生死,什麽未來,她都管不着。她只想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她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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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不能睡。快,把衣服解開,我給娘娘施針。”張廉從醫藥箱中取出銀針,紮在德妃的穴位上。

德妃不能出。張廉是聖隆帝信任的人,熟知聖隆帝的性子。後宮諸妃,聖隆帝最看重德妃。張廉已經顧不得施針會不會讓德妃的身體留下什麽後遺症,如今最重要的是催産,讓德妃盡快将孩子生下來。保命要緊。

“推宮,必須讓孩子快點出來,等羊水完全流盡,孩子只會胎死腹中。德妃也會有性命危險。”

穩婆聽張廉這麽一說,哪還敢遲疑。之前不敢給德妃推宮,就是怕傷到孩子。可現在羊水即将流盡,大的小的都有性命之憂,真要出了事,她們也不用踏出這間産房了。

德妃渾渾噩噩間,感覺到有兩只手在她的腹部揉搓,推移,讓她不舒服。她想呵斥那把手放在她腹部上的人,可她神思漸漸飛遠,也顧不得罵人了。

“娘娘,您醒醒,這回真的看見孩子的頭了,您聽着我的聲音,一道使力。”穩婆滿身大汗,半點不敢松懈。

也不知是德妃聽見使了力,還是張廉的針配合穩婆的推宮手法起效了,孩子的頭終于出來了,穩婆托着孩子的頭,使勁往外一拉,孩子終于生下來了。

德妃醒來時,屋子裏燈火通明。聖隆帝守在她身旁,眼睛底下有一圈淺淺的黑影。即便睡着了,兩條濃眉也習慣性地堆疊着。

“來人。”德妃喊了一聲,嗓音低沉無力,好像随時都會斷掉一般。

“醒了,可要喝水。”床上德妃一吭聲,聖隆帝就醒了。

“嗯。”德妃身上乏力,根本提不起精神和聖隆帝說話。宮女聽了聖隆帝的話,立馬倒了一碗溫水送過來,服侍德妃喝下,用帕子替她拭去嘴邊的水。

“你可算醒了,前天夜裏把朕吓了一大跳。”聖隆帝替德妃撥開額頭上的碎發,看德妃的神情十分溫柔。

“真的?可有變了臉色?”德妃艱難地勾起唇角,想笑卻牽動傷口,笑到一半皺起了眉。

“真的,朕氣得臉色大變。把那群太醫吓得一個個沖進了産房,忙不疊地替你施針。”

“聖上就不怕臣妾被別的男人看了心裏看了不樂意。”德妃精神不濟,說幾句話就顯累。

“朕不在乎,朕只要你活着,陪在朕身邊。”聖隆帝握住了德妃的手,那只雪白的手軟若無骨,指尖微涼。

“臣妾困了,想睡覺。”德妃說着合上了雙眼,沉沉睡去。

“仔細伺候着。”等德妃睡熟了,聖隆帝才将她的手放到錦被下,吩咐宮女小心照料德妃。兩夜沒有好好睡覺,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聖隆帝從德妃的寝宮出來,皇後立馬迎上來。

“德妃這裏有臣妾看着,聖上先去休息吧。”

皇後處事一貫穩妥,聖隆帝十分放心。他的确是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覺。剛才德妃已經醒過來,人看着虛弱,并沒有大礙。聖隆帝放下擔憂,這才離開清運宮。

聖隆帝走後,皇後并沒有做其他安排,一切人手都與聖隆帝在時一樣,德妃仍然由她的貼身宮女照料。太醫每隔一段時間都要過來替德妃診脈,确定德妃的身體恢複正常,只是産後脫力,沒有力氣,也都放下來心。

德妃生孩子時,聖隆帝的話猶在耳邊響起,那就是一道正宗的催命符。現在德妃沒事了,他們的命才算真正保住了。

只是,誰都沒想到,原本情況已經漸漸好轉的德妃,幾天後在吃了一碗雞湯後會突然陷入昏迷之中。雞湯裏沒有被人下毒,德妃也沒有受到二次傷害,可她就這麽一覺不醒。生命力一點點被消耗,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

德妃會死嗎?

闵棠不知道。可是德妃要真沒了,聖隆帝肯定會發瘋。闵棠擔心招惹不必要的是非,鎮日呆在重華宮不出門。即便如此,德妃的一舉一動還是及時傳到了她的耳朵裏,哪怕不知結果如何。

被衆人關注的德妃自昏迷後,就陷入夢境之中,總也醒不過來。夢裏,她又回到了鴻福寺,見到了妙真老和尚。

妙真老和尚還是記憶中的那個樣子,光溜溜的頭,花白的眉,花白的胡須,穿一身半舊不新的僧袍,坐在蒲墊上與她解簽。

妙真老和尚說,她這一生注定有享不盡的榮華,用不完的富貴。然而陰時出生之人易招穢物,且她命中無子,有早亡之相。

第一次聽到這些話時,還不是德妃的蘇二姑娘嗤之以鼻。得道高僧?不過是欺世盜名的騙子一個罷了。那一日,蘇二姑娘盛怒之下親手掐死了一只貓,還被人看見了。她敲打了那個小丫頭一番,将人放了。再回去尋那只死貓的屍身時,便尋不到了。

夜裏,蘇二姑娘總能聽到貓叫聲,被吵得不厭其煩。佛門清淨地,女居士居住的禪房裏,怎麽會有貓叫?妙真老和尚卻說,她造下殺孽,貓兒的靈有怨,不肯散去,才會纏着她。蘇二姑娘根本不信這些。那貓活着的時候她能掐死它,未必等它死了她還怕它不成?

敢陰魂不散纏着她,她就叫它被鎮壓,永世不得超生。

離開鴻福寺,回到蘇府,蘇二姑娘找了一個跛腳道人畫了幾道符,按照跛腳道人的要求,貼在了指定的地方,自那以後,蘇二姑娘再沒聽到過貓叫聲。

後來蘇二姑娘遇到了聖隆帝,奉旨入宮被封德妃,深受聖隆帝寵愛,為她興建百花園,縱容她處置叛主之人,幾年如一日地愛重她,即便是皇後,也不會拂她的面子。可以說,德妃在宮中的日子,因為聖隆帝的緣故,過得悠閑自在。

這一切是什麽時候改變的呢?

賢妃闵棠生下十一皇子,德妃發現聖隆帝對秦容不同于其他皇子公主時開始的。

她的身體不易受孕,德妃一早知道,懷孩子很難,她對此也興致缺缺。可當孩子真的來臨時,德妃忽然生出一種強烈的願望,她要帶這個孩子來到這個世界上,站在宮牆之巅,看山河日落。

懷胎十月,德妃吃盡了苦頭。為了能讓孩子在肚子裏健康長大,即便她吃了吐,也會在吐了後接着吃。

随着臨産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德妃心中的期待越濃。

過不了多久,她就能和她的孩子見面了,她也能将一個軟軟糯糯的孩子抱在懷裏細心呵護。

可是······

“倩娘,醒醒,倩娘······”聖隆帝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充滿了焦慮,德妃想睜開眼睛看他一眼,可是眼皮太沉重了。

倩娘,倩娘,這世上又不止她一人叫倩娘。她記得有一個女人也叫倩娘來着,還替常福寺種活了蓮花,常福寺為表感謝,特贈予杭氏佛前雨。聖隆帝與她親近時,喚的便是她的閨名--倩娘。她不喜歡這個名兒被別的男人挂在嘴上念叨,特意給杭氏送了一份歸西禮。如此,這世上便少了一個人喚這個名兒,豈非妙哉。

“倩娘,不能睡,朕不許你睡,你聽見了嗎?”

不睡還能做什麽?醒着又見不着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呀,她費盡千辛萬苦才生出來的孩子,她竟沒見着他一面。他們以為她不知道,她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沒了呼吸。

可那也是她的孩子,為什麽他們不抱過來給她看一眼?這樣,即便到了下面,她還能記着他的模樣,尋他一回,将他抱在懷裏好好疼愛。

“倩娘······”

妙真老和尚的話,終究還是應驗了。德妃癡笑一聲,沒了氣息。

慶歷八年,德妃殡天,同年春葬入皇陵,有皇十二子相伴左右。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準備留到二十五章再寫這個情節,但是不想灌水,就歇了。

德妃死了,孩子一出生就死了,這個結果你們能接受嗎?

其實前面一直強調德妃懷孕艱難,都是為這一刻做鋪墊。

不是每一個寵妃都會被女主鬥下臺,反正我是這麽認為的。

劇情要合理進行,所以德妃必須死,這個到是一開始就設定好的,不是臨時變更劇情才有的。

哎,感覺我也是賣得了一手好盒飯。德妃死了,孩子死了,連之前的炮灰都給我滅了。

你們還會愛我麽,少女們。

明天周六,如果我沒準是更新,肯定是周五晚上沒有碼字,淡定淡定。我或許會更,或許不會更,一切看天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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