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案一:丁點縣(十二)
“依白绫所在位置、張夫人身高,恰好使她腳尖将将着地。你又是如何能在銅鏡中看到張夫人懸空映入鏡中的雙腳?”冷文宇聲音如冰塊墜地,一時間讓室內靜了靜。
雨兒想也未想,連忙搖頭抹淚,“奴婢的确說了謊……奴婢當時是在太害怕了,就在奴婢睡在外間的時候夫人她竟然自缢身亡……奴婢是大人房中人,若是傳出去別人定然覺得奴婢見死不救。所以、所以……奴婢只是為了增加可信度!奴婢真的是醒來後發現夫人已經咽氣!”
冷文宇聽着雨兒聲聲假哭,緊握的手背青筋曝露,因她皮膚蒼白若霜顯得更加猙獰,黝黑眼眸宛若嗜血深淵鎖定雨兒,“張夫人的确是缢死,卻不是自殺而是他殺。”
王青秀瞪大雙眼,“冷先生說陳小姑娘是被人謀害?!”
符一往皺眉看向床榻上的陳彤:小白臉認識的姑娘是被人殺死的,難怪她那麽傷心憤怒。
老衙役渾濁的雙眼一閃,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冷文宇,“怎麽可能?自家府裏自家院中房中的,外間還有個丫鬟守夜,怎麽可能是他殺?”
冷文宇目露殺意:“洗冤錄有雲:‘單系十字,懸空,才可以吊死,腳尖稍為着地,也吊不死。’
之前冷某已經說過,依照挂着的白绫高度和張夫人的身高,恰好是腳尖挨地。人瀕臨死亡都有求生欲,在意識清醒的情況下,她就會用腳尖支撐、就會掙紮,絕對不會無聲無息的死去。
不過缢死者理應雙手微攥,而張夫人雙手自然伸展,很可能她是失去意識後被人挂在白绫上,以至于在昏睡中被勒死,屍身才會表現出缢亡的現象。 ”
王青秀聽明白了,“也就是說雨兒肯定目睹了陳彤死亡過程,甚至……”
“甚至她就是兇手!”老衙役與冷文宇異口同聲。
冷文宇側目看向老衙役,心中微微感到違和:這老衙役之前就對陳彤頗為不滿,方才沒少說風涼話甚至讓屠夫來驗屍侮辱陳彤,現在怎麽忽然态度大變?
雨兒吓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不不不!奴婢真的什麽都沒有做!”那聲音中帶着面對絕境的驚恐顫音。
老衙役一把抓住雨兒胳膊,“好啊你個雨兒!往日夫人待你不薄,大人又如此信任讓你照顧夫人,沒想到你心腸如此歹毒!”
“狗男女沒一個好東西!”王青秀恨恨的,“張煜那厮也是腦袋被驢踢了!竟讓侍妾照顧陳小姑娘!”
冷文宇心有懷疑目光陰沉地瞧着瘦小的雨兒,虛光掃見橫梁上挂着的白绫,腦中一閃想起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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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陳彤是昏迷後,被人在脖子用十字結系上白绫,再扯着系在橫梁上。白绫是一端抛過橫梁再與另一端系着陳彤的白绫系在一處的。那麽兇手必須有單手提起陳彤整個人的力量。身材瘦弱的雨兒真的能夠一個人完成?
再加上對丁點兒鎮種種發現,陳彤的死絕非私人情感恩怨,他們着急滅陳彤口其中必有什麽蹊跷,決不能讓個丫鬟頂罪,讓陳彤死得不明不白草草了結。
老衙役扯着雨兒就往外拖,“夫人房中就留你一人,事發前後也只有你一人,不是你這妒婦所為,還能是哪個?!來人将雨兒拖下……找幾個丫鬟來為夫人擦擦身子、整理遺容。”
“我是冤枉的!我真的什麽都沒做!我要見大人!”雨兒死死拖在地上,滿臉淚水連連搖頭。
“且慢。”冷文宇鉗制住雨兒的另一只手腕,擡眼逼視老衙役,心道:只怕不是整理遺容而是動手腳,人拖下去興許就被滅口了!
冷文宇的本意是拉回陳彤阻止準備做些什麽的老衙役,随後她發現了另一件事——雨兒的脈搏跳的很穩。這很奇怪,不論是被冤枉還是殺人後暴露行徑,都不可能如此平靜。
冷文宇摻着冰碴般的眼瞧着眼神很穩很堅定的雨兒,視線挪向老衙役“取銀釵、皂角、蔥、椒、鹽、白梅和砂盆來。”
老衙役不大領情,“夫人死時就她一個人在,還用再驗?”
外間的幾個衙役也站在原地,沒動彈。
冷文宇陰寒內力差點兒溢出,被她強行壓抑住。縱然如此幾個衙役仍是宛如半夜遇鬼,皮發麻臉色發白,嘴唇張張合合,手腳已然一片冰涼如冰。
符一往鋒銳的濃眉皺起,狠戾的眼神盯住那幾個衙役,“沒聽見嗎怎麽不動?”想了下,“廚房在哪?”我幫小白臉去取。
王青秀緊忙幫着張羅,“對對對,這些東西是個人家都能有,你們趕緊去拿!”
外間的幾個衙役下意識的對視一眼,乖乖出去拿東西去了……
符一往看到衙役們的舉動,心裏覺得他們有點兒鬼祟。他跟了出去,很單純的準備幫冷文宇拿東西。
衙役們卻想多的覺得被監視了,有些不自在,但也不敢說什麽。
王青秀真的非常不放心符一往,看向冷文宇尋求意見,見她點了下頭也跟了出去,“符少俠等等我!我們一起過去。”
室內,一下子只剩下冷文宇、老衙役和雨兒三個人。冷文宇自然要看住二人,以免他們做什麽手腳。
老衙役佝偻的後背都直了,“冷師爺還是懷疑夫人的死因?”
冷文宇嘴角牽動,擡眼直直望着老衙役,“老人家是張大人手下,難道不想知道當家主母的真正死因?”
老衙役笑笑,“冷師爺說的也有道理。”
雨兒趁着二人話說捏着手絹悄悄後退,她身後是一扇開着的窗戶。
外面的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着,有些被風吹到窗內,打在雨兒的後背上。她一直攥着手絹的手慢慢背到身後伸出窗外,五指一松……
另一頭。符一往一進廚房就聞到了一股怪味,擡起一只手掩着鼻子,野獸一樣的雙眼如芒在背地落在衙役、丫鬟們的身上。
他手環胸默默地跟着那個衙役來到廚房,看着衙役找廚房的丫鬟們拿鹽找蔥翻白梅的。
廚房中還是那兩個一大一小的丫鬟,她們看到符一往有些怕怕的,其中一個大丫鬟甚至躲在角落裏不動彈。
這種見到鬼一樣的舉動,使得符一往多看了一眼,他看到到大丫鬟身後是個泔水桶,裏面扔着些剩飯剩菜和藥渣……好像還有黑豆和煮過的花瓣,亂七八糟的一大堆。
大丫鬟咽了咽口水,撐起裙子努力擋住後面的泔水桶。
符一往緩慢地挪開視線,心想:那個丫鬟的裙子好像沾到了……嘔。
小丫鬟将手中鹽遞給衙役,很是奇怪問:“你們要這些做什麽?剛才聽到後院那邊亂糟糟的,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衙役将陳彤的事兒說了。
小丫鬟忍不住道:“定然是雨兒幹的!自從她與老爺……夫人就天天郁郁寡食欲不振的,今兒才喝了一碗參湯!”
“小蘭!我們作下人的最好不要亂嚼舌根。”擋着泔水桶的大丫鬟緊張的示意她別亂說。
王青秀支棱着耳朵聽他們說話,聞言抓住這點,看向大丫鬟,“你這是知道什麽啊!隐瞞不報可犯法。”虎着臉吓唬對方。
大丫鬟無奈,壓低聲音說:“雨兒姐是跟了大人很久……的侍妾,老爺與夫人伉俪情深恩愛有加,雨兒一直嫉恨夫人。平時……今兒您不也撞見過?總是毒舌的說些惡話,卻也應該做不出大壞事。”
小丫鬟噘嘴道:“雨兒姐也是看夫人對老爺……”,被大丫鬟一瞪,自知失言的閉上嘴巴。
你家夫人對你家老爺如何?王青秀想起剛才聽到的那些閑言閑語,心中那種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
衙役将冷文宇要的東西塞給了王青秀一部分,而後看向符一往,“你是來幫……”
符一往不說話“兇殘”地看着他,“……?”
“……這位大俠,我們拿好了。”衙役不敢開口讓他幫忙拿東西,轉身僵硬地走。
符一往有點二丈和尚,“那就回去。”小白臉等着用呢。
天邊微微發白竟是到了黎明時分。
府裏頭被驚動的丫鬟、婆子和家丁冒着小雨聚集在閣樓院外,探頭探腦的往院內看。
王青秀和幾個衙役堵在門口打發,阻止這些看熱鬧的人進入院落,但堵不住人家的嘴——
“夫人她……整日郁郁寡歡的,會不會是自盡呀。”
“老爺對夫人真是好的沒話說,可夫人……心裏想着別的男人呢”
“……最近常常亂發脾氣。”
二樓外間,符一往自個找了個凳子大馬金刀地坐着,時不時瞄向緊閉的卧室門,心道:小白臉到底行不行啊?
老衙役站在符一往身後不遠的位置,顫巍巍的打着哈欠,一雙眼睛卻是時刻不離符一往後心處。
卧室內此時只剩餘冷文宇一個人,十幾根點燃的蠟燭照亮了房間。
冷文宇耳聰目明內力充盈,将院中那些閑言閑語話語收入耳中卻是面無表情,她專注地看着床榻上的陳彤。
導致人失去意識的無非兩種方式——中毒或受到外傷昏迷。
冷文宇用銀釵探入陳彤口鼻喉、□□處,銀釵均沒有變色。
排除了中毒,冷文宇開始檢查外傷,在未作處理之前陳彤的身體表面并無外傷痕跡,之搗碎蔥、椒、鹽、白梅等物鋪在皮膚上也未看到傷痕,只是……
冷文宇取下陳彤頭皮上的搗碎的白梅發現有些變黑了,伸手細細在陳彤頭皮上查看了一番,除了染發膏留下的痕跡,陳彤頭部也無外傷。
怎麽會?冷文宇心下狐疑更是不肯放棄,再次伸手細細地從上到下檢查。
她的手在陳彤的心口處猛地停下,而後不敢相信地雙掌慢慢拍着,一直到肚臍處,這些地方“硬如鐵石”——陳彤竟是懷孕了!
“夫人!”張煜的聲音破開院外嘈雜聲傳進卧室內。
老衙役渾濁的老眼一亮,“老爺回來了!”
“不是進山找山賊去了?這麽快?”符一往心裏納悶,站起身推開房門,向閣樓下看。
老衙役解釋道:“大人他們興許是在山中發現了什麽,才會會連夜趕回。”
閣樓下的院外圍觀的下人們讓出條路。
塗縣令扶着腳步踉跄的張煜步入室內,“張大人切勿着急,興許是下人們胡說……”
張煜是個文弱書生,一夜未睡面色青白眼下挂着兩個黑眼圈,整個人腳步虛浮聽而不聞,伸手揮開塗縣令跑上閣樓,口裏不斷喊着“夫人”。
符一往眼瞅着他橫沖直撞上樓來了,轉身來到卧室門外,敲門道:“小白臉你好了沒?姓張的官兒回來了!”
老衙役:你這話說的,不知道的以為裏面在幹啥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