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案二:獨雁歸(十五)

冷文宇重新驗屍後确認了昨夜的猜想。明明失足落水案的真相已經完全浮出水面, 但她眉宇間有些陰霾的郁結。

引得孫仵作問:“冷師爺心情似乎不佳。”

冷文宇沒有正面回答:“佟郡守今天應該被放出來了。”

這回孫仵作也嘆起氣來:“哎,世事無常……壞人活千年。”

冷文宇推門而出,就看到符一往單手按着胸口站在驗屍房門外,兇狠英俊的臉上寫滿了有什麽話要說。

符一往低頭望着冷文宇的深邃的狼目有些含羞,手伸進自個胸口的衣服……準備将昨日就揣着的信封交個冷文宇。

大塊頭這是要做什麽?!冷文宇雙眼将符一往的手盯住,有些錯愕地後退一步, 撞到了随後要跟出來的孫仵作。

“哎呦呦冷師爺你怎麽又退回來了……我這正要往外走……””孫仵作捂着鼻子哀嚎。

冷文宇連忙和孫仵作道歉。孫仵作說沒事沒事, 我先走了, 你們忙。

“我昨天去了揮毫閣……”符一往摸到了揣了一宿的信封, 剛要将那個閣主哭唧唧忍痛交給自己的東西拿給冷文宇看,院外就跑進來一個人打斷了他。

“冷師爺!”小翠急沖沖跑了過來:“冷師爺,我家姑娘有特別重要的事情想要見您, 您能不能……您會不會去?”

“柳姑娘出什麽事了?去?去什麽地方?”冷文宇聽說是柳煙的事情立刻迎面來到小翠身前:“柳姑娘此刻不應該正在卧床靜養?”

後面的符一往把手抽出來,伸手拍拍确認胸口中東西已放好, 有些惱悔:閣主好像說東西要秘密給小白臉, 方才差點當着小翠的面将東西拿出來。

小翠眼珠飄忽, 手想揪住冷文宇的袖子, 奈何被冷文宇閃開,她說:“姑娘在慶紅樓,冷師爺去了便知道了。”

“慶紅樓……?”冷文宇一向冰冷的眼中透出困惑。

冷文宇和符一往在小翠帶路下走到郡守府大門準備去慶紅樓。

才走到衙門門口, 就看到絡腮胡子的李公子提留着一壇子酒與門口的衙役打招呼:“李某聽聞佟大人和鄭兄臺被放了出來,特意來找二人喝杯酒去去晦氣。”

衙役很意外:“老爺和鄭幕僚知道你來定然十分開心。”

冷文宇遠遠瞧見李公子,緩緩地動了下冰碴子般的眼珠。

符一往伸手指着李公子:“是你昨晚說的李公子。”

小翠莫名其妙回頭看他們倆:“冷師爺、符大俠您們怎麽了?怎麽不走。”

“天道好輪回。”冷文宇意味深長說了一句,眉眼間的郁結舒展開來, 冷極白極的面容帶了些“血”色。仍在“病中”的她捂着嘴巴發出悶悶的咳嗽:“我們走吧。”

符一往直覺有什麽地方不對,但冷文宇對着他牽起嘴角那狹長的眼中更是流光溢彩般,引得符一往不受控制去将其盯住,弄得他腦子懵懵也沒空想什麽奇怪不奇怪的。

冷文宇反手拉着符一往跨過門檻往外走:“不知柳姑娘到底是出了何事,我們要快些趕過去。”

花問鼎、公孫錦未能懲治佟郡守一夥,所以在安排受害百姓上的确花了一番心思,将受害女子們除去賤籍送回家中,更每家每戶賠了些補償的錢……

可惜一些事情是不可能被彌補的。

比如最直接受害的女子們。她們被家人抛棄換取利益,現在那些拿了朝廷補償的家人,卻反過來覺得她們是家族的恥辱,有的當天回去轉手就被賣了,有的打着為家族的名譽殺人害命換取“面子”的。有很多家人死去無依無靠或看開了的女子,破罐子破摔自願留在慶紅樓。

所以當冷文宇三人來到慶紅樓的時候,慶紅樓中是一片混亂——

歲數不大但皮膚暗沉垮下的姑娘跪倒在地,抓着男子的褲腿絕望啼哭:“哥……求您就容我回家待一日,就讓我見見娘吧!”

男子手裏拎着再賣一次妹妹得來的錢財,咒罵:“你個丢人現眼的。我若是你早就找個坑浸死了。你怎麽還敢想着回家?”

“哥……”姑娘閉眼咬着嘴唇,臉上一片淚水:當初家中錢財被騙光,為了還貸款的稅錢,也為了讓哥哥娶親,她便被拉走了……當時哥哥哭着說以後怎麽着都不會缺她一口飯吃,母親哭着說舍不得,現在家中因她多年資助,又有朝廷補償……怎麽就缺了一口飯。

“啊呸!趕緊放手!”男子随手抄起凳子就砸向姑娘。

下一刻男子手中凳子被人劈手奪走,幾乎是凳子被奪走的同時男子腹部挨了一腳整個人飛了出去,男子艱難爬起:“什麽人多管閑事。”

姑娘愣愣地看去……

收回腿撣撣衣擺的是一位面色慘白若紙冷冰冰病怏怏的瘦高公子,那一雙冷冰冰的眼睛令人不敢直視。

劈手奪過男子手中凳子的是一位兩米多高極為魁梧的虬族男子。

小翠捂着嘴看着冷文宇和符一往,眼睛卻是锃亮:“好厲害……”

符一往将手中凳子放好,詢問地看向冷文宇,就像是等着下一步指示。

男子回過神哭嚎起來:“兩位大俠!是我自家事,我處理個丢人的玩意怎麽就要你們管?!”

冷文宇就像是看一塊茅坑裏的髒東西一樣垂眼看男子:“丢人的不是這位姑娘,而是你們。

為了利益出賣家人,得了利益翻臉不認人,毫無人性親情。

如此無情無義陰狠歹毒之人,難道不是世間最肮髒的玩意,還有什麽臉活在世上?”

她又一腳踹開男子,伸手拉起姑娘轉身就走。一轉身就看到等在那裏不知看了多久的柳煙。

小翠緊忙跑到柳煙身邊,“姑娘你看,冷師爺真的來了吧!”

冷文宇看着她,已然知道柳煙約她來慶紅樓見面,便是為了讓她看到這一幕幕荒誕可怕的事情。

至于原因,可能是感同身受,想要尋求她幫助這些受害女子。

“柳煙見過冷師爺……今天這樓中都不知出了多少次這樣的事情。”柳煙欠身道,轉而看姑娘:“可否先讓小翠照顧這位姑娘,請冷師爺上樓來。”一雙期盼的美目将冷文宇望着……

小翠牽着姑娘往一邊人少的地方躲去。

符一往看着二人對視,上前一步插.到中間:“有什麽不能直接說,還要去樓上。”

“這……”柳煙示意性地掃過亂糟糟的大堂中衆多的人。

“罷了符兄,我們就跟上樓看看。”冷文宇不動聲色,和符一往一起跟着柳煙引着來到一處房間。

一進門,符一往耳尖微動,冷文宇微微眯起雙眼,二人對視一眼:房中還有一人。

柳煙很是鬼祟的左右看看走廊,确認沒人後才關上房門。

一轉身就要沖着冷文宇下跪,“柳煙欺瞞哄騙冷師爺來此,是柳煙小人心思。”

冷文宇單手托住柳煙的胳膊:“柳姑娘有話直說,只要能做到的我便會幫你去做。”

柳煙很是過意不去,但幹下跪也跪不下去,只好起身歉意道:“柳煙還意圖試探師爺……冷師爺當真是個心善之人。對我們這等人也……那麽我便可放心為您引薦一人。馮妹妹你出來吧。”

冷文宇早知道室內另有一人,但在看到隔間走出來懷抱古琴的馮小小時,不解地看向柳煙:“這位是……?”

原來,馮小小的父親是此地一方文豪,因要揭露佟郡守等人,被他的學生聯合外人構陷。最後被煽動的學子們活活打死。馮姑娘也被那心術不正的父親學生害得落入風.塵。

她每時每刻都想着為父報仇,為一方百姓伸冤,于是這些年來游走在相關人員之間,忍辱負重收集到了大量證據。

日前,公孫錦派人來慶紅樓找受害女子們查問案情,可他們的态度非常苛刻和帶着惡意,不像是詢問反倒像是威脅。

馮姑娘擔心證據落入奸人手中,待詢問的人走後立即來官府,可惜門房直接将她攆了出去,不給她通報。

随後馮小小聽說柳煙這個與自己出身一樣的女子寄住在府中,便想着借着柳煙與大人的關系将證據呈上。

但她還是不敢直接說此事,所以就在拜帖上畫了那個暗示的圖案,也算是賭一把。事實證明她賭對了!

“冷師爺此事只有您能幫我!”

馮小小剛說完就要跪地,被學冷文宇之前阻止柳煙下跪動作的符一往一把抓住。

他單純的不想冷文宇再次伸手扶別人,所以忍着汗毛立起,咬牙出了手。

但因為符一往個子太高,直接将馮小小單手提溜起來!

馮小小一臉呆滞,騰空的雙腳動了動。

室內靜了靜,三雙眼睛齊刷刷看着符一往。

冷文宇展開扇子遮住臉,輕咳一聲:“馮姑娘無需向冷某下跪,這是有良知的人都應盡的本分。”

符一往讪讪地放下馮小小,裝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地靠近冷文宇一步。

阿銀感受到他情緒鑽出張開嘴巴嘲笑符一往。

符一往手指屈起,對着它額頭來了一下。

馮小小找了找狀态,将雙手捧着的古琴遞到冷文宇面前:“這些年小小收集來的證據都藏在這古琴之中。還請冷師爺出面将證據呈遞給六皇子殿下、公孫大人,為民女伸冤,為小念城百姓伸冤,懲治佟、鄭二人!”

郡守府,佟郡守之前幾次邀請都不來的李公子,正和他、鄭幕僚坐在酒桌上喝酒……

剛從牢中出來洗了個熱水澡的鄭幕僚很是得意:“李公子怎麽有興趣問那事兒?還能怎麽解決的,那女子爹娘可收了錢財,只是她自個太矯情想不開自殺,死了。”

李公子給佟幕僚、鄭幕僚滿上一杯酒。

佟郡守還想着這些天困擾自己的事情,都恨死那些女子、冷文宇了,灌了一口酒:“李兄你說小念城自從本官管理,官府收益多了多少?那些賤民又趁機得了多少好處?若是別處賣女哪裏有那麽多錢財可拿,怎麽就做好事不得好報呢!”

李公子神色詭異:“聽說那名女子有個哥哥在茂都書院讀書,你就不怕他來日出人頭地報複?”

“李公子怎麽就揪着這件事不放?”鄭幕僚像是聽到可樂的事情,笑了起來差點嗆到:“一個窮書生而已。縱然考取了功名,難不成還會自揭其短,讓這等醜事宣揚開來,毀壞自個名聲不成?”

鄭幕僚叼着酒杯無意中瞄見李公子的面容變得猙獰,還慢慢撕下了臉上貼的絡腮胡子……露出一張五官精美白皙宛若女子的臉。

悶頭灌酒的佟郡守忽然瞪大眼睛倒在桌子上,他明明清醒着可是身子卻動不了!

李公子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不斷紮進佟郡守的後背再拔出,血噴射而出濺了他一臉,他慢慢轉移眼珠看向鄭幕僚:“直到此時,你們也沒有半分愧疚之心。阿卉是多麽的害怕多麽絕望……呵矯情?你也來感受一下恐懼和絕望吧。”

“你……你……鬼啊!”鄭幕僚倒抽一口涼氣,吓得丢下酒杯,大喊:“來人啊!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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