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顧懷澤從網上看到了現場的爆炸視頻。
轟然的爆破聲, 慌亂的群衆, 還有無序的車輛與各種建築物的殘骸,所有微粒般的玻璃碎片都成了能殺人的武器。
沖擊波帶出了漫天的火光與煙霧, 實在是令人觸目驚心。
也是到了這一刻, 他才知道活了三十年,過去的一切都不算什麽。
因為, 有一種痛。
不是潺潺弱弱地繞在心間, 也不是深入骨髓齧咬全身。
它痛得劇烈又直白。
就像那場爆炸是發生在他的身上,直紮人心,痛得沒法去表達。
黑色的蘑菇雲像死神的詭計, 炸裂開的時候帶着鈍重的撞擊,內心被捅的稀巴爛, 憤怒與自責更是像海嘯摧毀了所有的理智防線。
為什麽要換酒店。
為什麽要讓她去參加那個死媽的培訓。
為什麽不能避免所愛的人受到這個世界的傷害。
去他媽的操-蛋。
顧懷澤的表情凝固着, 由始至終都看不出絲毫的變化。
陳鵬安靜地與司機對視一眼,誰也沒開口。
車子只是停在路邊,時間也被徹底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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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 顧懷露的電話就是在這時候打來,顧懷澤看了一眼,還是接了:“喂。”
“……我看到了爆炸的消息,記得念念是去那邊培訓了, 她沒事吧?”
妹妹的聲音多少将顧懷澤已經走遠的所有感官拉扯回來,他揉了揉眉心,聲音異常冰冷與疲倦:“還不知道,之前電話一直關機。”
顧懷露了解他的脾氣, 也明白對待這段感情,兄長可以說是傾注了所有的真心實意,從關心程度上來說,他有多愛他的家人,就有多愛他的念念。
甚至,還帶着那麽一點純真。
“不會這麽巧的,多多,你別想太多,總之先要和她聯系上……”
“嗯,我知道了,有消息了會告訴你。”
盡管已焦慮到沒法去思考太多的細節,顧懷澤還是意識到身上背負的責任,他必須将所有事務打點妥當。
“查一下航班……登機用的時間太長了,給我買高鐵票,現在就送我去火車站。”
陳鵬立刻應下,顧懷澤也就不在說話。
幾分鐘後,對方道:“顧總,買了四十分鐘後的車票。”
“好,先送我去餐館,你繼續跟進事故情況,我會花十分鐘把那群蠢貨搞定,然後開車送我去車站。”
“明白,現在就出發。”
顧懷澤依着座椅靠背,依然不斷撥打寧念兮的電話。
幸好交通順暢,他從抵達餐館到前往車站的路上,一直沒被紅燈太多耽擱。
顧懷澤生來就是身懷際遇的貴公子,一生都該順風順水,順遂無憂。
可如今一顆心髒被絞的潰爛,所有情緒被扣在一根細長的繩索上面,随時都會被崩斷。
靜靜坐在後座,閉着眼睛,微微地蹙眉,思緒淩亂地開不了口,只不斷地回想起與寧念兮相識以來的點滴。
不是那麽清晰到每一個畫面都在眼前浮現,但牽着全身脈絡,讓他從未有過的虛弱與害怕。
想着她倒在血泊裏奄奄一息的苦痛;
被陌生男人差點綁架的時候産生的防衛與懼怕;
還有,在家裏直播時将手指燙出水泡的委屈……
當年的念兮就因為車禍落下創傷,怎麽可以讓她再陷入一次這樣可怕的意外。
……好像從來都是這樣。
只要寧念兮水靈靈地一笑,他艹天艹地的脾氣,全都消失不見了。
但每一次她的受傷抑或遇險,都像是能把他的心髒拉扯成其他的形狀。
這就是愛上一個人的感受了。
霓虹的光影在車窗外不斷變換,突地,手機的響鈴打斷了回憶。
當看到“念”這個字在屏幕閃爍,顧懷澤所有感知都在這一刻回來了,內心的狂喜在這一刻訴諸着無盡的愛意。
他甚至想到——這個“念”字果然太他媽的甜了。
“念兮?……你怎麽樣了,有沒有發生什麽事。”
寧念兮似乎在那邊愣了一下,才回話:“對不起,我剛手機沒電了,一直到展廳才向人借了充電寶。”
意識到顧懷澤乍聽之下刻意營造的平靜聲線,她卻想到這個男人可能在緊張些什麽。
念兮也聽見城市的某一角發出劇烈的爆炸聲,當時,他們已經過了那條街,在那個升騰起擔憂和僥幸的情緒之際,她立刻想到該給顧懷澤打電話。
可拿起手機,發現早就沒電自動關機了。
她想問司機借個電話,那人不知怎麽回事,就是不肯借,大概怕她會用手機詐騙。
顧懷澤凝固面色總算漸漸化解,“沒什麽就好,你沒事就好。”
聲音裏像有一座冰山融化,瞬間日光融融。
“嗯,你放心,我真的什麽事也沒有。你晚上不是還有應酬?安心一點……”
顧懷澤打斷她餘下的話:“我知道了,你是九點結束活動?”
男人算了一下,他只要再用兩個多小時就能抵達西泠市,再加上從火車站到酒店的時間,10點應該無論如何能見到她了。
這兩個多小時比任何時候都要難熬。
顧懷澤恨不能找個人對着他吼“給我立刻、馬上、NOW,開的再快一點”!!!
下了高鐵,他變得更加急促,可又不能讓車速太快,只能告訴司機在保證安全的情況下用最短的時間、最捷徑的路線抵達酒店。
寧念兮整個晚上都沒聽進課程,只顧着和顧懷澤發訊息,安撫他不說出口的擔心。
總算結束講座和課後讨論,她揮別新認識的朋友,獨自回到酒店的房間。
等洗了一個熱水澡出來,坐在電腦前沒多久,手機一陣顫動:
“你過十分鐘下來,我點了外賣,差不多該送到了。”
這時候,寧念兮根本沒起疑心,只在想可能下午的事還是吓到他了,所以特意買了什麽驚喜禮物讨她歡喜。
神奇念念:要是什麽奇怪的東西,我就直接退貨哦。
DoubleG:你腦子裏想的是什麽東西,說出來給我參考一下?
寧念兮才不會蠢到說出來,她把手機随手揣到兜裏,披上保暖的羽絨服,坐電梯到了樓下,駐足在了酒店門前。
片刻,一道修長熟悉的身影從停在門口的黑色SUV裏出來,身攜冷色,但面容溫柔。
她足足遲疑了半分鐘,才愣怔着,擡腳向那邊走去。
顧懷澤看到幾米開外的女人,竟然有些不知如何開口了。
他分明答應過她的。
說好以後什麽都不會再發生。
也說好一點傷都不會讓她受。
可為什麽還會有這樣危險的事情在她身邊發生。
原來他并不能控制這個世界。
顧懷澤一想到這點,心跳的快要窒息。
因為曾經遭遇過的車禍,仍然像舊日陰影不斷在腦海中盤旋。
西泠市仍在斷斷續續地降雪,裹夾着風雨,城市也像在白茫茫的迷霧之中。
萬物是光影懵懂,唯獨她一人站在他的面前。
有缤紛的燈光籠罩窈窕的身段,和水靈清澈的眉目。
一男一女,就這麽對面而立。
男人将喜未喜,莫名就有點對這一幕說不出的感觸。
直到他們真正見面的一瞬,顧懷澤肅然許久的面色才倏然地松開,勾着嘴角,無聲笑了:“見到你了。”
寧念兮的熱淚不知從何而來,在眼眶裏不住地滾動。
“你果然還是在瞎操心,怎麽就跑過來了啊……”
“能不過來嗎?誰讓你都沒接我電話!”
顧懷澤抱着她纖長的身影,将頭埋在溫熱的頸處,用力地親吻她的鬓發處,他慶幸她的平安無事,這一次沒有受到任何的傷害。
那姿态有歡喜,也仍然有一絲……擔心。
“我很好,真的,你現在确認過了,可以放心了吧?”
寧念兮看向他的眼底,這一刻口中幹澀,更多的言語無需向他說出口。
怎麽能夠不愛這樣的顧懷澤。
——你會在我腳疼的時候為我脫下高跟鞋。
——你會在我喊冷的時候為我披上外套。
——你會在半夜找我去吃最愛的夜宵。
寧念兮用盡情意吻他,溫熱的唇是治愈眼下所有害怕與寒冷的良藥,就像月色那樣的美。
似火的男性氣息讓她不住地顫抖,只能任由自己被吞噬,嬌媚地溢出些許喘息,像是催化劑,又像陳釀那般的馥郁。
風卷過長街,蕩漾起街面上還未融化的雪。
…
酒店的套房彌漫着溫馨暖黃的氣息。
寧念兮燒了一壺水,用TWG的茶包給男人泡了一杯熱茶。
顧懷澤坐在沙發上查看郵件,順便問她:“給叔叔阿姨打過電話了?”
“嗯,幸好他們沒你了解的這麽清楚,看到新聞也晚了一點,所以才沒太擔心。”
不然的話,真的算是不小的折騰了。
顧懷澤起身,握着她的手,牢牢地握住不放。
“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我才剛來,你就巴望着我回去?”顧總說着,眼神故意往四周瞟了一下,“怎麽,藏了野男人,怕被我發現?”
“你現在不就是我藏在這裏的男人?”
顧懷澤還沒開口,她先唇瓣輕啓:“謝謝你這麽關心我,阿澤。”
還是第一次喚他這樣的稱呼。
顧懷澤眯了眯眼,不管她怎麽喊,都這樣好聽,比別人的聲音也就好聽個一萬倍吧。
“……哦,你還可以叫另一個小名。”
寧念兮知道通常他不喜歡外人喊他的乳名,那兩個字也是僅限親人之間的表達方式。
她低頭在他臉頰親了一下:“多多。”
顧懷澤摟住他的女朋友,旋即說道:“我堂哥在找他妻子的時候,對我說過一句話,我印象很深。”
“什麽?”
“他說,總有一個人,會刺穿你的铠甲,成為你的軟肋。”
顯然他找到的這個人,就是她了。
寧念兮望住男人,張了張嘴,臉色悄悄緋紅:“……顧懷澤,你想看我腿上的傷嗎?”
他性感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太他媽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