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058

薛定奕的藥園就在花園附近, 在外面看不出,走近籬笆小門口, 蘇錦繡看到了滿園子分割成小塊的耕田。

耕田間修着小水渠,為澆灌所用,四周的籬笆上繞着些小花藤, 應該也是藥用,籬笆下不見一點雜草。

有些耕田上已經郁郁蔥蔥,有些還只冒了尖芽, 一旁的架子上晾着一些采摘下來的草藥, 最左邊有個簡易的棚子,棚子內一人高的架子上擺滿了瓶瓶罐罐。

以前軍營裏, 軍醫的營帳外頭也辟了一塊這樣的地方, 當時為了應對被哧獸抓傷的士兵,種了許多的草藥。只不過薛定奕的這個藥園,比軍營裏要來的精細的多。

無一不體現主人家的細致和用心。

走到棚子那兒,看他在架子上找東西, 蘇錦繡停了下來,打量列在旁邊的一排罐子, 已經封了口, 似乎是釀着什麽, 遠遠就能聞着藥香。

“這個送給你。”薛定奕從架子上找了個淡褐色的圓底瓶遞給她,蘇錦繡微一愣,接到手中不明所以,這是什麽。

薛定奕笑着解釋:“我記得你從小習武, 冬日裏起早外出,容易染上寒氣,取這一顆泡在壺中,煮沸後可以當茶飲用,益氣之用。”

對蘇錦繡而言,這只能算第一次見面,但看他好像與自己挺熟的樣子,嘴角微動,說了聲謝謝。

看出了她的局促,薛定奕輕笑:“我七歲就跟着師傅離開了這裏,期間回來了幾趟,短短住了幾日又跟着師傅出去。”換言之,他對朋友的記憶都是兒時的。

人家都這麽說了,蘇錦繡更不好意思了:“我對小時候的事沒什麽印象。”

“那時候你才四歲,不記得也正常。”薛定奕見她在看那些封了口的罐子,“這是藥漿。”

“藥漿?”

“嗯,配好的藥方,炖煮後放在裏面,再調另外的方子一起,封存一段日子熬出藥漿。”薛定奕簡單解釋,“可以用來敷外傷,師傅帶我去鄉間游走時,用這給那些進山的樵夫獵人治些外傷,夏日裏可以儲存上十天,冬天的話能儲存半個月以上,治些小傷很方便。”

蘇錦繡眼前一亮:“刀傷呢?”

“換個方子熬出藥漿,不是太嚴重的傷,一樣可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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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繡心中頓時起了意,擡起頭問:“我能看看嗎?”

見她突然來了興致,薛定奕笑着點了點頭,從一旁的架子上抽出一根長竹簽,翻開封口後用竹簽在裏面卷了下,拿出來後,藥漿挂在竹簽上,像是快凝固的糖漿一般,沒有滴下來。

比她想的要濃稠許多,如果能用在軍營裏,這樣的藥漿敷在傷口上,再包紮起來,或許會比直接用草藥更有效也說不定。

于是蘇錦繡向他詢問:“這個藥漿的熬制辦法可是不外傳的?”

“是我師傅閑來無事時自己研究出來的,并不是什麽不外傳的秘密。”

蘇錦繡一喜:“你還會在上都城中留多久,能不能将熬制藥漿的方法教給軍醫,漠北那一帶土地貧瘠,草藥稀缺,這個藥漿的儲存時間比新鮮草藥久許多,說不定能解決一些難題。”

薛定奕一怔,随即笑了:“近段時間我留在家中,暫時不走。”

“那太好了,這樣如何,你看你何時有空,我帶人來拜訪。”

蘇錦繡身子一晃,綁在小髻上的流蘇輕輕晃動,就像是她此時此刻的心情,歡呼雀躍。

薛定奕眼底微閃,神情溫和:“不用來薛家,五天之後,我在南城門等你們,帶你們去城外的藥莊。”

……

離開薛家後,蘇錦繡的情緒一下高漲了許多,滿心想的都是如何讓軍醫學做藥漿,直到回了蘇家,收到了施正霖派人送過來的書信,這才想起今天在薛府見到施夫人的事。

施正霖查到了些那天榕莊密室裏的事,蘇錦繡很快差人給他回了訊,讓他隔天去西市。

第二天,施正霖去往西市,在巷弄的十裏鋪中,見到了那天在石室見過的驅獸族人。

寶音正跟着蘇錦繡學說話,見到陌生人走進院子,急忙躲到了蘇錦繡身後,下意識脫口而出質問:“你是誰!”

這略帶生澀的大魏話加上她那氣勢洶洶的語氣,聽起來着實有些逗趣,蘇錦繡把她從身後拉出來,慢慢道:“那天在石室裏見過的人,你還記得嗎?”

寶音警惕的瞪着施正霖,好半響,僵着的身子才松了些,她慢吞吞坐回去,雙眼依舊沒有松懈,一直看着施正霖。

施正霖看了眼蘇錦繡,并未露出什麽額外的神情,走到石桌旁坐下,和寶音面對面看着,一個冷靜,一個警覺,互相也不吭聲。

蘇錦繡覺得這畫面很有趣,一口一口抿着茶也不打擾他們。

看得久了眼睛總容易酸澀,更何況是這麽瞪着,寶音眨了眨眼扭頭看蘇錦繡,忽然問:“繡繡,這是你阿莫?”

“噗”的一聲,剛喝到嘴裏的茶直接噴了出來,蘇錦繡急忙擡手兜住,起身後,滿手濕漉漉的,裙子上還沾了些。

這下變成兩個人都看她了,都是不明所以的神情,好像都是一個意思:說什麽了激動成這樣。

好在施正霖不會問‘阿莫’是什麽意思,蘇錦繡佯裝鎮定的坐回去,撣了下裙擺,輕拍了拍寶音的肩膀:“不是,這是施大人,大魏的官。”

寶音低低哦了聲,拿起桌上的果子放到嘴邊啃了口,特別老成的用大魏話對施正霖說道:“你是繡繡帶到這裏的男人。”

蘇錦繡腳下一個踉跄,寶音自覺得說錯了話,認真想了想後補充:“第一個男人。”然後轉頭看蘇錦繡,眨着眼像是在問她說的對不對。

神情一直很平靜的施正霖終于有了反應,他看了眼蘇錦繡後,嘴角微微揚起:“榮幸之至。”

榮幸個屁!

蘇錦繡正要開口,衣袖被寶音給拉住了,她一臉疑惑的看着她,榮幸之至是什麽意思,繡繡沒教過她。

施正霖拿起桌上剛剛送來的杯子,抿了口,好意解釋:“就是很高興的意思。”

寶音煥然大悟。

蘇錦繡卻想讓這兩個人即刻在自己眼前消失。

一炷香後,終于進入了正題。

寶音磕磕絆絆的用學的不多的大魏話,和他們說起驅獸族的來歷。

半個時辰後,尚未将這些消化過來的蘇錦繡不置信的看着寶音:“你是說,你們族是岷山內被山神驅趕出來的罪族,你們原來是山神座下負責看管山中野獸的族人,所以懂得如何驅獸,許多年前因為你們的祖先犯了錯,被山神驅逐出了岷山,一路流落到了外面?”

寶音認真點點頭:“每年都要拜山神,祈求原諒,我們就可以回去。”

講神話故事呢,要不是肯定了這丫頭不會瞎講,蘇錦繡一定會認為她是在将神話故事給自己聽:“寶音,岷山是雪山,尋常人在山裏根本活不下去。”

“山裏,不下雪。”寶音眼底滿是執拗,那是她年幼時母親就和她說起過的,祖祖輩輩口口相傳下來,他們是被山神抛棄的族人,只有得到了山神的原諒,才可能穿過風雪,回到山裏。

“那為什麽要回去,在外面不是也挺好?”

寶音臉上露出一抹哀傷:“因為山神的懲罰,族裏越來越多人死去,哥哥想帶大家回去,大祭司不同意,還讓大家去打仗。”

蘇錦繡擡頭看施正霖,後者沉思半響:“他們的平均壽命不超過四十,族中的人口連塔坨人的十分之一都不到,這麽多年來又不與外族通婚,閉守自固,如果她說的是真的,不出二十年,他們的族人就會銳減。”族人越來越少,到一定程度,就算有驅獸的能力又能如何,遲早會遭吞并。

“所以他們才會在近幾年和塔坨人合作。”漠北那一帶大大小小的族有很多,這個驅獸族也是近幾年才出現,他們會和塔坨人合作肯定是有理由的,但蘇錦繡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理由,山神的懲罰?這聽起來和她重生回來一樣荒誕不可信。

“我在古獻上找到了這個。”

施正霖拿出一張臨摹下來的紙卷,上面畫着連綿的群山,不等蘇錦繡看仔細寶音先跳起來了,她指着群山下畫的十分簡單的人和獸,神情特別激動:“祖先。”繼而又指了指群山上神似一個巨獸的模樣,“山神。”

蘇錦繡看到的是這極為簡易的人和獸旁畫着的圖騰,和在榕莊石室裏看到的很像,但比石室裏畫的要簡單許多,難道寶音說的是真的?

“人有輪回轉世,這天上底下還有諸位神仙,嚴華寺內香火這麽旺,百姓又是何所謂。”

施正霖的話一語道破了這幅畫卷的意思,大魏的百姓有信仰,信有神仙,信人有輪回轉世,信拜神可以求願,也信去世的家人會保佑,過世之後人會有魂魄,還會有鬼魂出現。

寶音口中的山神不也是驅獸族的信仰,不需要去想這個山神是不是真的存在,跳出這個,驅獸族的祖先或許真的是從岷山遷移過來的,遷移定居後原本是過着與世無争的日子,但漸漸地,族人的壽命越來越短,病死的人越來越多,有人借着祖先傳下來的話想要遷移回岷山,有些人想要改變現狀。

“他們幫塔坨人打仗,好處是什麽。”蘇錦繡轉頭看寶音,“你說你哥哥被關起來了,塔娜帶着你逃出來才會被定北王的人抓到,那你知道你的族人為什麽要這麽做嗎?”

“大祭司說他們能除去山神的懲罰。”寶音伸出手,将袖子撂到最高的地方,左手臂上赫然長着一塊斑紅,中間顏色最深,四周顏色稍微淡一些,像是在慢慢擴散。

寶音認真的告訴蘇錦繡,這是山神留在他們每個人身體裏的懲罰,大祭司說塔坨族能夠幫他們消去懲罰,作為交易,他們要幫塔坨族打贏大魏。

這分明是生病了啊,蘇錦繡擡手輕輕摸了摸寶音的頭:“什麽時候長出來的?”

“哥哥說我出生的時候就長了,哥哥是長在背上。”

蘇錦繡和施正霖對看了眼,那就是打娘胎裏就染了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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