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深夜。
扶着樓梯扶手,盛苓赤着腳下去的聲音接近于無。
借着壁燈的微光,她走到方桌前,目不轉睛看着玻璃罐裏的黑色生物,後頭圓滾滾的肚子貼着玻璃壁,一動不動。
她認識的品種不多,不過可以清楚這不是家養的蜘蛛,體積龐大吓人就算了,牙齒中也有一定的毒性。
可被圈養的蜘蛛,毒性再大也沒用。
…
“昨晚睡得好嗎?”
早上,盛苓見到沈裏後聽見的第一句話。
她剛化過妝,臉色略顯無力的蒼白,勝在眼妝撩人,整體精神還不錯,回得簡單,“還可以,有點認床。”
沈裏朝她大步走過來,身上仍然挂着家居服,松松垮垮的,胸膛銅色的肌膚若隐若現,稍稍低頭,唇息間是清冽的牙膏餘香。
下意識地,她往後退。
他一擡手,她便退到他臂彎中。
男人輕笑:“那就不睡客房,我房間的床百搭。”
盛苓撩起耳側的頭發,很給面子地貼過去,離得近一些,彼此呼吸交錯,她綿綿地拖了個調子:“是嗎——”
“睡一次不就知道了。”他嗓音蠱惑,“很柔軟,适合滾來滾去。”
依然是嬌軟的口吻,盛苓靠近他的耳邊吹着溫熱的風,“可是,我不喜歡你這樣軟趴趴的。”
軟、趴、趴的。
哪有?!!
“啊啊啊啊啊——”樓下傳來暴躁激烈的男聲,因為變聲中所以顯得古怪而尖利,“誰他媽弄死了我的蜘蛛,我的小可愛!”
沈西則。
沈大少爺的暴怒吸引了整棟樓的注意。
但他的氣勢顯然沒有以前足,這裏白天和晚上都只有一個保姆,愣是他想抄家掀天,也只有一個人唯唯諾諾的哄着。
偏偏,這裏的保姆是沈裏請來的,每天看看家,養養花,沒有對少爺百依百順的習慣。
于是,沈西則的憤怒,在沒有人幫襯縱容下,顯得無能。
…
盛苓第二次遲到了。
每次遲到的原因和某老板扯不清關系。
這一次她沒有像之前那樣慌慌忙忙,反而心安理得地下車,然後不湊巧地撞見劉禿頭,在劉禿頭一聲“沈總早上好”後,她連帶着沾光,免去遲到罰款的五十。
劉禿頭像個恭迎貴人的小太監,小短腿跟上盛苓的步伐,噓寒問暖。
盛苓覺得,他那句“沈總早上好”後面,應該還有一個“猛”字。
不然怎麽會左看看右看看地打量她。
“劉總。”盛苓微笑,“你那裏有員工們的詳細資料吧。”
“當然有,在我電腦裏。”
劉禿頭熱情洋溢地把盛苓帶過去,沒有問她做什麽,反而對昨晚的事頗具好奇心。
他是後來知道公司的幾名女員工把盛苓賣給秦總了,口頭上教訓一句,劉禿頭自個兒沒啥辦法,讓人盯着秦總那輛車,又暗搓搓聯系了沈裏。
憂心忡忡一晚上,結果今早看見盛苓坐在沈老板車上,平安無事,他懸着的心放下來。
“盛苓啊,昨晚你和沈總有沒有深入的交談過?”劉禿頭旁敲側擊地問。
“有啊。”
“真的假的?”
盛苓漫不經心地拿筆記錄電腦上的數據,“你想聽什麽?”
一句反問,讓劉禿頭沒了膽量,他哪敢多問這些,心裏有點數就行。
記好數據後,盛苓便回去了。
她記性還算不錯,昨晚一共三個女同事,羅姐領的頭,把她扔狼窩裏後,她們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當然,她們自認為這不是件壞事,畢竟秦總身邊多的是上趕着寬衣解帶的女人。
羅姐她們親眼看見盛苓被帶上車,覺着事情差不多辦成了,但是盛苓臉上又沒有貞潔被毀掉的羞辱和憎恨。
反而和以前一樣,端着目中無人的架子。
這架子對男人來說是清純冷傲,對女人來說是做作,綠茶婊。
對盛苓來說……只是因為她近視眼罷了。
經過羅姐辦公桌的時候,盛苓特意停頓了下。
屏住的氣息過于安靜,羅姐忍不住擡頭瞪了眼,一副純白無辜事不關己的模樣,“怎麽了?”
“羅姐,我聽說你的丈夫特別愛你。”盛苓站着說話,在氣場上比坐下的人高出幾分。
“對啊。”羅姐簡短道,她還是狡猾的,在沒摸透事情前,少言少語對自己最有利。
羅姐的家庭,盛苓了解一些,她雖沒參與辦公室的八卦,耳朵可以聽見零零碎碎的消息。
比如,羅姐是二婚,現任老公做碼頭生意的,把她和前夫生的兒子當親生看待,口袋裏有一百塊,其中的九十九塊就給老婆買衣服。
這種好,得僅限于夫妻彼此真誠,如果一方背叛或者隐瞞的話,婚姻不攻自破。
盛苓溫溫婉婉地笑着,從手裏的文件夾中摸出一張照片,輕輕放在桌子上。
照片是去年照的,某家夜店,她們一幫人喝酒陪客戶,摟摟抱抱是很正常的,但是一個女人主動坐人家老板腿上,在人堆裏格外紮眼。
盡管大家都是奔三奔四的年紀,身材和小姑娘比起毫不含糊,肚子沒贅肉,有胸有屁股就是好身材。
照片的角度很刁鑽,把女人的妩媚和騷氣毫無遺落地拍攝出來。
羅姐臉色頓時蒼白。
照片中的女人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
“我想,你應該不希望你的老公知道這些。”盛苓壓低聲音,但在安靜的辦公室仍然能被人聽見。
“你是從哪得到的這些照片?”羅姐冷聲質問。
“我不參加聚餐,不代表我不去夜店。”
除了羅姐,其他兩人也有把柄在盛苓手中。
那兩人雖然未婚,但她們所攀附的老板是有家室的,這年頭的正房可不是深居簡出,個個厲害起來不甘示弱,街頭打小三是輕的,重的刑罰都是在夜裏進行,慘無人寰到沒人敢惹到正主。
盛苓沒有親自找她們,挨個挨個地說太麻煩,她不找,她們心裏應該也有數。
…
小區門口,盛苓一邊走一邊和電話裏的何木木聊着天。
她大致講了下所發生的的事情。
她想知道,是公司的問題,還是自己的問題。
“是公司的問題啦。”何木木安慰道,“銷售這塊本來就很亂,家具城那邊為了幾千的數額大打出手的比比皆是,更何況是你們這行。”
“大概是吧。”
“你要是做個銀行櫃員,或者幼兒園老師,屁事沒有,就是每天很忙。”
何木木有意向參加成人高考,她說她厭煩了每天讨債的生活,讨來的錢不是她的,還遭各種各樣人的白眼。
“奶奶的,今天又有個大債主。”何木木憤憤道,“公司一夜破産,欠了好幾億,現在人還擱局子裏蹲着呢,等他出來,我們這班人又跟孫子似的要錢。”
“欠了這麽多?”
“是啊,你應該認識,也是搞房産業的,姓秦。”
秦總。
盛苓的大腦一時間難以消化。
這才過了多久,姓秦的破産了?
昨晚不是春風得意,怎麽今天就摔下馬了。
盛苓心存惑意,但沒提及昨晚的事和秦總有關,漫不經心地岔開話題,問何木木為什麽突然想考試了。
那端羞澀一會,“還不是為了學長,他學歷那麽高,我想離他近一點,不然我才不會碰書本——”
走着走着,盛苓沒了聲。
她看見單元樓門口一個來回踱步的中年男人。
盡管隔了一段距離,仍然掩蓋不住男人身上和這個老式小區格格不入的氣場,矜貴着,儒雅着,甚至從背影來看,摸不透他的年紀。
盛苓的心怦怦跳過後突然一頓。
世界仿佛靜了下來,手機裏的通話不知何時挂斷了。
平緩的腳步走過去,她瞳眸一瞬不瞬盯着眼前的男人。
視線炙熱如火,又寒冷如冰。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盛苓的手,不自覺攥緊包包的袋子。
眼前的中年男人不是工整規矩的西裝,而是看起來更加家常随意的穿着,幹淨得一絲不茍,面孔轉過來時有陽光掃過,使得他眼睛下意識地眯了下,看見盛苓後眼角的皺紋加深。
原先舉止投足間平穩如水的他突然不知所措起來。
“苓苓。”幹澀的兩個字從喉間吐出。
“我是不是告訴過你,不要打擾我們的生活。”盛苓字字如利劍,“你是假裝聽不懂,然後逼我們離開這裏嗎?”
“你知道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見你們。”
“怎麽,盛先生老當益壯,應該不缺私生女吧,何苦來我這裏給自己找不自在。”
盛岸沒想到看似嬌弱的她,罵起人來連髒字都不帶,卻字字珠心,還能平靜自若地繼續接招。
他知道,他留下來,只會迎接她更多的惡言惡語。
早就知道她不可能如同表面乖巧,但親自來一趟,還是見識到了。
“我知道你和你媽媽這些年吃了不少苦,你恨我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如果你現在過得好的話,我也許會一直心懷愧疚而不是來找你,但是……”
“抱歉,我們現在也過得很好。”盛苓走到樓道裏,避蠅蟻似的避開他,“除非你帶着時光機,否則,你所做的彌補既廉價又可笑。”
片刻的寂靜。
“你媽媽病了。”盛岸陳述道,“你也遇到了困難,不是嗎。”
盛苓深呼吸。
到底是華爾街的大亨,稍微動點人脈就摸清她們母女的狀況。
“姓秦的那個,是你搞的嗎?”盛苓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