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時謙夜探宋餘音

三年前的初秋, 好似是在她生辰前的一兩個月, 當時她照例在宣惠帝的殿中侍奉, 也是一陣風吹來,吹落一頁紙,立在一旁的宋餘音提着宮裝的衣裙俯身拾起, 才瞄了一眼,就被宣惠帝迅速抽回, 折了起來。

當時她瞄見一眼, 不是文字, 只是一張圖紙罷了!若是文字朝政機密之類的,她自不敢多問, 但一張畫而已,為何不許她看呢?

出于好奇,宋餘音問了一句,得到的答案卻只有敷衍的兩個字, “秘密。”

她還以為這半年的相處已讓兩人的關系越發親密,可宣惠帝此次的舉動忽然令她心涼,感覺自己對他而言似乎并無任何特殊之處,他還是有所防備的。

既不願讓她看, 那她絕不會不自量力, 當下悶悶的坐在一旁,再不吭聲, 也不瞧他。

許是沉默了太久,與她之前有所不同, 宣惠帝才會注意到她的反常,主動開口,“手帕都快被你扯壞了,你有什麽火盡管沖朕發,手帕是無辜的。”

被他點名的宋餘音當即松開手帕,心裏明明不開心,卻不敢與皇帝置氣,只嘟着小嘴兒輕聲道:“妾身好好的,沒有生氣。”

說話時她依舊沒有擡眸,始終垂着眼皮,就聽宣惠帝的輕笑聲傳至耳畔,“可是在為才剛那張圖紙生氣?”

明知故問,宋餘音緊抿薄唇,将小腦袋垂得更低,嘴上依舊逞強,“并沒有。”

即便她否認,宣惠帝也能猜出她的心思,遂起身行至她身畔,溫聲解釋道:“那張圖紙其實是為你而畫,你生辰将至,朕打算為你做份賀禮,這才繪了圖樣,預備找人打造,是以才不想讓你提前看到,免得到時候沒了驚喜。”

原來只是為這個,了解到真正的原因後,她那輕撇的唇角總算漸漸上揚,面上仍作無謂狀,淡淡地“哦”了一聲,“妾身曉得了。”

“笑了?還說沒生氣?”捏了捏她的臉蛋兒,宣惠帝又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

羞澀的她本想抽回,可他再次握住,輕輕摩挲着她的指尖,宋餘音怯怯擡眸,迎上他那柔似春水的眼波,心裏甜絲絲的。

當時她并未在意那張圖紙,想着生辰一到便能瞧見成品,不需要着急,奈何尚未等到生辰,宣惠帝就突然駕崩了!

朝局一時間變得動蕩,她根本無法接受,也沒工夫去想那賀禮之事,後來漸漸的也就忘了。

直至今日,瞧見風吹紙落這一幕,她才猛然想起當年的細節,其實撿到那張圖紙時她曾瞄過一眼,雖看不清楚,但隐約記得圖紙上有只兔子,整體的圖案是圓環狀,就跟昨日時謙送的賀禮玉墜兒幾乎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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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到這一點,宋餘音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悸動,急切詢問他那枚吊墜從何而來,“宣惠帝曾繪過一張圖紙,圖案與你給我的吊墜極其相似!”

“是嗎?”擡眸間,時謙的眼神并無閃躲,故作訝然狀,淡聲回道:“我是從一個古玩齋裏買的。”

待她追問是哪家古玩齋時,他又推脫道:“随便逛了一家,沒看招牌,記不大清。”

“……”明知他是借口,宋餘音也拿他沒法子,恨恨地盯他一眼,但也曉得再繼續追問下去不會有結果,忍了又忍終是沒再與他糾葛,只意味深長地道了句,“我相信所有的欺瞞都只是一時,真相總會浮出水面,假象終會露出破綻!”

此刻的時謙并不贊同她這個觀點,認為只要小心翼翼就不會有把柄落下,不過很快他就會明白,還是太年輕,高估了自個兒啊!打臉的時候是真疼!

原本坐得好好的,一說到這個她就有點兒坐不下去,借口說腿麻想回去歇着。

聽她說身子不适,時謙自不會攔着,還起身打算扶她回去,她卻道不必,“兩步路而已,我能走。”

而後沒再看他一眼,慢步走回去。

那一刻,時謙忽然有些後悔,就不該送那個墜子,可他身邊的确沒什麽可以送給姑娘家的東西,唯有那個墜子,收藏了三年,想着本來就是屬于她的,此次也算還給她,未料她竟記得那張圖紙的圖案,這就很尴尬了!

當天上午和晚上,宋餘音都沒再過來和他一起用飯,飯桌上只有照謙陪他,照謙倒是一如既往的話多,不停的說,時謙卻一句也沒聽進去,有時候師弟問話他也沒回答。

看他這般心不在焉,照謙總算是明白了,“莫不是飯桌上沒有雲珠的身影你不習慣?”

時謙當即白他一眼,順帶呵斥,“瞎說什麽呢?”

照謙見狀嗟嘆連連,“啧啧,一聽到她的名字你就立馬有反應,方才我說了那麽多話也沒見你接一句,區別對待如此明顯,還不準人說!”

有嗎?時謙自認只是碰巧聽到了這一句而已,不想聽他啰嗦就直接給他夾了塊鴨腿,讓他多吃菜少說話。

看在師兄給他夾肉的份兒上,照謙大人不記小人過,好心的給他出主意,“其實她不過來也沒關系,你可以去探望她啊!”

停下筷子,時謙想了想,終覺不妥,“姑娘家的閨房,最好不要随便進出。”

“這不是她受了傷嘛!探望病人而已,也屬人之常情。”照謙一再勸說,他都說不去,後來照謙也就不再磨嘴皮子,他感覺師兄這般嘴硬之人肯定不會當衆表示妥協,指不定哪會子就偷偷過去了呢?

事實證明他還是很了解他師兄的,晚膳過後,時謙看了會子書,總覺心神不寧,一直在思索着師弟之言,想着是不是該去看望她。

人就在隔壁,一牆之隔,按理說去一趟也無妨,猶豫半晌,他才找到過去的托辭。

彼時宋餘音正歪坐在榻上,借着一旁小桌前亮堂的燭火翻看着話本子,這裏只有兩本,她已來回瞧了好幾遍,幾乎能背下來,實在沒新意。

合上本子,宋餘音甚覺無趣,這會子入睡有些過早,不睡吧!又實在不知該做什麽,雲琇在衛府,南溪留在瓊華苑,這裏只有她一人,巧言雖好,終歸不熟,芳月又整日的端着架子,根本聊不來,這日子過得太寂寥。

正惆悵之際,一陣輕快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這個時辰應該是巧言熬好了湯藥給她送來吧?她也沒防備,只道了聲進來,孰料進門的身影并不似原來那般嬌小,高大的身形自燭光下倒影至她面前,宋餘音訝異擡眸,就這般不期然的撞進他墨亮的眼波中。微詫的宋餘音當下坐直了身子,将碎發挂至耳後,一顆心莫名的狂跳起來,怔了片刻才細聲道:“你……怎會得空過來?”在她的印象中,即使用罷晚膳,他也會看會兒兵書,總之每日都有忙不完的事,驟然來到她這兒實屬異常。

“呃……才用罷晚膳,是以出來走走,想着你在屋裏可能悶得慌,就從照謙那兒找了些話本子給你送來,煩悶時可做消遣。”

說着時謙将手中的幾本書放置在她手邊的小桌上。宋餘音正愁着沒書看,他竟就送來了,那一刻她不禁懷疑,他是不是有什麽法術,真能看透人的心思,不然也太巧合了些!

“多謝你的好意。”道罷謝之後,兩人都沒再吭聲,時謙實在不擅長與姑娘家交流,沉默了半晌才憋出一句,“你用晚膳了嗎?”

“已然用過,巧言給我端來的。”

而後又是一陣沉默,她一直認為時謙與人相處時落落大方,幾乎不會有這種尴尬的場景發生,可事實擺在眼前,他就立在她面前,找不到話聊,以致于她也坐着也覺無措,忍不住問了句,“你……還有事嗎?”

其實真沒什麽正事,就是想來看一眼,進門之前還想過幾種說辭,一進來就全忘了,腦袋裏一片空白,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麽,最終懊惱地道:“沒事了。”

“……”立了半晌只這麽一句,看來他是真的沒話跟她說,心下失落的宋餘音淡淡的“哦”了一聲,回了句場面話,“若無事,那你回去早點兒歇着吧!”

這就回去了?那他過來是為什麽呢?時謙總覺得白來一趟,似乎什麽正題也沒點,想了想又遲疑道:“其實我是想說……你好好休養,待養好了傷,再到隔壁去坐。”

“去給你講解先帝之事?”難道她在他眼中就只有這點兒用處?可這本來就只是敷衍衛平淵的借口,可有可無,根本無需當回事,“關于先帝之事,你比我更清楚,又何必要讓我再去重複講解?”

她那緊蹙的羽眉彰顯着內心的不情願,時謙看得出來她似乎在生氣,難不成她認為他在利用她?可他真沒有那個心思,如她所言,他什麽都清楚,她是否講解并不重要,唯一的區別是,“以你的立場去講述先帝之事,那種感覺很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了?是因為他也經歷過,所以再聽她複述時,他才會覺得奇特嗎?當宋餘音望向他想一探究竟之時,他已心虛的移開了視線,不再與她對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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