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
“喂!”
陳探目瞪口呆地看着江柔一頓操作,就輕輕松松地将自己挂在了最上面那一排窗戶邊。
這俗話說得好,藝高人膽大。陳探心道怪不得這丫頭一副無法無天的樣子,連他恺哥都敢怼,敢情是有兩把刷子呀。
屋裏黑燈瞎火的,江柔借着稀薄的月光往裏探看,卻發現屋裏一張雙人大床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卻并沒有人入睡。
沒人?
江柔伸手推了推窗戶——沒有推動,看起來是怕灌風已經從裏面扣死了。
她重新回到地面,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輕聲對陳探說:“屋裏沒有人。”
陳探說:“那一準不是這家了。”
江柔也覺得不會是這家——這麽小個屋子,根本藏不下一個大活人。
“那咱們走吧,去跟李明恺會合。”
兩人預備要走,還沒動身,遠遠地就聽見一個女人尖利的聲音。
他們對視一眼,很有默契地蹲下身子,隐在屋後牆角邊。
冬夜的風呼嘯而過,江柔縮縮脖子,瞅着被陳探擋住的一塊“避風港”,默默矮身鑽了過去。
陳探看她一眼,說:“你倒曉得神*1。”
江柔說:“資源不利用就浪費了。”
陳探輕哼一聲,身子倒是直了直——給她擋了更多的風。
這時候,那個女聲越來越近了,他們這才聽出,慢慢靠近的是一男一女。
陳探用嘴型對江柔說:“他們回來了。”
江柔也覺得是,豎起耳朵仔細聽他們的對話。
“一天到晚就曉得打麻将!又贏不到錢你怎麽好意思?”
女人一邊數落男人,一邊摸出鑰匙開門。
“你還講我,你自己不也上了麻将桌子就下不來?”
“回嘴是吧?我這幾把都贏了。你呢?你都連輸幾天了!”
想來是麻将打完,這對好賭的夫妻一起回來了。
陳探覺得這個牆根不聽也罷,努了努嘴示意江柔從另一條路撤。
江柔搖搖頭:“再聽一會兒。”
“哎喲你啊煩人啊?”男人有些不耐煩,說,“你也不是靠得住每次都贏錢!”
“那也比你好!”女人跟他對嗆,“你看看你,再看看小紀,我簡直都不能望。*2”
“小紀怎麽了?小紀他是讨了個好老婆。”男人嘴也不慫,說道,“要不是他老婆跟琴子買了丫頭,他家現在能過這麽好?”
江柔心裏咯噔一聲,立刻看向陳探。後者表情凝重,重新趴在牆角去細聽。
“你還怪我?當時是哪個講不買丫頭非要買小子的?結果呢,買小子的錢你到現在都湊不齊。人家小紀把丫頭轉手一嫁,賺了三番。他什麽頭腦,你什麽頭腦?”女人急了,咄咄回道,“方大寶,這事你要再不想辦法,以後我們死了都沒人送終,我跟你這日子也沒法過了。”
“哎你這人講不講道理?當初說不買丫頭是不是也有你?”男人立刻說,“再說了,這種事情也不見得就有什麽好。那丫頭搞過去給小馬家當媳婦,也是個廢的。天天關在樓上,老馬還想她生孫子?我估計都要生蛆了。”
江柔聽到這裏,腦子裏嗡地響了一陣,等她極力平靜下來,那兩人已經進了屋裏繼續争執去了。
她和陳探又聽了一會,沒再發現什麽其他的線索,互相對視一眼,便貓起腰悄悄離開了。
陳探在路上憂心忡忡地問:“他們剛剛說的那個丫頭,會不會就是小萱?”
江柔心裏希望是,可又希望不是。
“我不清楚,先去找李明恺商量吧。”
不管怎麽樣,他們既然知道這個人的存在,就一定要去救人的。
兩人回到原先約定的集合點,發現李明恺已經在那裏了。
他自然是無功而返,江柔把自己和陳探所聽到的複述給他,省去了一些難聽的字眼,只極其精練地概括說:“村裏有一個姓紀的人家跟一個叫‘琴子’的人買了個女孩,後來把這個女孩子嫁給了小馬家。說是關在小馬家樓上。”
“樓上?”李明恺敏銳地捕捉到這個字眼,“這村裏只有兩戶人家修了小樓。”
“對。”江柔說,“而且姓馬。李明恺你核對一下村裏的住戶表應該就能知道了。”
李明恺拿出手機,很快就核對出小馬家的住址。
查到以後,李明恺先給孫隊發了個消息,又對陳探和江柔說:“一會兒我去摸情況,你們在下面守着。”
“好。”
他們離真相越近,江柔心裏越忐忑。
她跟着兩人來到那個小馬家,仰頭一看,就篤定地對李明恺道:“你上不去的。”
不知是擔心有人逃跑還是什麽,這家屋子外頭除了脆弱的塑料皮包裹的水管,沒有半點可以依附攀爬的欄杆或是管道。
二樓雖然有一扇窗戶,可玻璃外頭裝的是鐵絲防盜網,極窄的窗臺邊也沒有其它落腳點。
就連江柔都很難上去站穩,更別說這麽大塊頭的李明恺了。
陳探小聲說:“那咱們就守在這兒等支援吧。孫隊他們是不是很快就能到了。”
這是現今最靠譜的法子。
李明恺臉色雖不好,但也知道現在不能沖動。
江柔仰頭看二樓最上頭的紅瓦,若有所思,剛想跟李明恺分享自己的想法,變故發生了。
小馬家的二樓,那個可能藏着被拐賣姑娘的房間,突然亮起了燈。
江柔和陳探面面相觑。
沒過幾分鐘,樓上甚至傳來輕微的呻|吟聲。
江柔微微屏息,她的餘光看見李明恺的拳頭狠狠攥了起來。
江柔覺得,李明恺下一秒就要暴跳起來。
如果真如剛才那個方大寶所言,女孩是被嫁到這裏來的話。
這個時間,樓上的人沒有睡覺,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不言而喻。
而那個人,很有可能就是李明萱!
江柔心裏一陣發疼,她立刻說:“李明恺,不等了,我上去。”
李明恺晦暗不明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卻沒有拒絕,他顯然也不願意再等。
“不用,我直接從前門進。陳探,你在外面看着,防止他們把人轉移。”
“李明恺,你聽我說。”
可李明恺根本不打算聽。他大步往正門走,一面狠狠指着陳探:“看好她,等在這裏。”
江柔看見他發狠發紅的眼睛,深深吸氣,沒有跟李明恺正面再起争執。
等到李明恺繞出他們的視線,江柔立刻揪住陳探的外套。
她緊盯着他的眼睛:“我現在要上去,你給我搭個肩膀。”
陳探急了:“可是恺哥說了……”
“我看過了,他們家是單層的瓦片房。我可以從樓頂下到天花板隔層裏去,我很輕,不會驚動他們。”
陳探還想要拒絕,江柔手下用力,強硬道:“萬一他們要轉移受害人,不可能走窗戶的,只會從天花板走!陳探,那個人很可能是小萱啊!”
陳探有些動搖。
不遠處已經傳來李明恺的敲門聲。
江柔聲音更加急促,幾下子脫掉了厚重的外衣丢在地上:“我的身手你見過!陳探,你別以為我還小,那個男的只要不是接受專業訓練的,我就能制服他。”
陳探掙紮着想了一會兒,一拍大腿,微微屈膝示意江柔踩着自己的腿往上爬:“操!來吧!”
江柔扶着牆,腳踩着陳探的膝蓋、肩膀,站穩後,陳探便慢慢站直了身子。
這個高度剛好夠江柔夠到二樓的窗臺。
湊近了才發現,二樓的玻璃是毛玻璃,裏外皆不通透,這也就意味着……那姑娘可能很久都沒有好好看過外面的世界了。
畜生!
江柔咬牙,一腳踏在窗臺上,另一只腳腳尖輕輕插入窗戶鐵絲網的最上面一格。
陳探肩頭一松,立刻擡頭緊張地看去。
只見江柔穩住身子後,極靈活地借力往上一蹬,兩只手配合着撐住屋頂,原本踏在窗臺上的腳瞬間懸空,她立刻往上一勾,順利地挂住了屋頂的瓦片。
緊接着,另一條腿也迅速跟上,整個人悄默聲地就上了房頂。
陳探長長舒了一口氣,一邊聽着前門傳來的動靜,一邊四下張望。
李明恺操着一口混沌不清的土話叫門:“老方!還錢!”
裏頭很快就亮了燈:“吵什麽?誰啊大晚上的!還什麽錢?”
李明恺繼續敲門,說:“你別跟我裝傻!”
來答話的人是這家的男主人馬國慶,沒開門,就站在門邊上問:“喊什麽喊?誰欠你錢了,你誰啊你?”
李明恺義憤填膺道:“方大寶你少來!欠條還在我這你想抵賴?”
馬國慶心道原來是找方大寶的,立刻說:“你找錯了!他不住這!”
“騙人!他跟我說他很有錢,住小二樓的,不然我也不能借錢給他。”
馬國慶嘆口氣,說:“他的話你也能信?”
李明恺面上看起來有些急躁:“這真不是他家?奶奶的,他敢騙老子……哎大哥,勞駕問一句,他住哪啊?”
“就村西口那邊。”
“我就是從那頭來的,沒看到有什麽人家啊。你給我指一下吧。”
“哎喲就那邊蠻!行行,你等會,我開個門。”
馬國慶一邊搖頭,嘴裏罵着方大寶濫賭不是東西,一邊把房門打開了。
……
江柔蹲在屋頂,尋摸着适合下潛的地方。
磚瓦房的瓦片大多是層層相壓,在兩瓦交界處,再以泥封實。可是時間久了,扛不住風吹日曬,總有瓦片碎裂,露出可趁之隙。
她找了一會兒,終于發現一處破損。江柔輕輕揭開相鄰的兩片瓦,卻發現這一片的幾塊瓦片都能活動,且并沒有泥水封死。
這瓦搭成這樣不會滲水麽……
江柔在心裏說,難道這家人真的留了這麽一條道以防萬一?
她伸手往下探了探,那是一塊木板,因為長期漚水,已經爛了一小塊。這應該是簡易的防水層,在屋頂擺列的椽子上。
江柔試着輕輕推動那塊木板,露出确保自己能夠鑽進去的空隙,随後,将自己慢慢沉進了黑暗裏去。
她腳下正是二樓的天花板,江柔屏息,每一個動作都盡可能地輕。
可沒多一會兒,她就覺得自己想多了。
下面的人根本不會注意到她的聲音。
江柔聽見女孩子痛苦地叫聲,和男人粗鄙的辱罵聲。
還有……肉體激烈的碰撞聲。
江柔很難描述自己心裏的那種堵。她更沒辦法想象,一會兒李明恺上來了看到這一切會是什麽心情。
她沒有什麽可以為李明恺做的,只能守着這個通道,防止什麽意外發生。
江柔慢慢伏低身子,四下摸索,想找到天花板和房間的連接隔板。
很多老房子,建造的時候就已經留了可以通往天花板的通道,平時用隔板封住,需要維修屋頂的時候才會打開。
一般來說,插銷在屋裏,只能從屋內打開隔板,借由梯子上來。
江柔很快就找到了那塊掀板——因為漏光,在黑漆的天花板上格外顯眼。
她輕聲告訴自己不要去聽下面的聲音,一面用盡可能安靜地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往那裏移動。
掀板的位置在屋裏的牆角處,比江柔想象中要醜——邊緣有很多木刺,不算規整,以至于縫隙大、漏光嚴重。
江柔甚至能透過那道縫隙看見外頭插銷的一部分、獲取屋裏很大一部分的視野。
她看見床上兩具□□身體的一部分。
男人膚色黑,看上去瘦弱幹癟,女孩膚白,比江柔預想中要胖一些。
江柔不知道李明恺進行到哪一步了,但她聽見女孩子的哭泣聲,和男人的巴掌聲時,心裏的怒火已經有些壓不住。
她伸手拔下頭上的簪子,抽出那柄利刃,從掀板的縫隙裏輕輕楔了過去——她很快就碰到了插銷。
江柔就這麽,用那最薄的劍刃,一點一點從裏面,把插銷杆往打開插銷鎖的方向撥動。
好在插銷杆上生了些鏽,摩擦力大,江柔每撥一次,插銷杆都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地往外口挪騰。
她在心裏預判插銷杆的長度,暗自估計插銷鎖被自己打開的時間。
眼看着,還差一點就要成功了。
樓下陡然傳來一陣桌椅板凳被掀翻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1 南京話,意為:你倒是聰明
*2 南京話,意為:我簡直都不能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