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
談昭遠追出門去。
樓梯間的拐彎處，談昭遠看見正在下樓的江柔。
他還沒來得及出聲叫住她，只見江柔低下頭，擡起胳膊狠狠地擦了一下眼睛，然後狀若無事的繼續往下走。
談昭遠快步走下臺階，趕在她出醫院大門前叫住她：“江柔。”
江柔停下腳步，飛快地眨眼，試圖讓眼裏的紅色痕跡迅速褪下去。緊接着，她神情淡漠地轉頭看着談昭遠：“你還有什麽話要跟我說嗎。”
“你剛剛說的那些，都是認真的？”談昭遠問她，并試着以情打動她，“你知道的，晴媽媽她前陣子精神狀況不太好，所以一下子變得這麽……這麽偏激。你能看得出來吧？她前後情緒變化得這麽不正常，都是有理由的，肯定不是她真心的……而且，小萱她……”
“我知道。”
江柔打斷他的話，并且幫他把剩下的話說了。
“俞阿姨等了太久，一下子患得患失、想把最好的全留給自己的女兒，也算人之常情。小萱她這十年過得很苦，剛一回來，對我這種原本占據了她的位置的外人有一些排斥是很正常的。她的本性可能不壞，所以我只要忍過這段時間，就能跟她們和平相處了。”
面對江柔的“通情達理”，談昭遠啞然。
“但是我不願意。”
江柔淡淡地說：“你知道嗎，我小時候，也試圖去讨好那個女人，以為這樣她就不會跟我爸離婚了。後來我來南京，以為俞阿姨真的會拿我當女兒一樣，費盡心思去讨好她。可結果呢……”
江柔失笑，似乎是覺得自己從前做了些很愚蠢的事情。但很快，她又恢複平靜，将剩下的話說完——
“我承認，她情緒失常令人同情。”
“但現在，我不打算忍受。也沒有義務忍受。”
“從今以後，我不會去讨好任何一個人。”
談昭遠說：“可你一個人……”
“我可是江少忠的女兒。”
江柔突然笑了笑，眼睛定定地看着談昭遠的眼睛，裏面盛着堅定與無畏：“你不妨回去問問談伯伯，我爸當年是怎麽一路北上，闖出頭來的。”
“說了這麽多。”江柔說，“很感謝你這些日子的幫忙。以後我能幫得上你什麽忙的話，你只管來找我。我……我還當你是我的朋友。”
她似乎還有什麽話想說，可最終沒有講出來。江柔定睛看了一眼談昭遠，少年人仍如初見，長身玉立，眉眼溫柔得不可思議。
她在心裏說，不急。
這要是你的人，早晚也跑不掉。
江柔轉身走了，小小的身子在深冬蕭索的風裏更顯得纖細單薄。
談昭遠沒有再追。
可是心裏某一處突然不可名狀地刺痛起來。
他隐約記得這種感覺。
是那一天，江柔和李明恺争吵後，他送江柔回家。他看着她小小的身影被路燈拉長，最後湮沒在那扇門裏。
原來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很心疼這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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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少忠給江柔留下了一筆不小的“遺産”。
江柔從小就獨立自主，江少忠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有意識地往她名下的□□裏存錢。再加上他離世之後，結算的各項財産，着實可觀。
雖然江柔作為未成年人，這部分錢暫時無法拿到自己手中。但江柔自己的“小金庫”裏面，已經足夠多了。
她執行力很強，中午剛在醫院說完那番話，下午就打車去了李宅把行李收拾妥當了。
本來她帶的東西也就不多，所有俞晴給她的禮物、李家親戚朋友送來的貴重生日禮物，她都沒拿走。
只除了三樣。
李明恺送的藏劍簪、談昭遠送的兔子頭飾和葉菲菲送的玩偶。
沈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李衛平與李明恺都不在，家裏一個能做主的人都沒有，她打電話給俞晴問情況。後者卻首肯了江柔離開的做法，沈姨只好看着江柔一個人提溜着行李箱從樓上下來。
沈姨還是不放心，搓着手站在門口，擔憂地說：“小柔，你這是要去哪裏啊？”
“沈姨再見。”江柔沖她輕笑，把李衛平給她的手機、李家的鑰匙和葉菲菲的成績單放在玄關的桌子上，“這個等菲菲來的時候給她吧。還有……這些日子謝謝您。”
江柔把行李箱放進等候在門口的出租車後備箱裏，毫無留戀地離開了。
她離開沒有多久，玄關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沈姨有些不安，想了想還是去接了電話。
“喂？”
“沈姨？江柔呢？”
是李明恺的聲音，他語速很快，聽起來還有一些急促。
“她，她剛走……帶着個行李箱……”
“帶行李箱？！”李明恺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發生了什麽事？”
……
江柔先去了銀行取現。
江少忠早跟她說過，給她“存了些成人的大禮”，等到十八歲的時候再正式交給她，密碼就是她的生日。
在江少忠去世後，江柔在北京家中，整理他書房的“遺物”時發現了這張卡——裏面已經存了二十多萬。
除此之外，那個女人每個月也會給她的另一張卡打錢——她懶得去看，也不知道裏面具體的數額。
江柔預備還給李家五萬塊，包括學費和這五個月的食宿費用。她重新辦了一張卡，把五萬塊轉了進去，密碼是最簡單的六個零。
随後，取出生活需要的一部分費用，這才從銀行離開。
緊接着，江柔光顧了南外附近不遠的幾家房産中介。
遺憾的是，因為未成年，她屢屢碰壁，沒人願意把房子租給這個看上去像個小學生的女孩子。她們都以為這姑娘是離家出走了，要麽就是拿他們開涮的。
江柔有點沮喪，只好就近找了個電話亭。
正值其他年級的學生下午去領新書，江柔甚至能看見三三兩兩背着書包的學生從自己眼前經過。
她攥着電話線，細細地思索着。
江柔能記得的號碼只有三個，李明恺、聶希澤、談昭遠。
她想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已經幫了李明恺不少忙，這時候求助他不算過分。于是手指按動，将電話撥了出去。
“同學你好，你認識這個人嗎？”
不遠處的校門口外，一個穿着工裝外套的男人手裏捏着一張薄薄的卡片，正在詢問從裏面出來的學生。
“校園卡麽，我看一下哦。唔……這個是高一年級的……江柔？”學生妹禮貌地說道，“她們年級是今天早上來領成績單的，明天才發書，您要找她嗎？”
男人嘿嘿一笑，露出發黃的牙齒，說：“嗯嗯，我找她有點事。”
學生妹說：“那您明早八點左右來問問看就行。”
這個時候，一條馬路以外，江柔剛好背對着兩人。
******
江柔手裏的電話在響了三聲以後，被人接通了。
“喂？找誰？”
李明恺的聲音聽上去很沖。
江柔說：“李明恺，是我。”
李明恺一怔，突然在那頭低吼道：“你他媽跑哪去了！”
……
一個多小時前，李明恺從談昭遠那裏了解到了事情的大概。
“所以你就這麽看着她走了？”李明恺在電話裏不能置信地問談昭遠，“她一個毛丫頭，跑出去幹嘛？自己租房子住？她當自己多能啊！”
“阿恺，你別激動。”談昭遠說，“我這不是給你打電話了麽，就是讓你回家去攔一下。”
“你不早打，人已經走了！”李明恺急道，“手機也不帶，突然就失蹤了，這萬一……”
“我本來是想跟你媽和小萱再溝通一下，看還有什麽轉圜的餘地再給你打電話的。”談昭遠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聲音也慢慢沉下來，“沒想到她的動作這麽快。”
李明恺深深吸氣：“算了，我們分頭去找。今天務必把人給我帶回來。”
……
江柔被李明恺的獅子吼震了一下，心裏頓時不爽，回擊道：“你叫什麽？我跑哪去用得着跟你報備那麽清楚嗎？！”
李明恺說：“我跟你講，馬上給我回家。”
“那不是我家。”江柔說，“我家早沒了。”
李明恺一句你這個犟脾氣還沒說出口，先被江柔這句話給堵了回來。
他說：“那你現在想怎麽樣？”
江柔言簡意赅：“我要你幫我租個房子。”頓了頓，又說，“你現在幫了我，我以後也會幫你。”
她還真是半點不願意欠自己。
李明恺把她的話聽進了心裏，只覺得自己現在火氣大得想打人。
十五分鐘後，李明恺趕去江柔所在的地方。
他的臉色很難看，從車上下來後大步走到江柔身邊，将她的行李提起來就往車邊走。
“喂！”江柔叫住他，“我不會回去的。”
“我知道了！”
李明恺窩着火氣，一只手夾着江柔帶出來的巨型玩偶，一只手提着行李箱，打開車後備箱說，“帶你去別的地方。”
江柔有些猶豫：“喂……你要帶我去哪？”
砰！
李明恺一下子合上後備廂，手按在車上，同樣很不爽地看着江柔。
“好啊，不喊哥哥就算了，現在屁股一抹我在你跟前就只剩一個‘喂’？”
……
江柔的鞋底在地上瞎蹭，嘀咕道：“誰讓你不把話說清楚的。”
李明恺繞到前頭來，低頭直視江柔的眼睛，一字一頓道——
“帶、你、去、租、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