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你”了一句,本欲再教訓她一二,卻在聽見了這鶴鳴後皺了皺眉,甩了袖不再理會她。

明朔眨了眨眼,旁邊的師兄便拽了她一把,對她努了努嘴角道:“那一位是冷千雲師叔,是冷家的大小姐。現在當朝的兵部冷尚書,都要喊她一聲姑姑。她說話,你就聽着呗,反正也不一定要理會。”

明朔聽了忍不住笑:“師兄,你也陽奉陰違啊。”

她的這位師兄道:“這不叫陽奉陰違,這叫小受大走。她在外都曉得趕回來,你想見一見師叔祖也沒什麽的呀,難道你不是我西峰觀的弟子了嗎?”

她師兄拍了拍他的肩膀:“鶴鳴了,按照鶴峰的規矩,聽見鶴鳴,便千萬不能起争執,否則不吉利。總之她不會再找你麻煩了,我們走吧。”

明朔便唉了一聲,目光灼灼的盯着峰頂,随着衆人接着邁步上山。

溫陽确實四體不勤,身體素質也算不上特別好。等明朔上了山,其餘弟子最多也就是喘息多了些,而她倒是滿頭大汗。

山頂上是一汪清泉,碧的如同一塊巨大的碧玺橫跨在山壁上。

清泉後是一截斷崖,泉水從斷崖上的泉眼處汩汩流下淌入先前他們見到的那汪清泉裏。而斷崖之上則立着一座劍閣。

劍閣巍巍,尚未開啓,便已能令人感受道其中的殺伐兵戈之氣。

明朔遠遠的站着,都覺得自己渾身的戰意都被這座藏滿了神兵的閣樓激起,更枉論其他。

就在這時,他們又聽見了鶴鳴。

這一次的聲音不像前一次那般如雲似霧,這一響清涼透徹,直穿透雲霄!

衆人齊向聲處看去,只見原本空蕩蕩的泉邊不知何時落下了四五只羽毛黑白分明的仙鶴,它們立于泉水邊,間或低頭飲水,閑庭信步,越發将這東峰襯托得不似人間。

就在衆人為此景陶醉時,一名玄衣打扮袖子挽起的青年也從斷崖下顯出了身形,他顯然剛才是下了斷崖,手裏甚至還握着從斷崖處的那顆茶樹上摘下的茶葉。

青年一手從自己腰側的錦囊裏掏出了一把谷子喂了泉邊的仙鶴,一手提着裝滿了茶葉嫩尖的竹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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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到了衆人面前,愣了一瞬,方才想起了今日是什麽日子。

薄紅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攀滿了他的面頰,玄衣的俊美青年有些手足無措,一時間站在那兒甚至都不知該如何開口是好。

還是西峰觀主了解他,先開口解了圍,觀主道:“小師叔先前可是去采茶了?”

風止瞧了觀主一眼,飛快點頭。

西峰觀主便道:“我等正好上山乏累,想在此歇息片刻,小師叔可願稍等?”

風止立刻松了口氣,他點了點頭,過了會兒道:“我一會兒回來。”

他的聲音像他的人,溫溫潤潤清涼舒适,算不上驚豔,卻十分好聽。西峰觀主笑着點頭,風止便一提氣徑直躍上了劍閣二層。明朔和不少第一次見到風止的弟子都被他這瞬息十丈的輕功給驚到,立刻對他的身份再無任何懷疑。

即,即使看起來像個農戶,可那有長得這麽好看,輕功又這麽好的農戶!?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衆人只聽見耳畔鐘鳴作響,轟然一聲,風止自內而外,開了劍閣之門。

劍閣門開,便是滿堂煞氣鋪面而來。劍雖未君子之兵,但說道理仍是殺人利器。劍可無鋒,但決不可無銳氣。半點銳氣也無的劍,絕不能稱作是劍。

就如同此刻的風止。

他仍是先前那身玄袍,只是袖口已放下,腰側裝滿了稻谷的錦囊與他新采了茶的竹簍被他都摘了下來。

相反,他拿上了自己的那把金紋劍鞘的漢式長劍,眼瞳內平靜漆黑,一眼掃來,便是滿閣劍氣,便是一把劍!

只一眼,衆人差點無法将他與先前那名羞澀的農夫聯系起來,他手執劍,眉目平和,每踏一步,卻像是踏在衆人的心尖上。他容貌俊美,星眸薄唇,露出的那一雙執劍的手,更是白皙修長,指節分明,似是上蒼精雕而成。

他的手輕壓在劍柄之上,面上已瞧不見先前半點的羞窘的神色。

劍客立于劍閣之前,垂下的眼看盡了崖下衆弟子。

他拔出了劍。

雪白的劍身在衆人眼前一耀而過,接着便聽聞轟的一聲,劍閣旁一顆足有三人合抱的大樹倒下,恰巧給斷崖和劍閣之間全然無路的一截搭了橋。

這一剎那,雲停,風止。

衆人皆目瞪口呆。

有弟子忍不住問三年前來過的師兄:“三,三年前,師叔祖也是這麽做的嗎?”

被問的弟子覺得師弟大驚小怪,收了驚訝後,對師弟道:“對啊,不然呢,以你的輕功上的去劍閣?不過上次的樹不是已經砍了嗎?去哪兒了?”

明朔默默向後看去,那兒有座半舊不新的木屋,她覺得之前的那棵樹,可能去處就是那兒了。

這時,風止開了口。

他是帶着笑意與暖意開的口。

風止道:“劍閣已開,諸位盡可來取劍了。”

他話音剛落,原本立于前方的那些長輩們便先為這些連劍也沒有的弟子們讓開了路。明朔自然也在其中,她盯着風止,即是容貌不同,甚至這次的性格也能稱得上大變,但明朔仍然知道,她面前的是風止。

是羅浮。

☆、一劍03

明朔随衆人上了劍閣。

此代沒有劍的弟子尚有一十二位, 衆人以入門早晚接連走上了那由樹搭成的橋,明朔便自然而然墜在了最後。

風止便在上面候着他們。從劍閣取得劍, 死後需回歸劍閣。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規矩, 但即使如此,大部分人仍然想要從劍閣獲得一把劍。第一次入劍閣的大多人都沒有想過能從中帶走一把劍, 風止雖然好脾氣, 對起劍來卻也是十足認真。能扛過他一劍,确實便已有執劍閣之劍的資格。

大部分人入劍閣, 只是為了選中自己想要的那把劍,而後在接下的年歲裏, 盡可能的盡早将心儀的劍帶出劍閣。這也是西峰觀觀主請求風止開劍閣的目的所在。

他認為這将是極好的, 激勵弟子習劍的方式。

明朔在登上了劍閣後, 便随着衆人立于一側,向風止致意魚貫入劍閣。

風止瞧見了明朔自登上劍閣起便一直盯着自己,半眼不錯, 不由有些在意。明朔瞧他的眼神是他從未見過的神情,裏面幹幹淨淨什麽也沒有, 卻又像溢滿了心意。

只是這點心意裏,沒有半點他熟悉的情緒,風止覺得明朔再看他, 似乎又從未在看他。

風止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問了句:“怎麽了嗎?”

明朔回頭看了看,見衆人都看着她,才确認風止是在問自己。她回答道:“沒怎麽呀。”

風止抿了抿嘴角, 他很想問“沒怎麽你為什麽一直盯着我”,但這句話他又實在問不出口,只能憋着,也盯着明朔。

明朔倒是沒有察覺半點不妥,劍閣上一時出現了極為奇怪的一幕。明朔盯着風止,風止賭氣似得也盯着明朔。

還是明朔的師兄實在看不下去,他扯了扯明朔的袖子問:“你一直盯着師叔祖做什麽啊?”

明朔想了想,回答道:“師叔祖好看。”

她這句話說的幹脆又利索,半點猶豫都無。明朔的師兄聽見這句話,幾乎是立刻想到溫陽帝姬的傳聞,但他瞧見明朔目光清朗,又半點旖旎也無,一時間又拿不準明朔到底是什麽意思。

……難不成就是單純的誇耀?

事實上明朔就是單純的誇贊。

風止是看的最清楚的,所以他抿着的嘴角也柔和了一瞬,對明朔短促道:“謝謝。”

明朔聞言,便朝他露出了笑靥。

她笑起來的時候眉眼會彎起,抿着嘴角笑得時候,會顯得尤為可愛。

風止瞧了一瞬,只覺得耳根發燙,便扭過了頭,對衆人道:“進去選劍吧。”

劍閣內的裝飾很簡單。

只有劍。

無論是牆壁上挂着的,還是劍架上一排排隔置着的,雖接沒入鞘中,但皆能感受到其鞘內籠着的寒芒。這些劍下大多都懸着木牌,木牌上刻着名字,都是曾經使用過這把劍的劍主的名字。

這些名字裏有些威名赫赫,直至今日仍然流傳在衆人的耳中,有些卻從未聽人提及,只是木牌上的刻字提醒着他也曾是一名劍客。江湖浩大,許人揚名萬千,也許人一碗溫湯。揚名千萬者與清茶煮酒者在這木牌上倒皆是平起平坐。

他們都是劍客。

衆弟子從進入劍閣起便屏息凝視,他們自然也想劍閣的木牌內有自己的名字,更想自己的名字是揚名萬千的一個。

各人尋着木牌上曾經的名字,判斷着這把劍曾經的輝煌,衡量着各方因素,選擇自己的劍。

明朔倒是沒有那麽麻煩,溫陽對江湖草莽慣來沒有什麽興趣,這些劍上的名字明朔自然也一個也認不得。既然認不得劍主,劍的聲明對她而言自然也顯得不甚重要。她随意的逛着,瞧着滿是利器,忽得瞧見了上二樓的路,便忍不住問師兄:“二樓也可以去嗎?”

師兄道:“自然可以,不過二樓的劍,大多沒什麽名氣,都是些無名之劍。不如一層盡是飲血寒兵,傳奇古劍。”

師兄瞧着明朔懵懂的樣子,不免為她指了指牆壁上挂着一柄綠鞘寶劍:“那把劍名為驚鴻,是第二十七任西峰觀弟子安長老的佩劍,據說若非她是女流,第二十八任的西峰觀主應該是她。她的佩劍是一把古劍,劍身仿若一汪秋泓,極輕極薄,再适合女子不過。師妹不妨可以考慮考慮這把。”

明朔點了點頭,說了句“謝謝師兄”但目光仍然還是往二樓看去,師兄見勸不住她,也只能道:“你去吧。”

明朔上了二樓。

二樓的樓梯顯然已年久,多年無人問津,甚至有些吱呀作響。

她上了二樓,瞧見了同樣一批置于二層的劍,這些劍上懸着的木牌幹幹淨淨,正如明朔師兄所言,多是些無名之劍。但即使是無名之劍,既入了劍閣,便都是好劍。

明朔看了一圈,在一空的劍架上,瞧見木牌上刻了名字。名字是風止。

風止的那把金紋漢劍瞧着确實不像如今劍客愛用的輕重,會從二樓來尋也不奇怪。

明朔擱下了木牌,又将視線向牆上投去,她的目光陡然頓住了。

那是一柄紅色的長劍。

劍鞘樸實無華,那紅色卻不像漆就,而似渾然天成。這當然是渾然天成——這是昆嵛山的紅珠木。

明朔走上前去,取下了那柄劍,當她的手握緊那柄劍時,熟悉的感覺又從她的指腹傳來——這種感覺她先前在無名島時,握上那把朱色短劍時便有過,只是沒有如今這般強烈。

明說拔開劍鞘,劍身看似與劍鞘一般普通,甚至像是街邊鐵匠随意鍛出的鐵片。但明朔瞧着那柄劍,摘下了自己的一根頭發至于其上,輕輕一吹——是吹毛斷發。

更要命的是,明朔在這把劍劍身靠近劍閣的地方,瞧見了一處圓圓的印子。這是昆嵛山的印子,明朔最喜歡做的事,便是給自己喜歡的東西印上這個印子。

昆嵛山的東西按照道理來說,是不可能出現小千界的,如果出現了,便只有一種可能,和那把短劍與玉墜同樣的原因。

——這是羅浮記憶的載體。

風止看着不像是承接了記憶的樣子,而這把劍也完好無缺,明朔猜測這個世界的記憶體還停留在這把劍內,并沒有與風止合并,也沒有自身化象,這麽說她找到的還算是即時。

明朔捏緊了胸前玉佩,對少羽道:“少羽,我找到羅浮記憶的載體了。”

少羽過了片刻才回應,但他總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便對明朔道:“你等等,讓我瞧瞧。”

少羽通過秘法檢測了明朔手中的劍,最後不得不承認,這确實是載體。

他心甘口服對明朔道:“在對付羅浮這一點上,你的運氣是真的好。”

明朔嘿嘿笑了聲。

找了記憶載體,便要帶上。再适合的時候交給風止,讓它和風止一并回去。

這麽看來,明朔最好就是帶着這柄劍出去。

于是明朔将這把劍帶下了二樓。

她選完劍後,大部分弟子也選好了劍,甚至有些人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與風止試劍。

風止确實好脾氣,他皆應允了。

只可惜風止确實很強,進入劍閣的一十二人,十一人試劍,竟然只有兩人承下了一劍。其他大多都被震得虎口發麻,劍身直接脫出!

風止再一次收了劍。他收了劍,渾身的劍氣便也似一同裝進了那柄烏黑金紋的劍鞘裏。他自然也瞧見了明朔手裏的那柄劍,他問明朔:“你要來試試嗎?”

明朔記得劍閣的規矩,接下風止一招才能将劍帶出劍閣。如果不帶走這把劍,這把劍便還要在劍閣待三年,明朔可不想為了一把劍而被迫将任務變成至少要三年。她瞧着手中的劍,覺得自己得想個辦法。

于是她問風止:“接你一招,是必須用自己選的劍,還是劍閣裏的劍都可以?”

從來沒有人問過風止這個問題,他想了想,對明說道:“任何劍都可以。”

明朔等的便是他這句話,她指着風止的配劍道:“這把劍源自劍閣,我選這一把,來擋你的劍。”

她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怔住了。

明朔要風止的劍來對付風止,那風止又得用什麽來與他過招?雖說劍氣無形,但劍氣傷人易,與人過招卻顯得太過欺負小輩。

衆人都從明朔的這句話裏聽出了她耍賴的态度,正欲教育明朔一二,風止竟然在考慮後同意了。

他立下的規矩,自然是只要不違反,怎樣都是可行的。

他将腰側的佩劍解了下來,對明朔道:“劍在這裏。”

明朔将自己的那柄劍配好,便去接風止的劍。然而她将握上劍鞘,便立刻被劍的重量給壓得踉跄一步。在風止手中輕若浮雲的漢劍在明朔手中,重的竟然連提起都有些困難。

衆人瞧見明朔的反應,看向風止的表情便更驚訝了。若是以這樣的劍都能使出這麽快的劍法,那麽風止的實力又到底該有多強?

明朔原本想要靠耍賴的方式通過試煉,但她握上了風止的劍卻才發現是自己天真。

她搶了風止的劍,風止确實沒有劍了。但她根本沒法舉起風止的劍來格擋,他哪怕拿一根樹枝,她都擋不住!

明朔權衡了利弊,最後只能默默的将劍還給了風止,只當自己從未說過先前的話,拔出了自己腰側的那病紅鞘劍。

風止見到了她聳着眉的模樣,忍不住抿了抿嘴角,有些失笑。

他問明朔:“你要試試嗎?”

明朔握緊了劍,對風止道:“你來。”

——結果當然是毫無意外的敗了。

明朔頹唐的随着衆人下了劍閣,接下來便是各師伯師叔和有劍的師兄們的時間了。

那些同樣輸了的師兄安慰她:“輸了是正常的,你看我不也輸了嗎?好在試煉是有三天的,你至少可以帶着這把劍在劍閣待上三天,并且可以無限向師叔祖的挑戰。”

“就算得不到劍,這三天你也能受益匪淺。”

明朔仍然低着頭,過了會讓,她對師兄道:“師兄,你說我将拔劍式練得再熟一些能接下他一劍嗎?”

師兄:“……”我該怎麽說才不會打擊她。

明朔道:“我再練練,我想要帶走這把劍。”

師兄見明朔堅持的可怕,一時間以為她只是小孩不服輸的心性。

可當西峰觀主領着上一輩的弟子同風止告別,先行下山,只留他們這些弟子留在山上度過三天的劍閣會時,明朔竟然仍在湖邊抱着自己的那柄劍不厭其煩的比劃着,師兄覺得問題有點嚴重。

此時已月升中天,風止開了自己新修的木屋給這批不過二十數的弟子休息。早日安慰明朔的那位師兄半夜起來,見明朔竟然還在河邊,不得不覺得事情走向有點微妙了。

即使再好強,也不會去做明知不可為的事吧?除非還有什麽原因。

這位師兄忍不住便聯想起早間明朔對風止說的那句話,便走到了明朔的身邊,叫了她一聲。

明朔了收了劍,有些困惑:“師兄?這麽晚了,你不休息嗎?”

這位師兄忍不住道:“這句話該我問你。溫陽,你還小,一次拿不到劍算不了什麽。你知道岐水師伯天賦如此之高,師祖是何時才允她執劍嗎?二十一。你如今不過十七,三年後還不及岐水師叔年長呢。”

明朔回答:“可我現在就想帶走它。”

師兄沉默了一瞬,朝明朔招了招手,而後對她語重心長:“溫陽,你老是告訴師兄。你是想帶走劍,還是想讓師叔祖記住你?”

他猶豫了一瞬,瞧着明朔的眼睛,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你是不是喜歡上師叔祖了?”

風止這樣的人,見到他再喜歡他實在是件很容易的事,即使他自己是個男人,也不妨礙他對這名比他年紀只長了一兩歲的劍客投去敬仰和欽慕。但欽慕與喜歡之間還是有很大區別,師兄覺得明朔是弄錯了自己的情緒。

畢竟那可是師叔祖啊!是西峰觀的道士!是出家人!

可明朔居然非常坦蕩蕩的回答:“對呀,喜歡。”

明朔覺得她既然早晚都得讓風止愛上她,與其之後再為自己的行為找理由,倒不如順着此刻師兄的話說,這可是個再自然不過的理由了。

只可惜她師兄不這麽想。

她的師兄睜大了眼,對明朔強調道:“可他是西峰觀養大的道士,是個出家人!”

明朔理所當然:“出家也可以還俗嘛。”

師兄:“……”我竟無言以對?

☆、一劍04

師兄見勸不住明朔, 便也不勸了。他想着人總要經歷一下夢想破滅的過程,才懂得什麽叫做現實與成長, 便嘆了口氣, 對明朔說了句:“那你加油。”回去了。

大約是明朔的這些師兄們都來自于富貴人家、又大多悟性頗高的緣故,對很多事情都相當想得開。大概這要追溯到此代的西峰觀主當年就是個非常不走尋常道的“大師兄”, 雖然現在看起來沉穩又可靠, 但他尚為弟子時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絕對可以令現在最跳脫的弟子都望塵莫及。

就好比明朔坦蕩蕩說看上了師叔祖, 要換上明朔那些師叔們聽見了這句話,即使同她師兄一樣覺得明朔不會成功, 怕也是要氣得将她逐出門牆。可師兄們聽了, 就是一句“你加油”。

少羽感慨:“你當師妹的命倒是很好, 從清月到西峰觀,都挺有趣。”

明朔想了想回答:“難道不是因為就只有我一個師妹,逐出去了, 就再也沒有叫‘師兄’的師妹了嗎?”

少羽:……你這麽一針見血我真的沒法回話。

就在這時,明朔又聽見了輕微的鶴鳴。

她将視線向泉邊停去, 見到了一只不知為何從鳥屋裏飛出的仙鶴。這只仙鶴渡在河邊,而後往泉邊青樹踱去。它走了去,用頭拱了拱樹邊的青年, 明朔這才能發現風止。

他因內力高深,而呼吸幾不可聞,又因輕功卓絕,立在那兒, 竟然無人能發覺。

明朔握劍背于身後,目光平靜的朝着風止投了過去。風止摸了摸仙鶴的腦袋,也不能再這麽躲下去,便走了出來。

明朔瞧見了他,問道:“你站着多久了?”

風止臉紅了紅,好在月光昏暗,并不能看清。他輕聲道:“從你練劍起。”

明朔心想那可真是很久了。

明朔見風止站在那兒,也不說話,覺得這次可能得她主動一點,于是她道:“你聽見了嗎?”

風止期期艾艾道:“聽、聽見了什麽?”

明朔:“我喜歡你啊。”

風止立刻不說話。

明朔眨了眨眼,她一腳踏進了泉水,是要渡泉過來,但風止卻在明朔踏出第一步的時候立刻向着身後移了數丈,隔着數米敲着明朔。

明朔:“……”

明朔不再準備走過去,她認認真真隔着泉水問他:“還俗嗎?”

風止這次連耳尖都紅透了,他嗫嚅了嘴唇,看起來是徹底說不出話。明朔盯了他半晌,他既不開口,也不要搖頭。這讓明朔根本無法明白他的意思。

直到遮着月光的烏雲都被夜風吹散,明朔終于聽見了風止的回答。

風止道:“起手式可承我一劍,但并非你的使法。”

說着,他從樹上折了一枝,估摸着長度與明朔劍鋒的長度相似,忽然踏地提氣,足間輕點水面,在明朔瞳孔裏,于須臾間為她使了一招拔劍式。

劍出,斷水隔空。劍止,風停雲消。

明朔看得仔細,便也見到了風止停下動作,也聽見了立于岸邊對她開口說的那句話。

她聽得怔了一瞬,待再回過神來,風止已經不在了。唯有那只仙鶴仍在,慢悠悠的飛過泉邊,甚至用腦袋蹭了蹭她的衣角。明朔順手拍了拍它的頭,它看起來就很高興的樣子,低鳴了幾聲。

眼見明朔重新擺好了架勢,要習劍的模樣,方才踱去了一邊。

明朔回憶着風止剛才那一招的走勢,又想着他說的那句話,對着泉水,又揮出了那一劍。

第二日清晨,衆人醒來,或習劍,或試着再上劍閣試劍。

明朔回到屋子裏又睡了一覺,臨近黃昏時才醒來。這時她的諸位師兄大多已經完成了今日了嘗試,明朔上劍閣的時候,風止已經打算下山。

風止瞧見了明朔,眼中不免浮上了笑意,他問:“練好了?”

明朔颔首:“練好了。”

明朔一旁立着的師兄弟們聽得滿頭霧水,便見明朔忽然拔劍!

這是西峰觀的拔劍式,卻又不是西峰觀的拔劍式。

明朔的劍太快了。她本來天賦便高,這些時日更是一心向學,只練着這一式。劍鋒要從哪一處走,劍柄又該從何處落。所有的一切她的爛熟于心,甚至随心而動。

明朔這一式近乎是将西峰觀的拔劍式運至極限,甚至高于原本的劍招。明朔在真的開始練劍以前,也從未想過自己竟然真的如此适合劍,劍在她的指尖就似她的尾羽。

與無名島握着朱紅短劍破一界的熟悉感再次籠罩了她的全身。

她拔出了那一劍!

風止眼睛裏的那點笑意在瞧見了明朔一劍後,便化作了全然的警惕。他擡起了自己的劍,厚重的劍身重重撞向了明朔的那把輕劍!

刺啦一聲!金屬與金屬的抨擊濺出火花星點!衆弟子被這劍氣沖擊皆後退一步,劍閣內的那些神兵似也察覺到了屋外的磅礴戰意,皆簌簌抖動,劍鳴不止!

明朔只覺得自己的半個胳膊都麻了,但風止的那一劍卻未能震開她的那一劍。

明朔忍不住笑了,她對風止道:“劍是我的了。”

風止收了劍,對她颔首道:“對。”

明朔便高高興興的将劍收進了劍鞘之中,衆人都是見着她比試的這一招,知道風止并沒有放水,故而驚訝不已。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明朔一個習劍不到七日的弟子是如何能承下風止一劍。

昨日見着明朔習劍的師兄便忍不住湊過來問:“師妹,你是怎麽做到的?你只練了一晚上!?”

明朔便據實以告:“其實昨晚師兄你走後,我遇見了師叔祖。他指點了一下我的拔劍式,還告訴我一句話。”

師兄問:“什麽話?”

明朔道:“他擅攻不善守,況且既然是承一劍,不如以攻代承。”

師兄:“……”

明朔見她師兄面上複雜,不免多問了句:“師兄,你怎麽了?”

他師兄道:“別理我,我在後悔,今晚我不睡覺了,這是最後的機會,我要看我能不能碰上師叔祖也好請他指點我一下。”

明朔:“……”

明朔拍了拍他的肩,對他誠懇道:“師兄,你加油。”

師兄:“……”這話似曾耳熟?

明朔得了劍,這三天的劍閣會對她而言便能算得上已經結束。但風止從不下山,明朔要達成自己的目的,就得讓自己留在劍閣。

——可怎麽樣才能留在鶴峰?

正在明朔想辦法的時候,正如她自己說的那樣,她的運氣真的很好。

沒等她想怎麽留下,天先留下了她。

地動了。

啓明山地動的時候,衆人于山頂期初感受到的狀況不大。還是仙鶴先舉止異常了起來引起了明朔和風止的注意。明朔能夠聽懂鶴語,所以知道要地震了。但風止不知道是根據什麽判斷,臉色倏變,當即停止試劍,命令所有弟子全數随他入劍閣。

劍閣周身灌注以鋼鐵穩固,其地基更是深入山體,可以說是鶴峰不倒,劍閣不毀。

衆人避入劍閣後,便能聽見似雷鳴一般的地動聲!鶴峰上的鶴早已飛走逃忘,剩下的那些幼鶴則被風止一并代入了劍閣。

然而這次晃動太大了,竟然連劍閣都在晃動。

劍閣內的刀兵瑟瑟作響,衆弟子還不得不确保這些東西規矩的待在原地,否則萬一砸下來,傷着人才要命。

這地動除了最初那驚天動地的一下,之後又傳來了兩次小規模餘震。殘留的餘波令衆人不敢貿然行動。半個時辰後,風止瞧了瞧劍閣內的劍,見劍閣內的劍也都歸于平靜,才說了句應該沒事了。衆人于劍閣內才能稍稍緩了口氣。

風止開了劍閣往外看去,見劍閣外的那片樹林有不少樹木橫七豎八倒下,有些斷的慘些,直接滾了下去,甚至封住了下山的路。

風止前往檢查山上的泉水,甚至連原本的泉水間都被隔斷,各流一邊。

劍閣內的人也跟着風止走了出來。見着了鶴峰的情況,不由一時間皆面面相觑。

啓明山還算不得在地震帶上,往年記錄中隐有地動,皆是帝都西側一先震,餘震傳來啓明山而已。而在記載中,大啓最慘烈的一次地震,啓明山被波及,其結果也不過就是供奉着三清的香案翻了。

如今這次連鶴峰的樹都被震斷,連汪泉池都被割裂——這次西邊的地震又到底又多嚴重?

衆人一時間不免都看向了溫陽。

大啓是溫家的江山,大啓受災,自然是與溫陽關系最密切。況且新帝位子來得不正,這場地動又是否是上天的示警?

正在衆人各自陷入思緒的時候,風止檢查完了鶴峰的情況,對衆人道:“路封住了,再西峰觀重新修整鶴峰前,恐怕要請你們在鶴峰多留幾日。”

衆人連忙稱不敢,口言多謝師叔祖。

風止忍不住敲明朔多看了一眼,卻見明朔眉梢微微蹙起,竟似有所隐憂。風止當時便想問一句“你在苦惱什麽”,但他想了想,還是又閉上了嘴。

他甚少與人交流,并太會說話。風止擔心自己開口問了,反而惹得明朔越發不愉,便起了另一個頭:“木屋碎了,晚間怕是要勞煩大家同三年前一樣露宿,我去取些材來,大家夜間将就些。”

夜間的時候,明朔的師兄嘆氣,愁眉苦臉。他本想着夜間習劍學着明朔得一二指點,可誰曾想竟然地動了,大家集體泉邊打地鋪,那還能再有明朔前天的好運氣啊。

明朔的這位師兄咬牙切齒:“我昨天為什麽要睡。”

話畢他瞧見了明朔神色,不免問:“師妹,你怎麽了?”

明朔也說不上來,明明運氣很好的留下了,但她總點不太好的預感。

☆、一劍05

而事實證明, 明朔的預感真的很準。

西峰觀的速度很快,第二日到晚, 鶴峰的路便通開了。說是通開, 不如說是風止一劍将那些橫倒的樹木全部斬斷,讓它們皆滾落了山崖。

西峰觀主上了山, 衆人瞧見了觀主, 不免想要知道西峰的情況。西峰和東風差不多,好在出事的時候, 大多長輩都在,三清像沒受到損害, 至于旁的, 總能修好。

西峰觀主安撫了大家幾句, 瞧見了一旁的明朔。

明朔的腰側配了把劍,一把出自劍閣的劍。西峰觀主的眉梢不由一挑,看向了風止。風止向他颔首, 表示這把劍确實是明朔自己贏來的。

西峰觀主可不像他的弟子們那麽好糊弄,他直接對風止道:“你教了她拔劍式?”

風止點了點頭。

西峰觀主便笑道:“為什麽教她?小師叔, 你可連我都沒有教過。”

風止的腦海裏其實第一瞬拂過的是明朔睜着眼睛問他“還不還俗”的模樣,但他終究沒辦法說出這種話,只能道:“……師兄教的更好。”

這倒是實話, 雖然由于師祖的長壽,上一任西峰觀主接任西峰觀已年過天命,執教不過三年便仙逝,将位子傳給了此任觀主, 但風止的這位大師兄,在教導弟子和師弟師妹們上,确實要比風止強上不少。

風止能教的,也只有岐水這類與他同樣天賦高超的劍客,旁人連他的劍都看不懂,枉論去學。

不過既然風止教了明朔,便代表明朔的天賦不輸岐水。這倒是讓西峰觀主有些驚訝,帝姬溫陽竟然有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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