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接下來這一天很正常,辛白腦子裏想的都是下班的事， 好在她當調查員也有段時間了， 邊摸魚邊工作是常态,應對各種時段的規則也是手到擒來,不用專門分出心思。

下班之後，辛白登上前往最近一家貓妖食肆的車，這也是她經常光顧的那家,和那位廚師關系還不錯,至少對方認識她這個熟客。

因為還沒到吃飯的時間，食肆內還有着2/3的空位，辛白選了個身邊沒人的過去坐下,從口袋裏掏出喵幣遞過去。

“給我一杯南瓜汁。”

“好的喵。”貓妖廚師收好錢,走向廚房，很快就端來辛白要的飲品，“你的南瓜汁喵。”

辛白拿起飲料,喝了兩口，裝作若無其事開口：“最近有什麽有意思的事嗎？”

店內客人不多，且面前都有吃的,無人點餐,貓妖廚師也樂得與人聊天打發時間：“沒有喵，都在談0號研究所洩露的事，那是大人物們要關心的，和我一個小小的廚師無關喵。”

說完，貓妖好像想起什麽一樣,彎腰從桌子下面的抽屜裏拿出張紙條遞給辛白：“你3天前寄放在我這裏的喵，現在還你。”

辛白接過來一看，是一張在貓妖食肆消費後開的發-票,上面有日期和金額，但她本人對此沒有印象。

——不管是當天來消費的事，還是3天前寄存發-票的事，她都沒有印象。

“我感覺我最近記憶衰退了，估計是後遺症。”辛白嘆氣，“上面也沒給處理辦法，說我這段時間別接任務好好養着就行了。”

貓妖廚師很同情辛白：“社畜的悲哀喵。”

辛白将發-票的正面轉向貓妖，往它那邊推了推，問道：“幫我回憶一下，我怎麽就不記得自己來過呢？”

貓妖沒去看桌上的發-票，神情突然帶上些許玩味，它甩了甩身後的尾巴，帶着白色尖尖的尾巴輕輕拍打着桌子，發出有節奏的“嗒嗒”聲。

“你來過，但又不是你來過，喵不能說太多，要你自己去想。”

說完，貓妖将發-票又推了回來，臉上神情再不複之前的悠閑和熱情，看待辛白的目光疏離且冷漠。

辛白覺得店內的情況好像也不太對了，剛剛那些客人都在吃自己的，和自己身邊的人聊天，現在卻不知為何都放下餐具，側轉着頭直勾勾盯着自己，就好像她不是和它們一樣的客人，而是別的什麽東西……

等等！

為什麽她會對貓妖和那些客人下意識使用“它”而不是“她/他”，明明從小就開始學《反歧視法案》，身邊的同學、朋友和同事也有不少非人類生物，她明明早就習慣了。

辛白自認為不是種族主義者，她只會因為一些原因精确歧視某個人，絕不會對某個群體有不良感觀。

所以，這是為什麽呢？和“自己”是誰有關麽……還有貓妖剛才的态度也是問題，明明最開始很熱情，為什麽在自己問過那件事後就變了呢？

辛白覺得腦袋裏“嗡嗡”的， 好像又有什麽畫面出現， 然後一閃而過，她拼命想要抓住那抹靈感，卻跟夏日裏圍着自己飛的蚊子一樣，怎麽抓也抓不到。

“回去吧喵。”貓妖突然開口，語氣依舊帶着慵懶，“看看喵給你的東西，你會找到答案的喵。如果3天後你還沒找到，就再來喵的店裏，喵請你吃大餐。”

“3天……好，我記住了。”

辛白一口氣喝掉自己買的南瓜汁，轉身離開貓妖食肆，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所幸公交站就在不遠處，剛好來了一趟車，她上車找位置坐下，再有半小時就能到家。

-我是誰？

-我是辛白，26歲，一個初級調查員。

-我記得很清楚，為什麽要提醒我別忘記自己是誰？

-剛才的那些畫面為什麽那麽熟悉？

-負責人說我沒被卷入突發事件，所以有問題的其實是我本身？

-冷靜，冷靜！好好想想，別被焦慮感染，時間還有。

辛白把車窗微微打開一條縫，讓外面略帶冷冽的新鮮空氣進來，她有些發脹的腦袋被冷風一吹，瞬間清醒很多。

下意識的，辛白将發-票拿了出來，在手裏來回看着，這就是一張貓妖食肆出品的普通發-票，除了金額和日期外，沒什麽特——不對！名字！

辛白瞬間坐直身體，後背的肉緊繃成一塊，因為發-票擡頭寫的并不是她自己或者調查總局的全稱，而是另一個非常熟悉的名字。

——窦和光。

在辛白看到名字的剎那，一股突然起來的悲傷湧上心頭，她甚至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沿着臉頰流了下來。

-好難受。

-這種悲傷。

-喘不過氣來。

-想找個地方痛痛快快哭上一場。

辛白揪着自己胸前的衣服，指關節因過于用力而蒼白，她湊到窗前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緩解着無聲痛哭後帶來的缺氧反應。

同車的人都裝作什麽都沒看見，甚至原本坐在辛白旁邊的人，也直接離座而去，選擇了遠離麻煩。

本來好好的人突然哭了起來，而且看上去如此難過，肯定是被卷入了突發事件，既然沒有将別人也拽進去，那麽他們還是旁觀比較好，不要自找麻煩。

辛白被這股悲怆的情緒包裹着，直到下車後才緩和一些，她顫抖着撥通了窦和光的電話號碼，心髒劇烈跳動着，幾乎要破胸而出。

“接電話，接電話，快接電話……”辛白焦急地碎碎念，冰冷的手指緊緊握着手機，生怕對面一直是無人接聽的狀态。

還好，5聲過後，電話被接通，窦和光的聲音從話筒那邊傳來，帶着些許小小的驚訝：“阿白，怎麽了嗎？你從不在這個時間給我打電話——”

規則世界，打電話也要遵守規則，辛白跟窦和光的通話時間一般是在晚上8點之後，現在才7點出頭，所以對方才會那麽驚訝和擔憂。

“沒，我就是突然想你了。”辛白聽到對方熟悉的聲音後，整個人瞬間松弛下來，就好像從冰冷的池水中爬出來，又在身上裹了一床棉被，“明天見個面吧？我有事找你。”

見狀，窦和光沒有多問，直接答應下來：“晚上我去接你。”

因為是不在固定時段的緊急通話，有着3分鐘時長的限制，辛白趕在時間結束前挂斷電話，随便在小區門口買了點熟食後回到自己房間。

完成一系列簡單的回家守則後，辛白沒心情吃東西，她坐在沙發上想了一會後，起身找出了自己薄得可憐的相冊本，從裏面翻出了自己和窦和光的合影。

然後，辛白發現這些照片也被人動過了手腳，在窦和光的身邊，一直有一行數字。

[2030.6.17-2053.10.25]

這種格式，加上人名和照片，通常只代表一種情況，那就是這個人的生卒年月。

作為窦和光的女朋友，辛白當然知道他的生日，的确是2030年6月17日沒錯，但……現在是2057年8月3日，距離照片上的日期過了4年。

——最重要的是，窦和光雖然在4年前生了一場大病，但他的的确确還活着啊。

辛白的第一反應就是有人在構建規則詛咒窦和光，她試圖擦掉照片上的字，但用了好幾種方法都不行，眼見再折騰下去會連照片一起毀掉，也只能先放棄。

謎團越來越多了，辛白想，先是她在觀察者筆記上看到“別忘記自己是誰”的提示，之後懷疑被卷入突發事件，去了異常處理辦公室，結果得到了“沒有異常”的判定。

等出來後，在異常處理辦公室對面的牆壁上，自己發現了記號筆寫下的“貓妖食肆”的提示，然後從貓妖廚師手裏拿到了“寫着窦和光名字”的發-票，以及一個3天後貓妖廚師請客的期限。

誰都知道，不管是哪家連鎖店的貓妖廚師，都不會輕易請客，它們只會為“生”而慶祝。

所以，這是另外的一條線索，3天後，自己再去将會迎來“生”。

然而就像是窦和光一樣，他還活着，自己也還活着啊，既然沒死，又哪裏來的“生”呢？

辛白想不明白，将思路又轉了回來，這都是不适合在電話裏說的事，等明天見到窦和光之後，再把這件事告訴他吧。

一夜無話，次日辛白照常起來上班，并且成功堵到了上司，找他要到了一張通往局長辦公室的通行證。

“要慎重啊。”上司語重心長開口，“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好好把握升職的機會，咱們組前一陣走了一批人，留下的空位還不是要你這種有沖勁兒的年輕人頂上。”

“我知道，我就是要提交晉升申請的。”辛白覺得上司話裏有話，雖然平日裏他也總給大家灌雞湯，但今天似乎意有所指，格外有目的性。

婉拒了上司提出要幫忙遞交申請的好意，辛白離開對方的辦公室，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心神不寧地摸了一整天的魚，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時間，打完卡後拿起東西就往外沖。

然後，當辛白在調查總局外面看到窦和光的一瞬間，眼淚再次不受控地噴湧而出，哽咽着撲進對方的懷裏。

“我終于又見到你了，窦和光，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