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沒有情人的情人節

2月14日,周三。

安靜第一次穿上吳狄春節裏送她那件紅色羽絨衣,映着鏡子裏白皙透亮的臉,吳狄說得對,這真是屬于她的顏色。

這天上午是大課,1,2班的人坐在一起,安靜如往常一樣進教室的時候,熊喻悄悄在她胳膊上扭了一下,“你今天豔驚四座呢。”安靜擡起頭來,發現四面八方都湧來好奇或者興奮的眼光,竟像是見到吃齋念佛的人忽然點了一份紅燒肉一般。

最後一節課結束,安靜如約離開,熊喻把她送到校門口,看着她上車的紅色背影,歡喜得像是出嫁的新娘一般。“今年必須得為自己這個蘿蔔找個坑了。”她心裏暗暗地發誓。

車開得很快,和安靜雀躍的心一樣,羽絨衣貼身的口袋裏裝着她全部家當,也是她的全部希望,這希望很快就會變成一種具體的物品,然後套在她所愛的人腳上。她想起昨晚和吳狄通的電話,“明天就是情人節了。”吳狄這麽說,她按捺住自己的興奮,配合地回答,“是啊,我還是喜歡過七夕,那才是正經的節日呢。”

這個舶來的節日卻頗受國人歡迎,街頭巷尾,盡是一對對恨不得粘在一起的癡男怨女,安靜快速而小心地走着,生怕一不留神就撞到一堆。

匆匆趕到了Adidas位于C大片區的專賣店,模特腳上的鞋俨然已不是當初那個黑色的經典款,新上的鞋很是花哨,帶着春天的氣息撲面而來。萬幸的是,那款鞋還在,雖然已經被放在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等到鞋終于被放進鞋盒,錢也付清的時候,安靜繃着的神經才松了下來,她總算為自己愛的他準備了一份像樣的禮物。

快五點了,她估摸着吳狄下課的時間,從坐了兩小時的凳子上站了起來。初春的風裏仍然殘留着依依不舍的寒意,操場上又沒有任何的遮擋,她搓了搓有些麻木的臉,抱着盒子開始慢慢向矗立在小路盡頭那棟樓走去。

宿管阿姨注意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在樓下站了一陣了。她是認識安靜的,幾個月前,吳狄曾經摟着她從自己面前走過,面對自己好奇的眼光,吳狄還對自己微微一笑。她并不讨厭安靜這樣乖巧的女孩,但自己屁股下塞着的那個軟墊卻讓她的立場發生了轉變,這是向娜的情敵,她告訴自己,渾然忘卻了安靜才是先來的那個。

“找誰啊?”她心裏有了主意,打開窗子對着安靜喊到。

“我麽?”安靜四下環顧了一下,确定自己是唯一的聽衆,才禮貌地回答,“我找吳狄。”

“吳狄?”她努力裝作思考的樣子,“吳狄,不是和女朋友出去了麽?”

安靜笑了,“阿姨,我找的是353的吳狄。”

“沒錯,就是353的吳狄,我認得。”她狠了狠心,接着往下說,“下午兩點他和女朋友就出去了,今天過節嘛。你就別等了,一時半會回不來。”

安靜還是微微笑着,自己的臉好像凍住了,寒意直從臉上蔓延到心裏讓她動彈不得。見她這副模樣,宿管阿姨也有些不忍,在心裏默念了幾聲佛,關上窗戶又窩了回去。

還好于飛回來的時候認出了她,“嫂子!”他驚訝地看着她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你不舒服麽?”顧不上許多,他攙着安靜走進宿舍樓。宿管阿姨的窗戶開了下,終究還是沒說什麽,又悄無聲息地合上了。

那聲“嫂子”讓安靜回過了魂,也許是宿管阿姨看錯了,她看着于飛并無異常的臉,漸漸恢複了知覺。

“你怎麽來了?吳狄知道麽?”于飛在宿舍裏翻騰,努力想找一個幹淨一點的水杯給安靜倒熱水。

“他不知道。”安靜接過水杯,把手貼在上面取暖,“謝謝你。”

“不用不用。一杯水而已,哪比得上你的臘肉。”于飛嘿嘿地笑着。

安靜被他的情緒感染,也笑了,“好吃嗎?”

“那是自然,連夜都沒過,胖墩兒差點連口袋都舍不得扔,說光聞這味都能撐一周。”這安靜是相信的,媽媽做的臘肉一向就是廠子裏最好吃的,她喝了一口水,等着那溫熱浸過喉嚨。

“有女朋友就是好,有肉吃,有禮物拿。”

安靜看了看手中的盒子,有些難為情,“這也算不得禮物。”

“那麽漂亮的雕刻,吳狄拆盒子的時候我都看見了,怪不得他寶貝似的收在抽屜裏。”于飛很是羨慕,沒有留意到對面坐着的安靜杯中的水漾了出來,只是好奇安靜并沒有接話,而自己一時間也搜索不到話題,為了避免尴尬,他尋了個由頭就到別的寝室串門去了。

幾乎是于飛出門的同時,安靜就癱在了椅子上,她魔怔似地看着身前吳狄的抽屜,手不知不覺扣了上去,慢慢拉了開來。

于飛眼神不錯,那個雕刻很漂亮,哪怕以安靜外行的眼光來看,無論是盒子還是它裏面的內容物都價值不菲,就如同那個女孩兒腳上的羊皮靴一樣。而那個男人的頭像,神态間和吳狄頗有些相似,能尋到這樣一個禮物,她想必也是用盡了心思。

于飛再回到寝室的時候,安靜沒在了,杯裏的水剩了許多,已然涼透。Adidas的盒子放在安靜曾坐過的凳子上,在日光燈管照射下映出慘白的光。

不過十分鐘的光景,吳狄也回來了,今天有一門選修課,稍晚了些。進得寝室,聽于飛說安靜來過,放下鞋盒又走了的時候深感意外。

“你沒讓她等我?”

“讓了啊?我看她冷,就把她帶到寝室裏來坐着等你啊。”

“那她怎麽又走了?”

“真不知道。我怕她和我單獨呆着尴尬,留她在這等你,就到隔壁看碟去了。”

“她走了多久了?”

“十多分鐘吧。”

吳狄轉身就下了樓,安靜這麽遠跑來,不打一聲招呼就走,其中必有緣故。待他跑到車站,連一個和她相似的人影都沒有;然後他鑽進周圍一個又一個網吧,煙霧缭繞的房間熏得他都待不下去,更別說安靜了;他沿着馬路漫無目的找着的時候,街對面一個似曾相識的标示落入眼中,他沒有遲疑地否定了這個想法,安靜不會去這裏,哪怕她沒回去,也不會浪費這個錢來住賓館。四處都細細尋了一遍,吳狄才拖着步子回到了寝室,看到那個鞋盒仍然固執地蹲守在安靜原本坐過的椅子上,慢慢拆了開來——是他穿慣的品牌,也是他喜歡的款式,可絕不是安靜能承受的價位。

不知道那裏出了錯,他百思不得其解。安靜來沒告訴他,走也不等他,他拿起話筒撥通那個熟悉的號碼,她卻又不在寝室。幾分鐘後,電話急促地響起,他沖過去就抓了起來,是找他的,可并不是他等待的那個聲音。

“吳狄,你在寝室?”向娜确認了身份之後聲音明顯高興了許多,“我以為你去過節了。”

也許吧,如果我早些回來的話,他摩挲着膝蓋上放着的鞋。“有事嗎?”

“本來沒事,現在有了。”向娜今晚的電話純屬一搏,她深知那種從高中延續過來的情感,哪怕看着風頭不再,卻自有它綿延不斷的生命力;吳狄只要能對自己有好感,靠着這幾年近水樓臺的優勢,拿下他也是遲早的事。但沒想到這個節日安靜的缺席,卻讓她覺得仿佛被天上掉下的餡餅砸中了。

“吳狄”,聽得那頭沒有動靜,向娜接着說到,“我們去吃宵夜吧。”

“宵夜?”吳狄看了看手表,竟然已經到了宵夜的時間了?可安靜還沒回到寝室,他想起那次她早起遇到的流氓,一種恐慌迅速攫住了他。

“是啊!宵夜。”向娜感覺今天的吳狄有點不對勁。

“我有急事,先挂了。”挂下電話的同時,他快速地再次撥通那個號碼。這次是熊喻接的,聽到吳狄的聲音也很是驚奇,“她中午就走了,說和你一起過節啊。”

“她說了什麽時候回來嗎?”

“明天早上吧,她讓我明天上午的課幫她點到。”熊喻也有點慌了,那麽安靜這是到哪裏去了?

安靜其實并沒走遠,她從吳狄寝室樓走出以後,自覺兩條腿已經再也支撐不住更遠的路程,只得坐在了路旁的操場邊。

有人從身旁走過,帶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好端端的一副面孔下怎麽竟是萬念俱灰的模樣。對于這些目光,安靜全然沒有留意到,痛苦已經蒙住了她的心和眼睛。直到身邊一個人影掠過,又匆匆返回,不可置信地喊了出來。

“安靜?!你一個人在這裏?”來人是石宇,今天他們足球隊約了比賽,他拎着球衣匆匆走過的時候看見了失魂落魄的安靜。

“吳狄呢?”石宇環顧了一圈,确認只有安靜一個人後心中猜了個七七八八。

安靜看着石宇,然而眼光并沒停留在他身上,“石宇,是你啊。”這句話說出之後,她胸口劇烈地抽搐一番,捂了許久的眼淚奔湧而出。

這樣哭出來到底比憋在心裏要好些,石宇在她身邊坐了下來,翻遍口袋卻找不到紙巾,看見不遠處的隊友,趕緊跑了過去,懶理那些八卦的心和眼睛,搜刮了一大堆紙就急急返回。從高中到現在,他只見安靜哭過兩次,一次是政治課上做物理試題被抓包;還有一次就是高考失利,讓她與C大失之交臂;可這次的哭明顯不同,前兩次如果說是形式的話,這次就是走心了,而能讓她如此傷心的,只能有一個人。

他捧着紙,見縫插針地遞進去一張,由着她擦眼淚或是揩鼻涕,等着她的眼淚逐漸慢慢止住,只剩偶爾一聲的抽噎。

“還好,再哭下去我就沒紙了;不僅我沒紙了,那邊踢球的兩撥人也都沒紙了。”他看安靜現在臉色稍緩,努力用調侃的語氣說到。

安靜聽得這話,又看見腳邊用過的俨然一副小山似的紙巾,頗有點難為情,但也不好意思擡頭,她不知道該說什麽話來掩飾自己的尴尬,偏巧這時聽見一個怪異的響聲從身旁發出。

“我餓了。”石宇可憐巴巴地看着她,“如果你還想哭,我們出去吃了飯買了紙再繼續,就當中場休息。”她知道石宇在努力讓自己開心起來,為了配合他賣力的演出,安靜站起身跟着他走了出去。

“麻辣肉片,魚香肉絲,再來一個小菜豆腐湯。”石宇很是熟撚地對服務員說到。

安靜有些發愣,這些都是她愛吃的菜,石宇對上她不解的眼光,無奈地聳聳肩,“這家餐館就這幾樣能入得了口,你将就一下。”

這時候什麽菜對安靜來說都是一樣的,但是石宇的好意她也完全明白,她感激地看着他,和高中相比,他仿佛沉穩了些,但安靜總覺得他只是努力把青春年少的張揚與不羁生生地壓抑起來,看着他這別別扭扭扮成熟的樣子,很是感傷,就好比自己華麗的上衣與下身的廉價牛仔褲,明明是不同的品種,被她這麽勉強拼湊起來,反倒顯得可笑。

飯後她找石宇借了100元錢,“這點夠嗎?我帶了卡的。”

“夠了。我就去找個地方住一晚,這麽晚了,回學校的車已經收班了。”

“哦,那也好。”他不由有些後怕,如果今天不是那場足球賽,那麽便碰不到安靜;而安靜遇不到自己,她又能去哪裏。

C大周圍最多的除了餐館,網吧便是賓館。石宇指了好幾家,她都只搖搖頭,索性自己也不問了跟着走就行。

“這裏。”安靜擡頭看了看,就是這家了。

接待他們的還是上次那個前臺,想來是剛開學生意不好,連身份證都不看了,直接把房卡扔到桌面上,“二樓右轉第二間。”

“二樓右轉第一間可以嗎?”

“哪間不都一樣麽?同樣的房型。”

“我要第一間。”安靜聲音很小,但異常堅定。

“你這個同學,怎麽說不通呢?”前臺遇到了這種莫名的抵抗,有點惱火。

“你就給她第一間吧。”石宇又拿了50元,放在桌子上。

“真是麻煩,剛剛才打掃出來…..”那人一邊嘟囔着一邊迅速收了錢,幾分鐘後又甩了張卡出來。

“我下個月一起還你。嗯,麻煩你不要告訴他我在哪裏,好嗎?”安靜拿了卡,腳下卻沒有挪動半步,那意思再明顯不過,她想呆着,而且是一個人呆着。

石宇從安靜執意要那間房的時候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他囑咐安靜記得鎖好門就不耽擱地離開了。他不敢久呆,雖然早就能猜測到她和吳狄這幾年的感情走到這一步也只是瓜熟蒂落而已,但那張房卡散發出的暧昧氣息卻讓他幾乎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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