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機靈蚊子笨小草
這天,益母草下班之後,又回到小廟裏呼呼大睡,半夜,突然,雷聲大作,把他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益母草生平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雷公打電話;餓不哭,疼不哭,就怕雷公打呼嚕;刀山火海都敢闖,就怕雷公放屁響。他只覺腦海中一炸,慌得在地上打了一個滾,蚊子本來就把他前胸後背都叮得密密麻麻,這一個滾下來,他的身體立刻變成了一個粘蚊板。
他閉着眼睛,一邊跳腳,一邊像在夢游一樣地說:“窦管家啊窦管家,你在哪裏啊?快把我的棉花耳塞拿來,不不不,耳塞沒用,還是把我的頭套拿來吧,不不不,頭套也沒用,你還是快點打電話給我爹地和媽咪,讓他們快點坐光子飛船來,把他們命懸一線的寶貝小草接到美帝國主義去,因為我估計這會北美洲是沒有在打雷的。”
等他嘀咕完,睜眼一看,發現自己已經不是身在家中時,立刻沖出小廟,朝銅香院跑去。
他吓得夠嗆,什麽也顧不上了,拼命地敲打筱家的大門,哭喊道:“老板娘啊老板娘,小草快死了,快救救小草吧,小草有打雷眩暈綜合征,在打雷的時候不能在外面淋雨啊,小草求你了,小草知道半夜來打擾是小草不對,可是,小草是小草,交子是交子,是不同個人,等明天你可以懲罰交子,今晚你就先救救小草吧。”
孔方姐從二樓走了下來,站在樓梯口,說:“交子,你個三更鬼,大半夜的不睡覺,來我這裏打門,你不要再打了,東邊有一扇小門沒關,你自己從那裏走進來。鬧鬧在睡覺,吵醒她我宰了你。”
益母草想:不愧是老大,打這麽大的雷還睡得着,我連她的一半定力都沒有,渺小至此,不如去死。
他跑向東邊,果然發現一個小門,就跑了進去。進了裏屋,也不管孔方姐怎麽攔他,繞開她身邊,跑上了二樓。
突然,嘩啦啦,天空中又打下一個巨雷,同時夾雜着傾盆大雨,他頭腦一昏,覺得仿佛有兩千頭怪獸從天上齊刷刷地落了下來,吓得他心驚膽裂。
這時,他看到有一扇半掩的門,也顧不上那麽多了,直接像無頭蒼蠅一樣沖了進去。
剛沖進門內,咻咻,立刻有兩束冰涼的水柱朝他噴來,射了他一臉水,同時,頭頂掉下一只拖鞋,砸在他的脖子後面。事發突然,益母草還以為中了什麽危險的機關,吓得趕緊又退到門外面。
這時,孔方姐剛好也上了樓,益母草躲到她的身後,指着自己剛剛誤闖的房間,哆哆嗦嗦地說:“老板娘啊老板娘,那個……那個房間,鬧鬼了,裏面有個龍門陣,我剛剛進去差點就死了。”
孔方姐回頭啐了他一口,壓低聲音道:“鬧你姨姨的鬼啦,這是鬧鬧的卧室!誰叫你亂闖的。”
益母草頗感訝異,說:“诶?老大睡在這裏面啊?可是,我剛剛不小心跑進去,明明就喝了一口五毒神水,還有,一只如來神腳就踹在我的頸椎上,說不定還有鞋印呢。”
孔方姐長嘆一口氣,說:“唉,都是她自己搞的怪,為的是不讓人靠近她的房間半步。以前她的房間都是開放的,前年開始,就不讓進了。說什麽要尊重未成年人的隐私權。我如果要進去幫她打掃,還需要事先向她知會,而且必須限定在某一個時間段裏完成。唉,從小沒爹也沒兄妹的孩子,也不知道她這性子是跟誰學的。難道我自己有教過她這樣嗎?”
益母草心想:“原來如此,老大從小就沒父親,真是一個令人心疼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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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說:“老板娘,咱家還有沒有空房?小草今晚只能在這裏借住一宿了。”
孔方姐說:“你就睡鬧鬧隔壁吧,這個房間本來是我生完鬧鬧還在坐月子的時候,一個人實在沒辦法,就請了個保姆,那保姆就住這間,後來,她因為手腳不幹淨,被抓去關了好幾年的牢獄。”
說着,狠狠地瞪了益母草一眼,威脅之意明顯。
益母草說:“放心吧,老板娘,小草的手腳上一丁點泥也沒有,幹淨得很呢,再說了,你肯把這麽好的房間無償地借小草住,小草感激不盡,哪有可能再恩将仇報呢?”
孔方姐突然變了臉,說:“誰說無償的?一晚五十,從你七月份的工資裏扣。”
益母草淚流滿面,哭道:“我五月份才來的第一天,工資卻扣到七月份了嗎?老板娘,我欠你的錢應該是可以父債子還的吧?”
孔方姐用一種“你益家子子孫孫世代為我打工”的表情掃了益母草一眼,轉身回自己房間去睡了。
益母草推開筱鬧鐘隔壁那個房間,摸着牆壁開了燈。
一面雪白的牆壁上,整齊地貼着筱鬧鐘上學時得過的所有獎狀,益母草一一看過去,獎狀的數量挺不少的,其中就屬幼兒園時的最多,小學也每一個學期都有,不過,到小學畢業以後,就半張都看不到了。
益母草在心裏啧啧稱贊道:老大現在只是不愛學習,她小時候其實是聰明的。
一張桌上放着一本相冊,相冊的封面是一張初生嬰兒躺在搖籃裏的照片,益母草觀其眉眼,感覺跟筱鬧鐘長相頗為神似,心說:這個該不會是老大的相冊吧?
想到這裏,忍不住激動得口水流溢。待要打開來看時,卻又猶豫,心想:不行不行,這樣做就侵犯了老大的隐私權,不是君子所為。待要把相冊放下時,又實在不舍,想:君子值得了幾個錢?老板娘已經去睡了,我偷看幾眼,應該是不會有人知道的。
于是,小心翼翼地翻開相冊,裏面果然是筱鬧鐘從小到大的相片全集,其中有一二歲的,也有近幾年的,有短頭發的,也有紮着羊角辮的。幼兒時期的筱鬧鐘常常由母親孔方姐抱着,但是随着年紀漸長,就似乎更喜歡一個人獨照。
在益母草看來,每一張都在複制一份可愛,他自言自語道:一個老大已經夠惹人愛了,這麽多個老大真是愛呀愛不完。
益母草顧着全神貫注地看相冊,沒留意到有一只蚊子也正顧着聚精會神地吸吮他手臂上的血,等他看完了相冊,才突然感覺手上一陣針紮般的疼痛。這時,那蚊子已經肥碩得像一頭母豬,從後背上還可以看到一泡紅彤彤的血光在閃耀。
益母草的滿心溫情瞬間化作兇神惡煞,佛變魔,将內力完全灌入沒被咬的那只手,正要去拍時,那蚊子卻突生警覺,扇起翅膀,及時地起飛了。
益母草心疼自己被吸了那麽多血,趕緊把門窗關緊,打算開始滅蚊大戰,不料那蚊子眼尖得很,在房間裏飛了一圈,在牆上發現了一個小孔,就鑽進小孔內,溜到隔壁筱鬧鐘的房間裏去了。
益母草出師未捷,那種感覺就如同一個芒果正要入口,卻突然掉落在地上,心裏實在憋得慌。
他悶悶地哼了兩聲,說:“滑頭,連你也懂得那邊比較香,逃命專撿西施家。算了,既然你我有共同愛好,就饒你一命。”
說完,正打算熄燈睡覺,突然又想道:不行不行,我聽說蚊子的胃納是極小的,每隔一兩個小時就要吃一餐,雖然剛才那一只吸得滿血,但是,消化起來也很快,消停不了多久,到了下半夜,它還會繼續去騷擾老大,為老大護體,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
想到這裏,他就輕輕推開房門,走進隔壁房間,這回又中了幾個不痛不癢的機關。因為沒有燈,他只能借着偶爾的閃電找尋蚊子,不過,他這時候的心神已經完全不在蚊子上了,他心想:哇哦,這是老大的閨房耶,我居然就這樣不經允許地進來了,我感覺就像是犯罪,但是,這種犯罪感好美妙,即便我此刻就被抓去槍斃,這輩子恐怕也值了。
筱鬧鐘果然不管雷聲轟隆,依舊睡得四平八穩,益母草借着閃電光看了幾眼,又産生一種感覺:別看老大平時頑劣成性的,她睡着的樣子根本就和一個小孩沒有兩樣。
益母草這才松了一口氣,心想,老大睡成這樣子,別說被吵醒了,就算是要把她叫醒,恐怕也找不到工具。
他幹脆把這個房間的邊邊角角都仔細地尋覓了一遍,最終,他發現那只飽食的蚊子正停留在筱鬧鐘床頭的一個擺件上,那個擺件很難說叫什麽東西。它本來是一只招財貓,不過貓的腦殼右上方被砸破了一角,就像蘋果手機的商标那樣。
益母草啞然失笑,心說:老大對蘋果手機還真是日思夜想,想得腦殼都破了。
他伸出魔掌,正要拍死那只蚊子,這時,天空又打了一個雷,益母草的手抖了一下,沒拍中,蚊子又一次逃走,這回,停在了筱鬧鐘的左臉頰。
對益母草來說,這是徹徹底底不可饒恕的行為了,如果說吸了他的血,這只蚊子必須血債血償,那麽,連老大的血也敢吸,死一千次都不夠了。
益母草再次伸出了魔掌,但是他投鼠忌器,顧慮着筱鬧鐘,不敢拍下去。如果蚊子停在他的臉上,那麽他會毫不猶豫地用力拍下去,即便留下一個巴掌的印痕也不要緊。但是,這是老大的臉呀,是我的手可以亂碰的嗎?而且,剛吸完血的蚊子,拍下去勢必會血濺當場,把老大的臉弄髒也不好。
沒辦法,他只好用手掌溫柔地給蚊子扇了扇風。蚊子感覺到動靜,飛離了筱鬧鐘的左臉頰,但是,它不肯遠離這麽好的避風港,在空中打了幾個後空翻,結果又飛停在了筱鬧鐘的右臉頰。
益母草沒辦法,還是老樣子,用手掌扇了扇風,蚊子立刻又扶搖而起了,但因為飽食而飛得很慢。
激動人心的時刻到來了,益母草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正要合并雙掌,将蚊子永久地定格,不過,這時,意外意外,實在意外,誰也想不到,筱鬧鐘在睡覺時會突然張開嘴,吐出舌信,将剛起飛的蚊子卷進嘴裏,随之咂了咂嘴,吃掉了。
益母草大驚,仿佛被一個驚天霹靂打中了,他頭腦一嗡,立刻撲上去,要給筱鬧鐘做人工呼吸。
突然,一個繩套套住他的脖子一勒,與此同時,他的嘴也被一塊浸滿了蒙汗藥的布巾緊緊捂住,頓時失去了全身的力氣,随後,他就被拖出了房門。
繩套把他勒得幾乎無法呼吸,連舌頭都像厲鬼一樣吐出了一大截。他暈乎乎地擡起眼,想要看清楚謀害自己的恐怖分子是誰。
閃電打下來,只見孔方姐手裏提着一板巨斧,像殺雞一樣抓着他的頭發,喝道:“兔崽子,大半夜的,在我女兒房間裏要做什麽?嫌命長不想活了是不是?”
益母草立刻撲通一聲跪在孔方姐面前,求饒道:“老板娘,小草錯了,饒了小草吧,小草不敢對老大有任何不良的企圖,小草只是進去拍蚊子的。”
孔方姐說:“拍你個大頭鬼!這蚊子是我養在家裏的家禽,拍死了你打算賠多少錢?之前元寶難道沒教過你,店裏的員工對蚊子要有愛心嗎?”
益母草心裏咯噔了一下,想:糟糕,我只顧着撇清對老大有逾矩的嫌疑,卻忘了吃心絕對的戒律,趕緊又把話圓回來,說:“老板娘啊,小草就算是有十個膽子也不敢觸犯吃心絕對的鐵律啊,如果這只蚊子要吸我的血,那麽我會像一個母親溺愛嬰兒一樣,把它摟在懷裏,掏出□□給它吸,可是,它得寸進尺啊它,它不光欺負我,它還溜進了老大的房裏,想要在老大那可愛的臉頰上紮下狠毒無情的針頭啊,這點小草堅決不能容忍。”
孔方姐眯起眼睛,一臉狐疑地盯住益母草,觀察他是否在說謊,最後,她說:“是嗎?那我倒是要問你了,鬧鬧會不會被蚊子咬,你很在意嗎?”
益母草仰着頭,眨眨眼,還沒意識到孔方姐問話的含意,他一臉天真純粹地說:“當然很在意咯,我這可是為了老大好啊。”
孔方姐往益母草身前靠了靠,威逼的氣息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過了許久,他聽到她問了一句:“那麽,你喜歡我家鬧鬧咯?”
益母草被這句突如其來的問話吓得一懵,等他反應過來後,立刻雙手抱住孔方姐的大腿,痛哭道:“老板娘啊老板娘,小草就算是有二十個膽子也不敢對老大有非分之想啊,小草明白,老大是金枝玉葉,而小草只是一棵卑微的小草。小草關心老大,純粹是出于一種對主子的尊敬啊,并不是說想要老大做小草的女朋友,奢想能和老大約會——”
孔方姐怒喝一聲,将他打斷,說:“不要再叫她老大,一個大男子漢,幹嗎整天把老大挂在嘴邊,鬧鬧又不是沒有正經名字。我問你,你覺得我家鬧鬧可愛嗎?”
益母草先搖頭,再點頭,說:“阿鬧是很可愛啦,可是——”
孔方姐說:“可是她太淘氣了?”
益母草搖搖頭,說:“不是,阿鬧雖然淘氣,可是,她處在這個年紀,還是一個小孩子,并沒有什麽好責怪。而且,小草覺得,女孩子就是應該像她這樣蹦蹦跳跳,充滿活力才好,這都說明她的身體健康,小草只是擔心,阿鬧是一根高枝,小草配不上。”
孔方姐說:“你先不要管配不配得上,你只要說,你,到底喜不喜歡鬧鬧?”
益母草緊緊盯着孔方姐的眼睛,想要了解她問這話的意圖,可是,對他來說,老板娘實在是太高深、太腹黑了,他看不出半點痕跡,最後,他又哭了,說:“老板娘啊,你到底希望小草說什麽,就替小草說了吧,小草完全同意你的意思。”
孔方姐一只手搭在益母草的肩膀上,安慰他說:“不要怕,孩子,你只要把你真實的想法告訴我:你,到底喜不喜歡鬧鬧?”
益母草受到了鼓勵,感覺沒有什麽好害怕的了,于是,就堅定地點點頭,說:“我願為她付出我的一切。”
孔方姐一聽這話,臉色突然一變,她一腳将益母草踹過去,怒道:“付你姨姨啦,癞□□想吃天鵝肉,你的一切就是給吃心絕對打工的一張騾子皮,去,罰你跪在陽臺上思過一個晚上。”
益母草沒想要孔方姐翻臉比翻書還快,後悔莫及,又抱住她的大腿痛哭道:“嗚嗚嗚,老板娘,小草錯了,小草不敢出去,現在外面轟轟轟打雷耶,小草最怕打雷了。”
孔方姐又把他踹開,說:“打雷你都怕,還敢說你要為鬧鬧付出一切,我就是要讓你出去淋淋雨,你的腦殼才會知道清醒。”
等到筱鬧鐘第二天醒來,走到陽臺上去呼吸新鮮空氣時,便看到益母草蜷縮着身子,如同一個霜打的茄子一樣,靠在陽臺的欄杆上呼呼大睡。
她把他踢醒,說:“益公草,你在我家陽臺上做什麽?”
益母草當然不能說自己在思過,他想了想,指着陽臺上種的三角梅,說:“我很愛花,昨晚保護她不被雨侵襲。”
筱鬧鐘說了句“你是個花癡”,便走開不理他。
益母草摘了一朵三角梅,在鼻子底下嗅了嗅,自言自語地說:“阿鬧說得沒錯,我就是個花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