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他很剛猛

牟家住在淩雲花園小區十八棟九樓,一梯一戶,二百四十平的複式住宅。

室內裝修舒适溫馨,沙發、茶幾、餐桌椅子、櫥櫃、落地鐘都是名貴的紅木,沙發上擱着綿軟的米白色海棉坐墊,茶幾下鋪着清雅的米白色羊絨地毯,博古架上擺着精美小擺件,客廳沙發後方的牆上挂着跟這個家庭的家庭成員極吻合的柳葉刀剪影畫。

雄渾厚重的古典意韻裏,又滲着現代的時尚簡約,居家與藝術融為一體,無處不體現主人獨特而高雅的審美觀。

牟燕然的養父牟平山今年五十八歲,還沒退休,養母原來是整型醫師,收養牟燕然的次年辭職辦了個美容醫院,今年五十七歲,兩年前退休,将美容醫院交給手下打理,如今在家一心一意照顧家人。

牟燕然推開大門,看到沙發上程靜雅茕茕孑立的(身呻)影,喉頭有些酸堵。

“燕然,回來啦。”聽到推門聲,程靜雅回頭看,眼睛一亮,猛一下站起來。

起得太急,膝蓋撞上茶幾,嘩啦啦聲響,水果盤裏的蘋果葡萄梨滾開,在幾面一陣蹦跳後落到地上。

“媽,撞傷腿沒有?”牟燕然驚叫。

“沒事。”程靜雅笑,撫撫裙子,直起(身呻),看牟燕然,張嘴,(欲欲)言又止。

牟燕然知道她想問什麽。

養父昨晚連夜趕去醫院處理拒醫事件,問過她。

為什麽拒絕救治那個病人?

明明迅速安排了緊急手術通道,換手術衣上手術臺了。

牟燕然用沉默作回答。

一句兩句說不清,扯出一個線頭,就要翻出很多往事。

埋藏在腦海深處的往事,從昨晚看清那個病人的臉那一瞬起,就如火把上澆汽油,熊熊燃燒。

Advertisement

牟燕然揉了揉眉心,說:“媽,我很累,我去洗澡。”

抛下滿眼擔憂的養母,徑自上樓。

樓下客廳廚房餐廳衛生間帶一個儲物間一間客房,樓上三個卧室和一個書房,兩間南向,兩間北向,牟燕然和養父母分住了南向兩個房間,房間裏帶衛浴間。

不像一般女孩的卧室,卧室顏色偏冷色調,窗簾、(床床)單和被罩都是深藍色純棉布,牆壁上沒有明星海報,(床床)頭櫃沒有手辦沒有絨毛玩具,落地陽臺一側一組白色亞光漆書桌書櫃,書櫃裏擺滿醫學相關書籍,唯一的例外是一副焦枯的狼骨架。

狼骨架占了書櫃正中位置,前半(身呻)肋骨彎垂,後半(身呻)細刺豎起,幹巴巴的腿骨,尾巴像枯枝,嬴弱單薄,唯一能看出它生前的兇猛的,只有猙獰的狼牙,邪惡黑暗,(陰陰)森恐怖,仔細看,它空洞的眼窩似乎還有瑩瑩綠光在閃動。

當年她暈倒路旁,懷裏緊緊摟着這副狼骨架,後來被牟家收養,這副狼骨架她無論如何不肯丢掉,牟平山和程靜雅拗不過,只能依她。

牟家搬家,狼骨架也跟着搬家,不離不棄。

“你的(愛ài)好真是與衆不同。”牟随風不只一次這樣說,每次進她房間,都不敢看,總要問她:“燕然,你半夜裏醒來看到它,不會害怕嗎?”

不害怕,看着它,她才能安心。

有它陪着,就好像阿川還在她(身呻)邊,在保護着她。

想念阿川時,她會輕輕撫摸狼骨架。

經年累月,狼骨架表面平滑如洗,透着沉褐色的光澤。

在狼骨架的注視下,牟燕然打開(日rì)記本。

(日rì)記本很厚,十幾個本子合訂而成,最前面的字,字體歪歪斜斜,後面的,越來越好看,只是,大刀闊馬,硬弓利戟,撇劃捺如疆場上奮力搏殺的将士,铠甲尖銳,殺氣沖天,完全沒有女孩字體的娟秀溫婉。

牟燕然翻到後面,在最新一頁寫道:“阿川,淩晨時分,我遇到山羊胡,送的急診,滿頭滿臉的血,要縫合時,我認出他來,我拒絕救治,我沒找借口,以(身呻)體不适或者突然頭暈目眩不能執行手術做借口,我直接說這個人我不救,當時我想做的不是脫了手術衣,而是把手術刀往他心窩捅。”

“阿川,你在哪裏?有生之年,我們還能再見嗎?”

十八年過去,再相見,還能認出彼此嗎?

牟燕然摸着耳朵後方微微凸起的傷疤,呆坐出神。

狼骨架瞪着空洞洞的雙眼看着她。

窗外,太陽升到半空中,紅彤彤的陽光照進室內,在深棕色地板上灑下點點淡金色光芒。

樓下落地鐘一聲聲敲響。

牟燕然擡手看了一下手表,十點,她竟愣坐近一個小時了。

程靜雅沒來敲門,也許敲了,她愣神沒聽到。

養父母關心她,也體貼尊重她,給予她足夠的空間,從不迫((逼逼)逼)她。

即使她沒鎖門,如果敲門她沒回應,他們也不會推門進屋。

牟燕然抿緊唇,深吸了口氣,收起(日rì)記本,起(身呻),拉上窗簾,進浴室洗澡。

脫了衣服的束縛,二十七歲的女人白皙豐滿,像枝頭汁水甜膩吹彈可破的水蜜桃,(誘誘)人采摘。

牟燕然抿了抿唇,鏡子裏,女人眸底聚攏起千年不化的堅冰。

人前,牟醫生專業專注,雖不親和,卻彬彬有禮,人後的她,(陰陰)冷黑暗,像滋生在旮旯縫隙的青苔。

牟燕然湊近鏡子,伸出手指描摹。

嘴唇哈出的(熱rè)汽凝結在鏡面上,手指劃出剪影般的線條,剛硬的臉部輪廓,眉毛粗濃,眼眦上挑,高(挺挺)的鼻子,邊棱分明的嘴唇。

牟燕然指尖在剪影唇角頓住,遲鈍的腦筋忽而反應過來。

她順着自己眉眼描摹,可畫出來的,分明是另一個人。

一個男人,早上醫院門口偶遇的那個男人。

男人的面孔在鏡子裏面浮起,靜靜看着她,眼神淩厲而又溫柔。

阿川長大了,就是這樣的相貌吧?

鐵骨铮铮,強悍剛強。

空氣流動,牟燕然抖了一下,抱臂搓了搓手臂,鏡子裏,男人的面孔消失,只有女人白皙的**,(胸胸)前因抱臂而飽滿突出。

(身呻)體有些(熱rè),火苗從心窩竄起,一點一點漫延,慢慢地周(身呻)血液燃燒起來,蒼白的臉頰染上鮮潤的紅,眼睛更黑,裹着亮晶晶的**。

閉眼的瞬間,牟燕然腦子裏不期然浮起早上視線掠過男人襯衫裏面(胸胸)膛的(情qíng)形。

男人(胸胸)肌中部毛發茂盛,黝黑的一片往下延升。

職業的關系,她知道,體毛多的男人,雄(性性)荷爾蒙旺盛,(性性)需求很強,(性性)能力也很強。

十八年過去,阿川二十九歲了,也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

當年白皙瘦弱的(身呻)體,是不是也這麽健壯剛猛?

阿川還記得當年誓言嗎?

山腳下的孤兒院,冬天總彌漫在雲霧,他們從小小的四方窗戶,望着漂浮在夜空中的星星,緊握着對方的小手,幼稚而堅定地說:“我要一直和阿川(燕子)在一起。”

兒時的誓言,不僅牟燕然記得,顧北川也記得清楚分明。

w市的防汛辦,各地過來參加集訓的隊員擠在一處大通鋪宿舍裏,侯希林在收拾衣服,顧北川蹲在(床床)前寫信。

他們是離w市六十公裏的x市y縣防汛專業隊隊員,剛接到上級通知,x市下屬y縣地區普降暴雨,q鎮最嚴重,多處河流河水上漲,山區和平原河道可能會産生洪水,山區泥石流易發區可能會出現局部山體滑坡,汛(情qíng)黃色iii級預警,讓他和侯希林趕緊歸隊。

“燕子,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無數個夜晚,我夢見跟你重逢,當你就在我面前時,我卻沒有認出來,直到看到你耳垂後面的傷疤!”

“看到你過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那年跟你失散後,我找了你很久,山裏沒找到人,又到附近鄉鎮找,到城裏找,找你的過程接觸到社會,發現自己不識字不行,十三歲那年,我進了學校,一邊打工賺錢養活自己,一邊上學,高中畢業後我去部隊當兵,一年前退伍,進了y縣防汛隊,現在是專業隊五隊的隊長。”

“我後來去過孤兒院,那裏已經荒廢,殘牆斷垣,不知那年山羊胡有沒有死,我曾試着在斷牆上給你留話,卻沒得到你的回複。”

幾千個(日rì)(日rì)夜夜的思念,有許多話要說。

提起筆,除了世俗的境況介紹,卻不知說什麽好。

他們是那樣分明的不同階層的人。

他手裏的筆,是最普通的一元一支的簽字筆,紙是防汛隊發的筆記本上撕下來的,細條線,淡黃色,紙質粗糙。

低頭看看,(身呻)上廉價的三十元一件的襯衫,牛仔褲從地攤買的,清倉尾貨,五十元一條。

不出險不工作時,雖然衣服廉價,卻還算得上衣着整潔,出險防汛排澇清障時,(身呻)上又髒又臭,連隊友們都不願靠彼此太近。

燕子(身呻)上的衣服,雖然沒看到是什麽品牌,光從(挺挺)括的面料,得體而順服的剪裁,也可以看出價錢不菲。

淩雲花園小區,w市幾個高檔小區之一,一(套tào)房子幾百萬,住在裏面的人,(身呻)家沒有上億也上千萬。

她過得很好,養父母疼她如掌上明珠,養兄青梅竹馬長大,感(情qíng)也很好,她會嫁給她的養兄,自己出現,只會讓她煩惱。

他想說:“我記得咱們小時候的誓言,我(身呻)邊的位置,一直留着給你。”

卻說不出口。

他想問:“突然間,不知怎麽面對你,你生活的很好,我如果出現,會不會打擾你?”

卻覺得是多餘的。

顧北川把信揉成一團,擦亮打火機,點燃。

“寫了那麽久,幹嘛又燒了?”侯希林往行李袋裝衣服,停下來,扭頭,莫名其妙看他。

“想燒就燒,有什麽為什麽。”顧北川淡淡道。

信紙化為灰燼,落在水泥地面上,暗淡的黑色,脆薄而飄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