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工作
晉安投了很多的簡歷，但沒有一封回信。她以前跟着同學去找過工作，有的單位會挑剔着女性員工的身高、長相甚至體重。她還記得那一幕，就仿佛皇帝選秀，那濃重的恥辱感，盡管如此，也是有不少同學選擇留下。她當時不是很明白。
“工作真是太難找了。”有同學這麽跟晉安感嘆。
“你回來考公務員，別身在福中不知福！”父母這麽在電話裏跟晉安吼。
晉安嘆了口氣，她再一次的計算着錢包裏的錢，咬着下唇。就這麽接下向陽，她真的是太天真了。可是既然已經決定了，她砸鍋賣鐵也要……不對，家裏的鍋鐵都是向陽的……這樣下去，就只能撿垃圾了。
晉安把頭往後一靠，又嘆了口氣，真窮啊……
網吧昏暗的燈光閃了閃，晉安重新坐直了身子，實在不行，她還可以當打字員。就在這時候，晉安看到求職網站的消息閃了閃，她急忙打開，這是一封面試信。晉安細細的看了公司名字，又在網上搜了搜，企業注冊上有這家公司的名字，規模很小，人數寫的是50人以下。至于職位，則是手機游戲策劃。對方似乎很着急的樣子，時間就定在第二天的下午。
晉安激動得渾身發抖，她急忙記下上面的信息，查好路線，又做了許久的功課。
整個晚上，晉安都焦躁不安。事情還沒有定下來，她不想讓向陽知道這件事。她又無可遏制的想着自己的病，她害怕面對人群，也害怕新的生活。晉安嘗試着一次一次的深呼吸，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滿密密麻麻的備注，把自己寫過的，又幸而出版的那些文章都翻出來，作為憑證。
手機游戲在這個時候并不流行，電腦游戲玩家多半看不起移動端，作為一個資深的電腦游戲玩家，晉安其實也是一樣。她找的專業網站，大多也是做電腦游戲的，分工明确，職責劃分清晰。說到手機就一頭霧水了，沒辦法，性能太差，能做出什麽東西來？
向陽一邊寫作業，一邊看着晉安來來回回的踱步，她的嘴裏似乎在叨念着什麽。過了一會兒，向陽寫完了作業，輕輕喊了聲：“今晚吃什麽呀？”
晉安終于回過神，她眨眨眼：“呃……番茄炒飯吧……”
昨天吃的是醬油炒飯。
向陽揚起笑容，甜甜的：“好啊。”
晉安頹廢的低下頭：“我會好好學廚藝的。”
“沒關系。”向陽自覺的收拾好作業，然後挽着袖子開始收拾桌子，“吃完以後晉安姐姐就去忙自己的事情吧，不用管了。”
聽聽這口氣，晉安嘆了口氣，這幾天向陽都自覺洗碗，而晉安能提供的，只有醬油炒飯、番茄炒飯，又或者白水煮青菜這幾樣。晉安心中更加愧疚了，既然不會做飯，那也就只能努力的賺錢了吧。所以……明天只準贏不準輸！
晉安不太會做飯，番茄炒飯被她加多了水，變成了番茄燙飯。向陽哇了一聲，用力的吸了一口氣：“好香啊！”
這演技太誇張了。晉安局促不安的擺上碗筷，嘴角微微的上揚了點。
“沒有菜啊。”向陽說。
晉安拍拍腦袋，她今天光顧着看簡歷，連菜都忘記了。她站起身，往廚房走：“我去下點面，有鹹味，可以當菜吃。”
有了向陽，晉安似乎稍稍鎮定了一些，等到兩人吃完，晉安把碗筷都收拾好，向陽就站在洗碗臺前自覺主動的開始洗碗。晉安從一開始的不好意思，到現在也有些習慣了，她站在旁邊看着向陽有模有樣的給碗筷打上洗潔精，開着水嘩啦啦的沖着。
“晉安姐姐你還站着幹什麽？快去看我的作業。”向陽擡起頭，看到晉安還站在她旁邊，毫不客氣的趕人。
晉安對這種态度毫不在意，反而笑了笑。她以前在家的時候，總是不明白父母為什麽會一邊做菜一邊清理廚房，現在她倒有些明白了，大概是因為怕另一個人承擔太多勞動吧。
第二天，晉安送走了向陽，她從自己為數不多的衣服裏翻出了一件小西裝，踏上了面試的道路。面試的地點在二環裏，公交加地鐵一個多小時。二環裏的北京和晉安想象中的大城市其實一點也不一樣。這裏的房子都不高，甚至很有些破舊。
晉安面試的地方也是這樣，這大概是90年代建造的房子，低矮昏暗。就算是大白天，樓道間依然也只能靠着電燈作為照明。天花板很低，燈光是最便宜的那種，慘白慘白的。樓道中沒有人，晉安聽到自己的平底小皮鞋踏在地板上的聲音，噠噠，噠噠。過分單調，過分安靜。
晉安害怕得握緊了手裏的手機，她再一次确認自己的地點，又猶豫着是不是要給程立雪打個電話。
可是，不能什麽都靠程立雪啊。晉安想着，她毅然決然的把電話放進兜裏，回想起自己已經把面試地點還有程立雪的電話號碼都放在了家裏，如果她真的遇到什麽不好的事情，向陽也會知道怎麽辦的。這多少讓晉安有了點底氣。
403室。
這和其他房間并沒有什麽區別。晉安的手掌再一次大量的出汗，可是要面試，她不敢捏自己的褲子，只好握緊了手。晉安做了約莫五次深呼吸，回憶她做的準備，這才敲敲門。
門裏傳來一個爽朗而年輕的男聲：“進來。”
晉安還想在門外再待一會兒，但向陽的笑容在腦海中浮現，晉安知道自己不能再耽誤了，她已經箭在弦上。
門開了。
這是一間躍層式的房子，一看就不是公司用，更像是居民用的。晉安還不知道商住兩用這個詞，只是看到自己左手邊的樓梯，就明白了為什麽外面天花板那麽矮了。而房間裏倒是很透亮，一整面牆壁都是窗戶，讓人一眼就能看到外面碧藍的天空和遠處的古建一角。
但晉安現在身體僵硬，因為房間裏一個女性都沒有。她的正前方是兩張長桌，上面放着電腦，稀稀落落的坐着人，都是年輕人，二十來歲的樣子。晉安看到上面有些圖，像是正在制作的某種游戲圖片。他們看着晉安，晉安也看着他們。過了一會兒，一個年輕人站起身走了過來，他是個典型的北方男人，身材高大，理着平頭，笑容和煦：“來面試的？
“是，是的。”晉安急忙點點頭，她心裏七上八下的打着鼓，她的身體依然僵硬，有随時想要逃離的沖動，但是幹癟的存款數和向陽的臉死死地拽住了她的腳步。她強迫自己露出一個笑容，有點僵硬，但是她已經管不了這麽多了，“我叫晉安，昨天我收到了讓我來面試的通知。”
男人點點頭，回到自己的辦公桌翻了翻，翻出一張簡歷，晉安看到上面寫着她的名字。
“我叫張章，上樓談談吧。”男人笑，轉身上了樓。
晉安急忙跟在後面。
二樓只有兩個房間，左手邊放着好幾張桌子，拼成一個口字型，機器啓動的嗡嗡聲很大，裏面坐着的也全是年輕的男人，穿着T恤和牛仔褲，頭也不擡，只是盯着屏幕。右手邊的房間空蕩蕩的，放着一張桌子，幾把胡亂擺放的椅子，還有個大大的寫字板。
“那邊是程序的房間，這是會議室。” 張章徑直拐進了右邊的房間，拉過來兩張凳子，“我們在這談談。”
晉安立刻就變得緊張起來。
張章是個策劃，他自稱自己是這個公司的主策，但是除了他也沒有別的策劃了。張章問話也沒什麽個準頭，就是問問以前玩過什麽游戲，寫過什麽小說，對游戲有什麽理解。這些問題晉安已經在網上看過了，回答得還算流利。晉安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押對了題目的學生，漸漸的也開始放松下來。
談話進行得很順利。
“你想當劇情策劃，我們這行沒有分得這麽清楚，什麽都要做一點，可以嗎？”
晉安覺得先找到個工作是更首要的事情，她點點頭：“可以。”
“一個月兩千，現在我們公司小，沒有社保，不過等公司好了就會有了。”
晉安不知道這叫做畫大餅，她對社保也不是特別了解，覺得不交社保也很好，這樣自己手裏的現金還要多一些，因此她也沒有什麽異議。
張章笑了笑：“那你後天來上班吧，我們的上班時間是早上九點到晚上六點。偶爾會加班，可以嗎？”
晉安沒有說不的權利。
事情很快就定了下來，張章告訴晉安入職那天需要帶的或者是辦的東西，比如身份證、銀行卡等，再客客氣氣的把晉安送到了門口，挂着笑：“等你上班的時候我再給你介紹其他同事。歡迎你加入我們公司。”
晉安出了門，肩膀頓時松懈下來，她覺得面試似乎也沒有那麽難。後來她才知道，當時的手機游戲行業剛剛興起不久，還沒有一個明确的入職流程，特別是像她面試的這種小公司。而一個女性，特別是一個長得還不錯的女性入這行的實在太少了，這才是她能混入行的根本原因。
但是現在這微小的勝利讓晉安覺得松快了很多。她并不打算放棄自己的寫作事業，這樣每個月的錢能更多一些，她的房租，兩個人的吃穿水電，她還要盡可能的存錢給向陽上學。
晉安板着指頭算，又覺得自己的工資加上寫作，錢也太少了點。不過，慢慢來吧，總歸是要把手裏的事情都做好了，才能打算其他的。晉安想着，在走出大廈的時候，都覺得心情輕松了很多。
她只是個二十出頭，大學畢業不久的年輕人，她還不太清楚工作究竟意味着什麽。只是現在，晉安只想快些回家，再給向陽買點好吃的，為了節省開支，她們真的已經很久沒有吃過一頓好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