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老板
成功是什麽樣的感覺呢？晉安并不知道，她隐隐的有所感覺，覺得自己用心做的這個作品和別的不太一樣。如果非要說的話，大概就叫做注入了靈魂。可是晉安也明白一個道理，你的靈魂對你很重要，卻不一定對別人也很重要。換句話就是，你覺得能行的東西，還不一定就真能行。
晉安寫過小說，她當然知道這個道理。只是寫文和做游戲一樣，又不太一樣。不一樣的地方在于它除了是你的，同時也是整個項目組的靈魂所在。而一樣的地方就是，一旦做出來了，你就會在一定程度上失去對它的把控權，從而：聽天由命。
說是火了，其實也不太正确，因為受衆人數少，其實也就是論壇裏多了很多人說話，讨論，當然百度一下，求盜版的人更多。晉安還是第一次感受到版權的重要性，以及對盜版者的痛恨。
自己和同伴們辛辛苦苦的做了好幾個月，就望着這一出賺回米糧，然後被盜版了，用戶坐收漁利，然後跑到你的下載頁面評論，期待你能做出更好的作品！
簡直想吐！
“沒有辦法。”
大多數的從業者都對此毫無辦法，晉安所在的公司也一樣。要知道，他們還是初創公司，連基本的保險都沒有交，對于這種事，也就更不可能做出什麽維權的舉動了。
08年的手機RPG游戲大多遵循着試玩三分鐘然後讓你掏錢付費的規則，亂宋整體的質量都不錯，也有了顯而易見的收入，大家都很高興。到了晚上的時候，張章說：“老板說要過來請大家吃飯啊。晚上的時候都不要走了。”
白來的飯讓大家興奮，同時也讓人覺餓得好奇。
晉安這才恍惚回過神來，是了她在這家公司工作到現在，還沒有見過老板呢。她轉過頭，樂凱好奇的湊過來問她老板什麽樣的。晉安搖搖頭，說自己也沒見過。兩個人正在說話，張章走過來，聽了一嘴，拍拍額頭笑：“對了，你們兩個還沒有見過。到時候就可以看到了。”
晉安對這個并不太在意，盡管亂宋的成功讓她十分開心。她瞅準時間給向陽打了個電話，說自己不會回去。向陽的失望隔着電話都能感覺到，晉安頓時就覺得愧疚起來，就連語氣都變得輕柔：“沒有辦法的事情呀，我會早點回來的。絕對不逗留，好不好？”
向陽磨着晉安，晉安又不得不說了好幾句好話，才算是哄好了小公主。挂了電話，晉安也沒有半點不耐，她甚至有點開心。她對于昨天，向陽那副冷漠的姿态挂懷很久，她不知道要怎麽去解決向陽現在面臨的問題，就算此後再三跟向陽的班主任說了，也無濟于事。
“向陽這孩子聽話，成績又好。我當然也希望她能好的。”班主任說，“但是我們一個人，要照看全班那麽多人，也不可能每時每刻的注意到。”
班主任說的是實話，晉安想了很久：“那你能不要當着孩子的面說她有病嗎？”
電話那頭的班主任顯然有些尴尬，說話的底氣都有些不足。她雖然答應了，但晉安還是不放心。但是不放心有什麽用呢？晉安又不可能一天到晚待在向陽的身邊。所以主要還是要看向陽。也因此，只要向陽對晉安流露出孩子的模樣，晉安就會感覺到高興。
晉安想着，然後到了下班的時間。晉安也看到了自己的老板，同樣是個年輕人，個子不高，滿臉帶笑，說話很是讨人喜歡。他看着晉安，露出特別開心的模樣：“好樣的呀！我們公司可就靠你了。”說着，他又朝張章看過去，擠眉弄眼的，“知道不，你已經老了，淘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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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玩笑話讓大家都笑了出來。晉安也笑，只是笑得有些勉強。她不喜歡老板這樣的人，總覺得太過油滑。不過不喜歡也無所謂，人家是老板，晉安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晉安就像個鋸嘴葫蘆，除非必要，絕對不開口。不過她一向話少，別人也不會太在意。公司裏又都是年輕人，還不太會中年男人們的那種油膩。推杯換盞的時候都會顧慮到晉安，不會怎麽勸酒。倒是老板勸了幾杯，晉安搖搖頭。但勸的次數多了，老板的臉色就有些不好了。
不過為了緩和氣氛，晉安還是喝了一杯。酒下肚是涼的，升起的熱氣卻是熱的，晉安覺得自己的頭有些昏昏的，她努力的睜大眼睛，更是一言不發。晉安上臉，她本來就白，這一紅倒把其他人吓了一跳，也不敢勸她喝酒了。
晉安悄悄的松口氣，時不時的夾一筷子。老板敲敲碗，笑起來：“我最近在跑一個大生意，已經有些眉目了。如果做的好的話，大家就都有肉吃。”說着，他環顧了這一桌的人，“最近大家很努力，我和張章商量了下，給大家交納五險！到手工資不變！”
這就相當于變相的漲工資了。大家頓時高興起來，老板也喝得有點高了，大聲說：“你們好好幹，最近再出個爆款，這事就妥了！我們的未來，在這裏！”說着，他從兜裏拿出一個方盒子，往桌上一拍。
大家伸着脖子看過去。方方正正的小黑盒子，看上去像是手機，但又沒有傳統的手機按鍵。當時的手機市場上已經出現了純屏幕的手機概念，但都屬于價格較貴的那種，點擊要靠輔助的筆或者是屏幕上虛拟按鍵。這黑東西最多也就是個純屏手機，有什麽好稀奇的呢？
看着大家疑惑的表情，老板嘿嘿一笑，拿着這玩意兒，開了鎖，給大家演示了一番，得意洋洋的在大家面前都晃了一圈：“看到沒有，黑科技！”
大家都玩了玩，晉安也不例外。柔滑的手感，流暢的感受，非像素的畫面，簡直令人難以置信，一個手機竟然能做到這樣的感受。好像手裏的東西是有溫度的那樣。
不止晉安一個人有這樣的感受，小小的包間裏時不時的就響起感慨聲。有人問：“這是什麽呀？”
老板翻過小黑方塊，指着後面好像被人咬了一角的蘋果标：“蘋果，看到沒，這個。”
2008年7月11日，這曾經是大部分人渾渾噩噩度過的一天。這一天裏，蘋果的第二代智能機iphone3G正式發售，在發售首周就獲得了100萬的銷售成績。那時候，許多人都不曾想到，這看起來僅僅是一家公司的狂歡，卻是移動互聯網時代的開幕式。
當然，任何的歷史節點，大家都是麻木的。晉安他們也一樣，他們感受着這款新産品的各種數據後，程序就搖了搖頭：“要重新适應，之前的方法不适用了……”
興奮點頓時降下來。倒是老板露出了滿不在乎的樣子：“怕什麽，總是有那麽一天的。”
看起來更像是吹牛的晚宴最後結束了。晉安被外面的秋風吹得清醒許多。她和其他人微笑道別，然後踏上了回家的地鐵站。她覺得自己有些輕飄飄的，想要找個人說一點什麽，可是地鐵裏信號不怎麽好，不能打電話。就算是發短信，也偶爾會接不到。
晉安看着自己手裏的小盒子，又想起今天看到的老板手裏的小盒子，終于有了自己用的是廉價貨的感受。可是那個小東西又帶給她一種奇特預感，充滿了向上與希望。她帶着這樣莫名激動的心情，找到了程立雪。程立雪不愧是她的好朋友，回得總是很快。
兩人一直聊到地鐵到站。
地鐵站門前總是熱熱鬧鬧的，烤串的香味，各種喧鬧的聲音鑽進晉安的鼻尖和耳朵裏。這凡塵煙火地，第一次讓晉安有了點莫名的歸屬感。電話聲響了起來，晉安接起來。程立雪的聲音從那頭傳來：“你到家了嗎？”
“沒有呢，我剛出地鐵……立雪我今天好高興啊。”
“你喝酒了？”這飄飄然的語氣一下子讓程立雪警覺起來。
“只是一杯。沒事的。”晉安開始往前走，她覺得腦子裏很昏沉，又覺得自己格外的清醒，“你聽我說，我今天可開心了。”
“好好好，你說。”電話那頭傳來程立雪無奈的妥協。
“我做的游戲火啦！今天有1000的收入呢！”
程立雪聽了，無聲的笑笑。1000塊的收入就讓晉安那麽高興，這足以說明這行只是一個小行業，利潤沒有那麽大。但程立雪沒有說話，她知道晉安一直是不快樂的。難得她這樣高興，哪怕這高興或許有酒精的原因，她也願意聽着，陪着晉安一起高興。
“我今天呢，還漲了工資啦！有保險了！”
“恭喜你啊。”
“嗯……我覺得……我不是一個廢物了。”晉安的聲音開始飄蕩，忽高忽低的，“你看，我有好好的養着向陽，沒有逃跑。我也可以靠工作賺錢了。我，我還有保險了。不是什麽無業游民了。”
電話那頭安安靜靜的。晉安有些不滿的喂喂了幾聲。
過了好一會，才傳來程立雪略帶着壓抑的聲音：“這很好啊。晉安。你一直都很好。一直都很好。”
重新聽到聲音，讓晉安開心起來，她打了個嗝兒，笑：“不好。你走了，所以你都不知道。立雪，我真的不好極了。我已經無家可歸了，我回不去了……他們不要我了……”
程立雪屏住了呼吸。她一直知道晉安心裏壓着事，她想要探尋，又每每敗在晉安的眼神裏。晉安不希望有人知道，也不願意告訴別人。在剛到北京的時候，晉安無論是精神還是身體，狀況都不太好。程立雪也一直不敢問。
而現在，晉安的心似乎破開了一道小小的縫隙。程立雪安靜的等待着，等待中又有那麽一點難以掩飾的愉悅。但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晉安帶着驚喜的聲音傳來：“向陽？你怎麽在這裏？”
“我在等你啊，晉安姐姐。”孩子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隔了些距離，顯得模糊不清，也就仿佛失去程立雪記憶裏的童真。
“你喝酒了嗎？”
“喝了一點點。”晉安的聲音帶着撒嬌的味道，電話沒有挂斷，看起來她似乎忘記了還有人在等着她說話。
“你也要小心點呀……”孩子仿佛大人一樣的嘆息，“幸好我來了。”
這聲音模模糊糊的，電話一下子挂斷了。
